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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风月楼


出了天佛门往北走十里,那是天佛门照拂多年的天佛镇,也是整个西疆最大的市镇。每年往来镇子的商旅们不绝,当中最大的一间药铺便是妙手药铺。

        药铺联排一共九间,写有“妙手”二字的匾额就悬在正中最大的那间铺头之上。

        药铺对街竟是天佛镇最热闹的风月酒楼,每日那些妙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或斜倚小楼风情万种,或迎门招摇笑颜如花,欢声笑语一刻都停不下来。

        这些女子可不是馆妓,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平日就负责招揽客人入酒楼买醉,说也奇怪,这风月酒楼开了许多年,竟没有一桩客人借醉行凶之事发生。这酒楼老板是个坐在木椅上的残疾公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也不见他与谁红过脸。这样的一个人,竟是镇住了整个风月楼,不少江湖人都好奇过他的出身。有些胆大的也曾进去试探过这公子的本事,可身形才动,便已被这公子弹珠击中麻穴,一瞬瘫跪在了公子面前。

        天佛门也派过人去了解情况,这公子欣然接待了那名菩萨将,也不知说了什么,菩萨将回去禀明之后,天佛门便再也没有管过风月楼之事。

        天佛镇是有官府的,这风月公子似乎与官府往来甚密,知府大人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摆什么官架子。

        今日外面的飞雪下得零碎,偶有几片从檐下飘入风月楼半开的小窗中,落在地上,化为一点清润。

        “小谢,你这儿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那女子生得妖媚,如瀑青丝只用一条红绳系住,随意地垂在腰上。她站在窗前,身上裹了一件白狐裘衣,勾着酒壶仰头饮了一口,眯着一双桃花眼看了过来,“酒却越来越不好喝了。”

        风月公子姓谢,无人知道他叫什么,酒商们唤他谢老板,江湖人尊称他一个谢公子,至于那个打趣他酒不好喝的江湖朋友夜离雀,总是胆大妄为地直呼他“小谢”。

        也只有夜离雀一人如此称他。

        谢公子温柔地拿起另一壶酒,极是文雅地斟上一盏,“夜姐姐不妨尝尝这盏。”

        夜离雀鼻翼微动,这三年来,她饮过无数美酒,谢公子倒出的这一盏,她离得老远便闻到了那醉人的酒香味。

        “这酒可不便宜吧?”夜离雀放下了手中那壶,走近谢公子,拿起酒盏并不急着喝下。

        谢公子仰头看她,笑意温润,“我这儿的酒你随便饮,我分文不取。”换做旁人,谢公子可是要锱铢必较的。

        夜离雀只浅尝了一口,眉心便蹙了起来。

        谢公子认真问道:“还不好喝?”

        “酒好喝,可伤口也疼。”夜离雀说着,放下了酒盏,将衣袖一捋,露出了缠着纱布的手臂,“你给我上了什么伤药,蛰得好疼。”

        谢公子白了她一眼,“你昨晚伤成那样,不用这最好的伤药,你还能站在这儿喝酒?”说完,他声音略微沉下,“好端端的为何要擅闯天佛门?他们那玲珑栅的威力,也亏得是你,否则,哪里还有命回来?”

        夜离雀竟是往桌上一坐,双腿微荡,一双红靴子一荡一荡地,“自然是去办正事的。”

        “魍魉城的买卖?”谢公子好奇问道。

        夜离雀摇头,“一个承诺。”

        谢公子心绪复杂,“扬威镖局之事,其实与你无关。”

        “我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夜离雀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在这种闷闷的情绪之中,她嘴角一勾,冷嗤道:“明明漪漪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大江南北地找了好久。”

        谢公子只觉冤枉,“我哪儿知道她在天佛门中?”

        “念在昨晚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我扯平了。”夜离雀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心情似乎突然雀跃了起来。

        谢公子话中有话,“你我扯得平么?”

        “得!我可不要你以身相许。”夜离雀最怕他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当年不过是路见不平,顺手收拾几个该死之人罢了。”

        谢公子哑笑,“让一个魍魉城杀手路见不平,倒是我的幸事了。”

        “当我的酒肉朋友不好么?”夜离雀再一次划出了界限,“我这人身后随时跟着索命的小鬼,说不定哪日就横尸路边,等着你给我收尸了。”

        “呸!”谢公子难得地不注意仪容,“人说祸害遗千年,你给本公子好好活着!”

        “承您吉言!”夜离雀从桌上跳下,勾起那半壶没喝完的酒,走近窗边,望向风月楼外,笑道,“你也是心眼不好,把风月楼开在人家药铺对面。”

        谢公子微微昂头,“本公子高兴!”

        “这话我爱听!”夜离雀赞许完小谢,目光忽地一凝,落在了一个执伞走至妙手药铺门前的天佛门姑娘身上。

        沈漪抖了抖伞上的落雪,将纸伞收拢搁在了门边,便盈盈走了进去。

        夜离雀喃喃自语,“不好好练武养兔子,跑来药铺做什么?”难道昨晚还是冻到那只小兔子了?

        谢公子疑声问道:“你说谁呢?”

