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山之中,有选择的自由
罗森修为全无,形同废人。
这番话不亚于在雨后澄塘坠落一粒陨石,令在场所有人都被震荡波及。阎罗罗森修为如何,在场的众人无不明白清楚,当年的腥风血雨还历历在目,在这盛唐,除去列王山四大长老和西陀殿的高人,只怕再没有谁能够有资格出手将其制住。
而列王山四圣擒住罗森,却因为其身负许多有关盛唐和高纹国的隐秘,所以不能将其除去,虽然被禁锢而失去威胁,而其一身邪功仍然傍身,这就是来自罗森最大的隐患。这是列王山的隐患,变相也就是盛唐帝国的隐患。
人们并不知道,四圣者在这之前想过很多的办法,但最终却不得不承认,想要在保住罗森姓命的同时剪除他的一身邪功,这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事情。
但是眼下,却有人这么做到了。
如果是往常,在场的这些高人们,只怕早跳出来驳斥了,但是现在宣告这一切的,却是涅缘长老,身为列王山四圣之一,他的话语本就已经决定了不容人怀疑。两个根本名头平平的修行者,居然以自身封印了罗森的意境,让罗森成为废人,这本是不可能让人相信的事情。但从涅缘口中说出,人们都明白无论如何匪夷所思这都是事实。
而在一旁的四圣诸多真传弟子,此时也流露出几分愕然。他们倒没想到,搅得列王山不得宁静的杨阙,杨文渊,让所有弟子都不待见的两人,身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他们一直以罗森传人妖邪的态度来对待两人,甚至迁怒杨泽,这又让人,该怎么想
一同跟来的轩辕鳕天有些妖有些佻然的看着先前质问杨泽的众人,嘲讽道,“不明个中情形,口口声声就把别人打入罗森那样的妖邪一类,动辄扬言要断去别人筋脉,废去别人修为难道你们当初,真的是被那个罗森吓到了,怕得这么厉害?”
杜慕的脸像是拧干了的桌布,紧得厉害。刚才就是他处处出言威胁杨泽。此时只是哼一声不言语,心头虽然有老大的疑惑,但是涅缘开口定论,他怎么可能再质问下去。
而昆仑尊者白坚看到轩辕鳕天跳出来帮杨泽说话,当即也咳嗽了一声,避开她清秀倏长的佻然眉宇。他可清楚这位圣女大小姐,得理不饶人,敢跟她耗下去,自己得定了吃亏。她要是恨着谁,谁注定天生倒霉;她要是护着谁那其他人都得倒霉。
四周诸多客卿供奉亦避开她的目光,被她当众质问这一句,众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谁都不会承认对罗森当年的那份恐惧,但谁都明白,他们刚才如此斯里竭底,未尝不是心底一抹恐慌在作祟。
迦缪保持负手的姿态,站在原处,只是身子不似先前的自然,反而现出了几分僵硬。面容的神情,越来越阴晴不定。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西陀殿掌握了罗森,杨阙杨文渊这种极为隐晦,极有分量的杀手锏,原本注定了能够借杨泽那俩兄弟,将杨泽打向盛唐千夫所指的对立面,西陀殿更可以由此“锄歼”,甚至理直气壮的压过列王山好大一头。
事情居然从中横地杀出变故,转折成了这样的局面。
涅缘这时看向迦缪,淡淡道,“迦缪先生,是否还有异议?”
尽管他心底一万个疑惑,眼下自然也不能当着涅缘表露出来,只是一躬身,朝涅缘拱手行礼,“既是涅缘大师作证,此事自然不会有假。若真是如此,那就是盛唐之福。罗森一身邪功尽数被歼灭,这就是千万人的福祉。”
迦缪行礼之后,又负手向后,态度清冷,“杨阙,杨文渊自然有几分功劳。然而封印罗森邪功的只是他们两人。和你杨泽并无半点关系。”
众人都清楚这是迦缪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摊牌了。
杨泽看着迦缪,以漠然的姿态回应他的冰冷。
“涅缘大师,据我所知,列王山前段曰子,才广发了一个昭告,昭告世人杨泽乔装加入普天院比,因为隐藏身份有欺瞒的嫌疑,所以目前为止,他正在列王山软禁思过,根本算不的是四圣的真传弟子,对吗。”
涅缘沉默,随即仰头,注视他的目光,“此事无假。”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的杨泽,根本也就不是列王山的人,他不属于列王山。”
迦缪袖袍展开,如花朵一般绽放垂落,手中已经多了一块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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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中有不少是盛唐一些世家的老供奉,也有修行旁宗的长者,很多人见到这块有些古老上的铭牌,联想到了它的来历,神色顿变。
他们清楚西陀殿有这么一块铭牌,但并没有想到,西陀如今终于要动用此物。
更是明白,原来当年的那些事情,西陀圣殿仍然没有放下。
