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面包和啤酒

“那些泡沫溅落，划过一整片天空。”

        凛冬把酒瓶往桌上一摔，开始将军的例行演讲。听众是一个厨子、一位侦探、一个大小姐、一位吉他手。熊大人剑眉一挑，明亮的瞳孔瞪着，为暗下来的天空充电，颇有成效。她们围在餐桌前，玻璃瓶散发着透明的颜色，好像是一碰就会融化的霜，实则非常坚硬，深受众瓦伊凡干员好评。

        酒味在胃里回荡着，像是一只巨手，或是一只巨石，穷穷不尽地回滚，回声要撕破黑夜，最后头昏脑涨，神经鼓动疏密流淌，化为一面孤勇的旗帜。不过冬将军从不服输。她捏着瓶盖，一边感受着脏器的律动，一面说：“我们要走向胜利。”

        她们逃出来的那个冬天，没有太多话可说。烈酒是保命的，既可用来医药，又可供人取暖。而面包是太过紧缺的，自从可恨的社会性运动爆发后，粮食成为另一岸的国土，一切让她觉得陌生。戴面具的可恨术师抵着巨门，投来怜悯又怖人的一瞥。这里是哪里？她曾在失眠的夜晚辗转反侧，询问，这里还是乌萨斯吗？这里还是切尔诺伯格吗？这里是我的故乡吗？

        而冬将军是冬将军。她不怕冷，不怕冻，黑夜没过她的脑袋，在要吞噬她的瞬间反被捉住破绽：时机刚刚好。于是高跟鞋从楼上落下，一道火星，像是刀痕。那些纷乱的脚印，雪还有血，觥筹和饥困，她来解决。

        凛冬从黑夜中醒来。焦黑的掌心贴合着颈间的血管，她感到头疼、眩晕，以及梦境延伸到现实的迟发生理反应。热毛巾因为她的猛然坐起而掉下来，软趴趴躺在她怀中，温热的触感如一只猫咪。她有些不知所措，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毛巾按在这两块干涸的地方，满满的海洋与整齐淹没她，终究沉默而澎湃。

        床头柜有真理留下的字条。她扫了一遍后习惯地将纸张撕碎，扔进干净的垃圾桶中。手指扶着床沿，脚底踏在冰凉的地板上。拖鞋是古米从汐斯塔给她带回来的，有小鱼，也有小熊。凛冬记得那日他们吃了鱼肉火锅。抄起毛巾蹬上拖鞋，带着换洗衣物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湿漉漉的研究和发梢黏合在躯体上，仍有些摇摇欲坠。带着马上要掉落的无力感，但她此时却感觉无比清醒——太清醒了，以至于每个细节都可以一一回忆。

        头巾粗糙地裹在头上，整个人如同身处伊比利亚格格不入的黑熊。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窗户，舰船内黑暗是浮动的，像是仍然在不经意间发光。这是自然，而并非人为。火炬偶尔会自己亮起，但更多时候是迫不得已。凛冬转过头，准备去训练场。她还有很多很多仗要打，她还要很多很多人要守护。仍有些泛红的面庞隐没于黑暗中，而在她发梢处那些未成形的泡沫溅落，划过一整片天空，点亮了之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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