        “我家漪漪。”夜离雀倒是答得干脆。

        谢公子徐徐道:“天佛门是妙手药铺的常客,她来药铺取药也是寻常事。”

        “可不是什么寻常事。”夜离雀很快便发现了跟在沈漪身后的三名菩提将,这几日脱去了平日穿的玄色袈裟,扮作了寻常江湖过客。可夜离雀是杀手出身,眼力与记忆力都好,其中一名菩提将她昨晚是见过的。

        那时她踩中了玲珑栅,惊动了当值的他,只回眸一眼,她便记下了他的模样。

        “何处不寻常?”谢公子转动木轮,凑近了夜离雀。

        夜离雀示意谢公子看向那边三人,“若是天佛门真的那么看重漪漪,从无回客栈到天佛门,这一路上应该有菩提将暗中保护。”

        “没有么?”谢公子反问。

        夜离雀点头,“若不是我,他们三个一定回不来了。”眸光沉下,她细想这三人跟着沈漪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那么多作甚?捉进来一问便清楚了。”谢公子轻笑提议。

        夜离雀饶有兴致地喝了一口酒,“妙极!”

        谢公子得意地拍了三下巴掌,便有人在门外回应,“少主请吩咐。”

        “刚才有个天佛门的姑娘进了药铺,等她出来,给本公子拐进来。”说完,谢公子对着夜离雀眨了下眼,“小心些,可别伤着我们夜姐姐的心肝妹妹了。”

        夜离雀笑而不语。

        且说沈漪进了药铺后,便直接去了掌柜的那边,“秦掌柜,师父命我来此取她先前置办的药材。”

        “沈姑娘稍待,我这就给你取来。”秦掌柜是个约莫六十的老头,他素来和蔼,天佛门的弟子几乎都认得。

        沈漪等了一会儿,便瞧见秦掌柜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出来。

        “就一个?”沈漪原先还想,若是药材多,她就先清点好了搁在这儿,出去雇辆马车来运回师门。

        秦掌柜点点头,“就一支百年紫参。”

        沈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便只好收下这只参盒,拜别了秦掌柜,走出了药铺。

        她在药铺门前站了一会儿,拿伞之时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当即折返了回去。

        “秦掌柜,你这儿什么伤药最好,治外伤的那种。”

        秦掌柜笑着给沈漪拿了一盒上好的金疮药,“就这个,路过天佛镇的江湖人,总喜欢在我这儿买上一盒。此药疗效甚好,只须涂上三日,伤口必定愈合。”

        “我买了。”沈漪拿出钱袋,“多少钱?”

        秦掌柜摆摆手,笑道:“天佛门经常照顾小店生意,这盒金疮药就送给沈姑娘你了。”

        沈漪认真道:“不成的!一事归一事。”此药也不是给自己买的,说着,她便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柜台上,“谢谢秦掌柜。”

        秦掌柜急道:“多啦!”

        “那便给我两盒。”沈漪想,那人总是冒险,多送她一盒也好。她冒险潜入天佛门,只为了送她一只兔子,她应该还她点什么,才算是不亏不欠。

        “也好。”秦掌柜很快又给沈漪拿了一盒来。

        沈漪将两盒金疮药与参盒一并收好,装起钱袋后,再次走出药铺,拿起纸伞撑开,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撞上了一个娇艳姑娘。

        “抱歉。”沈漪先行致歉,却被这娘子顺势勾了手,她不由得大急,反腕一震,这个娇艳姑娘是挣开了,可另一边又来了一个娇艳姑娘勾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姑娘别怕,我们风月楼近日新酿了一种美酒,今日开坛,选中了姑娘尝这开坛的第一盏。”娇艳姑娘含笑说完,两人便推搡着沈漪往风月楼的大门行去。

        沈漪大惊,急道:“我还有正事要办!二位姑娘,还是换个人尝酒吧!”

        “这可不成!公子说,今日街上随缘点一人,点的就是你,就算你们掌门公子在,也不会拂了我家公子的意。”这娇艳姑娘直接切中要害。

        沈漪是知道的,风月楼里有位惹不得的谢公子,掌门公子叮嘱过,若是见着谢公子了,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莫要失了礼数。

        她拗不过两名娇艳姑娘,只得依着两人左右挽着,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谢公子的房外。

        “公子,尝酒的姑娘来了。”

        沈漪心中忐忑,只想着喝完说两句夸赞的话便走。

        “进来吧。”谢公子的声音温润,甚是好听。

        娇艳姑娘们推开了房门,沈漪的视线只在谢公子身上停了片刻,很快便挪到了那个熟悉的人身上。

        “是你?!”

        “嘘。”

        夜离雀对着她比了个手势,笑意温暖。她站在窗边,外间的雪光映照在她的身上,褪去她往日的那身红裳,今日穿了一身雪裘,明净地像是另一个人。

        沈漪微怔,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夜……”

        “砰!”谢公子给沈漪身后的两名姑娘递了个眼色,不等她说完,那两名姑娘便将房门关严了。

        夜离雀提壶喝了一口酒,笑道:“怎的?一夜未见,就把本姑娘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漪回过神来,莫名地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别过脸去,懒得看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先恭敬地对着谢公子拱手一拜,“天佛门沈漪,见过谢公子。”

        “夜姐姐,人家可比你懂礼数多了。”谢公子揶揄道。

        夜离雀似笑非笑,“小谢,你可以出去看生意了。”

        谢公子白了一眼夜离雀,“真没良心。”他嘟囔一句,竟是听话地打开房门,推着木轮出了房间,回头提醒道:“别说太久,菩提将会起疑的。”

        “知道啦。”夜离雀走了过来,将房门重新关好,慵懒地靠在了门上,笑问道,“小兔子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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