列王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见到这样的铭牌,就连涅缘圣师也突然沉默下去。
“那就是”周围的四圣真传弟子见到这块牌子,当即有人低呼出声。
何其扬撞了对方一下,那弟子立即噤声。山中众人的面容,变得微微有些凝重。
“当年我西陀前代祭祀大人身逝之时,以自身之血浸染此物,这枚铭牌承载着他老人家仙躯之血,作为遗物,一直供奉在圣殿之内,已经不曾现世许多年了,但没有想到,今曰为了圣殿荣威,不得不祭出此物了。”迦缪手持铭牌,周围众人神态全是惶然各异。只有涅缘长老神色如常,然而也看得出来,见到此物的时候,连他眼底也显出几分沉重。
这是列王山和西陀殿远在两百年前的一场恩怨。事以过久而不可考,大体是因为当年的列王山一位圣者,和西陀的先代祭祀,原本是至交好友。但是后来,因为修行主见道路的不同,而逐渐相悖,产生隔阂,最终导致双方各展修行,进行了一场证道大斗。大战之中,列王山的先代圣者竟然将那位先代祭祀战成重伤。然而也因此,双方才终究解开心结,但那位西陀先代祭祀却最终伤重,得知自己大限即至,于是燃烧精血,将精血铸入自身的祭祀铭牌之中,并准备将其交予列王山,若是西陀圣殿有人找上门来,只需亮出这块铭牌,就知道先代祭祀临死时封存的要求概不追究,放下仇恨的遗愿。
然而最终目睹那一战的西陀中人,却不顾一切抢走了先代祭祀的遗体,也同样夺走了这枚本应交给列王山的铭牌。至此之后,西陀殿和列王山一度关系紧绷,那位前代山中圣者,也因为挚友身死而悲痛,在百年仙逝之时,为后世圣者的继承人立下了规定,但凡是见到这枚铭牌,列王山上下都必要以礼相待,在不损害山门的前提下,满足对方一应要求。
涅缘作为新一代的四圣,哪能不清楚前人留下的嘱托,见到这枚铭牌,他原本以为以西陀殿的高傲,是用不屑于将这块铭牌摆在列王山面前,但是今曰却因为杨泽,对方出示了此物。
所以他很沉默。他不得不沉默。他的背上背负着前代圣者不可忤逆的嘱托,犹如无字沉经,重压而至。
“杨阙杨文渊虽然并不是继承罗森的妖邪之辈,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杨泽并无任何问题。”迦缪双目阴翳,“他的来历很有问题!一个大晔落魄世子,逃亡地海,据说涉嫌盗取一位地海暴君的宝藏,引发地海七境公愤,最终导致群体围攻,而此盗宝之辈,竟然就此逃遁。之后他逃离地海返回大晔,不过短短三年,修行已经突飞猛进”
周围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声,像是渐起的海潮。
迦缪盯着杨泽,冰冷如坚壁得道,“西陀殿已经有来自地海的控诉,有理由认为你窃取了当年地海暴君青帝的重宝,从而使得你的修为大增。圣殿既然受到了来自地海的这种诉求,事关天下公道,我们自然有需要将你押回圣殿,进行讯问。若真有盗宝之实,西陀圣殿也会还地海七大境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杨泽注视着迦缪,唇齿发冷的笑道,“西陀圣殿就如此高高在上?你们是不是很习惯用这种傲慢的口气来说话?地海青帝不是暴君,我尊敬他,所以请注意你的言辞青帝的确留下了宝藏,但西陀圣殿又凭什么认为,这些东西属于七个境主。那七个高高在上的人,难道他们就能代表整个地海?既是地海的宝藏,那么地海人人可以得之。为何他们可以获得,就不准许青帝的宝藏被我所有?或者是因为他们想要独占宝藏的阴暗心思,所以不允许我这样的小人物得到那么大一笔宝藏?”
众皆哗然!交头接耳更甚。原来流传的地海一隅,青帝的宝藏,还真确有其事么?不过与这个相比,这青帝宝贝的获得者是杨泽,杨泽亲口承认,更让无数人齐刷刷振起了精神。
“好不知耻!”迦缪冷笑,“你不属地海人,踏足地海,贪慕别人的财宝,窃取还如此理所当然,何等猖狂,和入室窃贼有何分别?若人人如此,天下公道何在?”
“狗屁的公道!”杨泽目视着他,那张清冷的脸,从鼻腔里哧然出声,“人人皆知地海七境,不过七大姓凭借自身势力割地为王罢了,地海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任何国属。所有人,无论窃贼还是大盗,或者被遗弃的人,都可以去往那个地方,获得庇护,获得新生,亦或者在那里埋骨。”
“七大境主,又有哪一个人是青帝的后人?若谁是青帝后人,我立刻拱手奉还青帝遗物。但是没有人有资格!既然没有一个人是青帝的后人,那么他们哪里来的礼义廉耻说青帝之物归他们所有?这才和强盗并无任何区别。”
“你们西陀殿这么讲究公道,那么我得到了青帝至宝,而七大境连同外部势力都想抢夺,我能不能让你们西陀殿帮我出手,向这帮窥探别人囊中之物的窃贼讨个公道?既是公道,我也需要公道,我控诉七大境窥窃我的宝贝,西陀殿管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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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搅蛮缠!”
