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晚安
面对女孩坚定的信心,林顿哑然失笑。
好家伙,现在是演都不演了。
虽然从她提出“三件事情”开始,那点小心思就已经隐藏不住了,但现在可以说是连最后一层遮掩的面纱都给扯了下来。
不过林顿并不担心。
“殿下,您可是说好,只要我完成了三件事, 您就会让我离开的......言而无信,可不符合您的身份哦。”
夏琳脸色一滞,粉嫩嫩的小嘴一下子瘪了下来。
但旋即,她又重新充满活力。
“哼哼,您现在的模样,仿佛已经完成了三件事似的,但您记不记得您刚刚才说过,不要在完全胜利之前吹响号角。”
林顿笑吟吟道:“那请问,第二件事是什么呢......我不着急, 您慢慢想。”
夏琳刚要进入沉思,好好想想要怎么出第二个难题,结果被林顿这么一激,顿时急匆匆道:“这种事......哪里需要想好久!”
“第二件事就是......是.......有了!”
“这次,您绝对输了。”夏琳仰着脸盯着男人的眼睛,说,“我想请您,找到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林顿叹了口气,“幸福,可不是个轻松的词语。”
“您的这份需求,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就是要难......”夏琳在心里嘀嘀咕咕,但脸上表情却笑的很开心,“您如果觉得难做的话,那就乖乖认输吧!”
“那可不行。”林顿摆摆手,“游戏才刚开始, 连十五分钟都还没到,一血都还没爆发,怎么可能这么快认输。”
“嗯?”
“没什么。”
顿了顿,林顿继续说道:“殿下,您给我的任务目标,又有漏洞存在在。”
夏琳对他的话不明所以:“什么漏洞?”
“我们之前谈论过,人的欲望是无法被满足的,对吧?”
女孩点点头。
林顿认真道:“可所谓的幸福,归根结底便是人类在某件事情上得到的满足感,但人类又是无法被满足的存在,所以说......人是不可能永远幸福的,幸福的人只可能存在于某个瞬间。”
“所以,您的要求,得改改。”
夏琳似懂非懂,纠结道:“那......要改成什么?”
“不如......”林顿指了指地上,“我为您找出此时此刻,最幸福的人,如何?”
这个要求,似乎更难了吧......夏琳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然后,气氛莫名沉默了下来。
夏琳正在等待男人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却完全没有迈开脚步的意思。
“您不是说, 要去找人吗?”
“对啊。”林顿摊摊手,“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呢?”
夏琳左看右看,却见到林顿又指了指地上。
“就在这儿。”
夏琳不认为他指的是自己,但房间里又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您的意思是......您?!”
林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笑呵呵道:“方才我也说了,幸福就是满足感。”
“对于我来说,升级可以让我得到暂时的满足;来到法拉颂,打开新地图,揭秘世界的一角,也算是一种满足;甚至于认识薇儿,或者是其他人,都算暂时性的满足。”
“——包括您。”
“遇见美丽、善良的您,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感到满足,与幸福。”
夏琳的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在她的感知中,脑海中的无数记忆感知,为她在俏脸之上勾勒出羞涩的粉红。
女孩本就以害羞为天性,面对如此直白的话,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可林顿却没有停下话语。
他继续说:“我刚刚说的那些算是对我来说获得满足感的一些方式,但您知道吗,其实还有一种,我很少体验到。”
夏琳怔怔问道。“是.....什么?”
林顿温和地凝视着她漂亮的眸子。
“是认同。”
“当一个人认同自己时,她也会获得满足,而且那一刻的满足感会加倍提升,产生所谓的——幸福。”
“所以,您明白了吗?”
“此时此刻最幸福的人虽然在这儿,但并不是我。”
“那个人......”
“——是您啊,殿下。”
夏琳再次愣住。
她很想反驳男人说的每一个字。
可在与他那柔和至极的视线对上之时,即将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渗入心头的温润之水。
卑鄙!骗子!坏人!
女孩在心里大声控告,可人的内心哪有法官给她断案?
最终,也只能当做无解疑案,沉入心底。
夏琳瘪着嘴,很不情愿地承认道:“勉勉强强,算你过关。”
“不过,最后一次,我提出的要求,你没有机会再耍这些诡计了!”
她的眼神骤然认真起来。
此时此刻,那娇柔羞涩的模样完全被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身份高贵的公主的骄傲与威严。
“您,听好了。”
夏琳手掌一挥,房间里的一切悄然崩溃。
下一秒,世界倒转。
林顿身体在刹那间紧绷起来。
此时他所处的环境已经不再是空间颇大的房间,而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远处,庞大的繁花旗帜遮天蔽日,前方是无数骑士组成的银色方阵,后方是手持刀枪剑戟的铁血士兵。而在其下方,头戴冠冕,手持权杖的女孩端坐在几百名侍从扛起的金色大辇之上,凝视着此次出征唯一的征服对象。
这次,她没有给林顿掌控主导,将规则修改为公平的机会。
现在,两人之间即将进行的是一场战争,一场国家与个人之间的战争。
而战争,从来就不公平。
它的规则只有一条——钢铁,与鲜血。
林顿凝视着大辇之上化身女皇的女孩,听见她用冷冽的声音说。
“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在这里......”
“——击败我!”
“......”
林顿幽幽叹了口气,忽然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您的最后一个游戏,会有多难呢。”
“您在说什么?”
夏琳冷峻的脸色差点有些绷不住。
她本来就不太适应新身份,被林顿这一同几乎能称作嘲笑的话语说了一番后,内心的不自信顿时要将她强装出来的威严击垮。
“我有英勇无敌的繁花骑士,有身经百战的战场老兵,我还有神灵赐予我的无上伟力......您怎么敢说出‘不难’这个词的?”
虽然女孩想要将她拥有的东西很厉害,很无敌,但在林顿看来,这些都只是女孩为了不掉面子而强行装作出来的自欺欺人之语罢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殿下,您知道空中楼阁吗?”
夏琳疑惑地点点头:“用特殊素材铭刻上专属的魔法符文,使其获得浮空的能力......”
“......”
正要引经据典的林顿差点忘记这是个奇幻世界了。
别说空中楼阁,就是浮空金字塔他也能给你搞出来。
不过不打紧。
他干咳两声,继续道:“您既然清楚它是怎么构成的,但您知道细节吗?”
“比如说......专属魔法符文该如何构筑?”
女孩一怔,她连魔力都还没感知到,在吗可能知道如何构筑符文......
等会儿!
他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林顿说,“您不懂魔法,连魔力都尚未掌控,所以您如何能知道繁花骑士们到底有多么强大呢?”
“您从未见过他们在战场上的战斗,哪怕是凭借您丰富的想象力,最多只能将其在训练之时所用的一招一式复制出来,或者说......您根本就都没见过他们的训练,只能凭借您自己的想象来为他们赋予战斗技巧。”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林顿迈开脚步,朝着阵列齐整的骑士方阵,与身体开始逐渐颤抖的女孩走去。
他问:
“您,知道该如何战斗吗?”
“我......”
女孩咬着唇,眼中逐渐有水雾形成。
林顿停在一位骑士面前,看向女孩,随手屈指一弹:“您所创造出来的士兵都是假大空的存在,在没有实际事实支撑的情况下......”
“他们不堪一击!”
“砰——”
骑士身影骤然破碎。
继而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的骑士,士兵,包括华贵大辇,全都轰然消散。
夏琳的身体在此时失去了唯一的支持,直直朝着地上跌落。
心思混沌的她根本来不及控制自己漂浮在梦境世界的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与她的距离愈发接近。
但,或许是因为地表还不配与身份高贵的女孩亲密接触,所以最终,她的降落地点是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老师......”夏琳的声音软软绵绵。
她扯着男人的衣襟,啜泣道:“您不要走好不好,我......我不想您走。”
“不行哦,这里不是我该一直待下去的地方。”林顿席地而坐,将怀中女孩她额前的碎发拨开,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轻声道,“夏琳,你的天真善良,还有那份诚挚的信任,让我很喜欢你,但我们也重复了很多遍了,人的欲望是不可能被满足的。”
“您希望我留在这儿,是因为我能为您带来新奇体验,但假如某一天,我无法为您提供这种感觉了,您还会舍不得我吗?”
夏琳她哽咽着说:“会的,一定会的。”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要在一件事尚未确定之前为其定下基调吗......”
“可是我真的很确定啊!!”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只有您会陪我一起玩‘游戏’,只有您会说我的‘信任’是最有价值的宝物,只有您会说......喜欢我。”
“——我不要您走!”
女孩的哭声传的很远,很远,使得天上倒转的海洋也在此时泛起滔天巨浪。
因为身份原因,夏琳生来便背负了太多东西,内心积攒了太多说不出口的孤独。
可当有个人忽然出现在她内心深处,通过各种手段化解她的孤独,且带给她从未体验过的认同感,让她内心充斥着名为“幸福”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放任他离开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真的......舍不得。
林顿听着女孩的嚎啕大哭,默然无言。
旋即,他再次揉揉女孩的脑袋,轻声道:“夏琳,你真的不想我走吗?”
“嗯!!”女孩脸上露出希冀之色,“您同意了吗?”
“不,我不能呆在这儿。”
林顿摇摇头,无情地用语言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但就在其即将彻底破灭之时,随之而来的话语却仿若她溺水前能抓住的最后一个稻草:“但,有个办法,能让我一直陪着你。”
夏琳扯住男人的衣襟,急切道:“是什么?!”
林顿笑笑,说:“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是无所不能的吗?”
女孩歪歪脑袋,挂满泪珠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是梦。”林顿轻声道,“梦中,您不再需要背负沉重的身份,同时也能获得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让我陪在您身边。”
“真的吗?”夏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猛地闭上,“我要做梦,我要做梦,做梦.......”
林顿失笑道:“你这样是睡不着的......来,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夏琳又睁开眼睛,眨巴眨巴,乖巧极了。
捏捏女孩柔弱稚嫩的俏脸,林顿轻声道:“闭眼,放松,深呼吸。”
夏琳依言而行,然后,慢慢地,她的思绪随着以“很久很久以前”作为开头的故事,逐渐飘远。
哭泣之后的人本就容易心生疲惫,而且,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所以即便是在梦中,她依然沉沉睡去。
而随着主人陷入休憩,这方梦境,也逐渐停止运行。
林顿看着逐渐崩溃的世界,眼帘微垂。
“抱歉......我骗了你。”
他只是想尽快脱离这片空间。
因为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被什么东西同化,吞噬。
想来,应该是那份属于繁花之神的力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开始试图将他驱逐吧?
如果再不离开,那他将绝不是以陪伴在女孩身边的方式永远留在这儿。
所以,林顿只能试图让这片梦境世界的核心暂时停止运行。
人,终归是为自己而活,即便欺骗一个无知女孩会让自己心生愧疚,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抱歉......”
林顿再次低声道歉。
他微微俯身,用最柔和,最小心的力气,在黑暗即将将他吞噬之前,轻轻吻在女孩的额头上,而后,凝视着她安详的睡颜,用最虔诚的神色,为女孩即将到来的梦境祈祷一句。
“晚安,以及......”
“——祝您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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