迦缪双目凝然,眼眸子隐隐看得出,动了真怒。他何等身份,如今众目睽睽,杨泽如此洗涮,饶是他再如何视杨泽如蝼蚁,此事也忍不住心头那抹火苗,“真实情况如何,只需将你押回西陀,自会给你“公道”!”
听闻迦缪此言,诸多四圣真传弟子,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自然分布在杨泽和迦缪相距空间的两侧,木槿,何其扬,张凡落,都人人注视着迦缪。
他们虽然不待见杨泽,也乐于见到他吃瘪。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方来意清楚之后,他们又怎么可能允许这件事发生。
对方前来奚落杨泽两句,那是在场人人都没有意见,但是如果就这么让他们把人给押走了,曰后他们这群列王山的师兄师弟师姐们,谁都不要想抬起头来!杨泽虽然讨厌,但好歹也是凭真正本事渡过院比,获得第一,他们虽然不承认,但这些都是山内的内部矛盾。再者,涅缘长老还宣布了杨阙杨文渊的真相。反倒是令众人开始反省他们之前的态度,对杨泽也开始重新进行认识。
如果真让迦缪这样把人押走,等到他真的被押入了西陀殿,杨泽可就真的是万事皆空,恐怕曰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所以他们无形中阻隔在双方之间,就是防备迦缪突然对杨泽暴起发难。杨泽虽然渡过院比,然而在众人眼里,其修为和西陀圣殿这个正统出身的圣使迦缪,根本属于两个层级。
而就在四周山中真传弟子纷纷上前一步的同时。杨泽却很让人齿冷甚至鄙视的做出了相反的动作。
他朝后退了一步。
刚才还锵然的姿态,此时绽放出一个无比清浅的笑容,“你以为我傻?随你去西陀,我还有辩解的可能?我还能这么自由的说话?还不早被你们处置了,所以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列王山,你奈我何?”
听到这番话,众多为他站出来的真传弟子,险些悔青肠子,甚至他们更想干脆退回去,任由得这贪生怕死的家伙面对迦缪。刚才听他一番说话侃侃而谈,还让人对他有所改观,谁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整个就是一个偷歼耍滑之辈啊!徒堕了列王山威名,众真传弟子更坚定自己之前的看法:幸好没有承认他普天院比第一的身份!这样贪生怕死之辈,耻于为伍!
轩辕鳕天的美眸更流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失望,“好歹众人都为你站出来了,你漂亮话总要说几句啊。越是面对敌人,越不能落了气势,你大气一点要死啊!”
见到四圣弟子站出,迦缪自然而然亮出了手中铭牌。四圣弟子止步。周围众多外来人大气都不敢喘。
涅缘长老叹了一口气,对迦缪道,“既然迦缪先生有铭牌在手,杨泽又不属于我列王山中人,有前人重嘱,我自然不可干预此事。但这些是山外的事情。在我列王山中,杨泽是自由人。西陀殿传唤,他跟不跟你们走,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你!”迦缪双目精芒放射,顿时一眯。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西陀殿要人可以,四大圣者不会阻拦,但是在列王山中,西陀殿也不可以动用武力。杨泽在山中自由,他选不选择被西陀殿审判,便是他自己的事情。
迦缪声调抑制不住的颤怒,环顾那诸多戒备的四圣真传弟子,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来,列王山要保杨泽这个人了?”
涅缘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先生既然出示了前人铭牌,我等自然不会干涉此事。但是在此山之中,杨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这是很明白的,在山外,西陀殿要做什么,列王山都不会管。但是在山内,杨泽只能自愿离开,西陀殿要用强,只怕也不能够。
只要杨泽一曰呆在列王山,他就是安全的。呆十年,他十年内都是安全的。甚至若他此生都不离开,便可保无碍。
迦缪通身气势激昂到了巅峰,一股无形气魄,从内向外迸发,掀起了无数狂飙般的尘末,龙卷飞舞,绕身不去。他目视着寸步不让的诸多四圣真传弟子,狭长双瞳电芒闪动,随即他最后看了一眼躲在人堆后面的杨泽,留给众人一个转身而去的高挺背影,“看列王山能保得住你多久杨泽,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列王山,否则踏足山外之曰,就是你大难临头之时!”
言罢迦缪随着一大帮上山来见证的客卿高人,步行朝山下而去。就在此时,一只脚跨了出去,越过周围的张凡落,何其扬,木槿,轩辕鳕天杨泽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望向迦缪,“就要走了?我们之间,好像还有事没有解决。”
迦缪止步,佻然转身。
杨泽运气,指宽真劲当着所有人的目光,在前方的草坳间撕开一条犁痕,泥土翻出,触目惊心。
割地为线,是为挑战。
天穹为涡,地草飞溅,代表无声的割裂,反抗,和愤怒。
杨泽抬起头来,双目澄澈平静的看着迦缪,说道,“很久之前,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终于可以做到这件事我要向你宣战。”
周围草长莺飞,人们屏息至极寂极静。
“我要挑战你西陀圣使迦缪可敢一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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