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好像没有杀人，又好像杀了所有人
熔火国度的整体地貌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六大城邦中的五座都是依山而建，从战略意义上来说，易守难攻。
但莱西城，是个例外。
莱西城是六座城邦中唯一一座建立在平原之上的城邦，比起其他城邦来说，主要业务除了制造业还多了一份农业。
“丰富”的产业线使莱西城总能在[辉煌角斗]中博得一席之地，甚至能培养出触碰天花板级别的人物出来。
再给他们些发展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剑指第一，把土伦城从老大位置上一棍子打下来。
当然，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像拉帕城一样摆烂可不行。
“今天辛苦一点！明天多拿一点！后天就能站在顶峰！”
“今天你不努力，明天人乱踩你！”
“现在年轻不努力，什么时候再努力？”
“......”
莱西城广场，一群人模怪样的家伙正在那儿摇旗呐喊，引得路过人群個个摸不着头脑。
“这是.......城主大人派来的气氛组吗？”
“好吵。”
“虽然但是，他们说的，好像确实有点道理......不行，我得加快赶路，快一步说不定就能比别人高一个排名......”
“......”
路人们神态各异，评价也五花八门，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人奋力摇旗呐喊之下，他们脚步不自觉地就开始加快。
见到宣传口号起了效果，广场中央，甲贺忍蛙满意地笑笑。
“不错不错，大家加把劲，让莱西城所有人都听到我们的口号，全都动起来！”
“喔喔喔喔喔喔！！”
干劲满满的玩家们吼地更大声了，让路人们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007为了莱西城做奋斗，根本就是在犯罪！
不过，虽然喊的有些上头，但其实玩家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不知道，因为其中一个原因肯定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金主洒了币，但进行这些行为的作用与目的是为什么，他们确实不太清楚。
——当然，不清楚的也不止他们。
......
莱西城城主府。
莱西城城主是个面容有些苍老的男人，头有点秃，但胡子不少。
此时，他正摸着自己的胡子，聆听下属的汇报。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子的，他们来历不清，所属不详，但确实是在为了我们莱西城做宣传，而且口号极富感染力，带动了很多人.......要阻止他们继续吵闹吗？”
“干嘛阻止？这是好事儿啊！”莱西城主轻抚胡须，欣喜道，“又不要我们花钱，还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来面对即将到来的[辉煌角斗]，一举两得啊！”
“以前我就觉得，我们排名老差一口气，就是因为大家努力的还不够多，只要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把土伦城拉下来了——比如上上次，霍普金先生好不容易拿到了个人第一，结果因为其他人拖了后腿，没能成功面见我主。”
“就这么一线之差，你知道咱们损失了多少吗——我整整三天三夜没睡好觉啊！”
“所以，既然前几次都只差一点点，那只要这次，所有人比之前更给点力，再加把劲，说不定第一名的位置，就要易主了。”
顿了顿，莱西城主问询道：“那些人是不是也要参加[辉煌角斗]？”
下属点了点头：“我查过了，那些人里，有几个已经拿到了竞技场排名，有参加[辉煌角斗]的资格。”
“这就对了。”莱西城主抚着胡须哈哈大笑，“看来这些外来者，好胜心和荣誉感都很强嘛，不错不错，要是其他人也有它们这心，该多好！”
“传下去，尽量为他们的宣传提供便利，最好能让城里所有想要参加[辉煌角斗]的人都听听他们的口号。”
“是！”
......
当喊了一天，线下领到工资后，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些的玩家们开口问了。
“老板，咱们虽然身子迫不得已给了莱西城，但心可一直是属于拉帕城的，为啥要给莱西城的人喊这些口号啊？让他们更努力？可这应该算是姿敌吧？”
甲贺忍蛙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看出来了，你是个相信996是福报的人。”
玩家：“......”
“咳咳。”干咳两声，甲贺忍蛙问询道，“我问你，刚刚我们的口号中有一句‘今天你不努力，明天人乱踩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玩家一愣：“就是，今天不多干点活，明天就被人超越的意思？”
“不不不。”甲贺忍蛙摇摇手指，“这句话内里真正蕴藏的东西，其实是给周围人带来压力，强行往人们心里埋下紧迫感——尤其是在这个人人都卷的国度，这句话的威力就更大了。”
“还有，'今天辛苦一点，明天多拿一点，后天就能站在顶峰'，这句话，你猜猜是什么意思。”
玩家有些迟疑：“是.......多做点事情，辛苦一下，明天能拿的钱就更多了。”
“看吧，你就掉陷阱里去了。”甲贺忍蛙呵呵笑着，“这句话其实是起了一个引导作用，让你在心里肯定地认为‘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想要得到的成功’挂上了勾，但你们天天上网刷鸡汤，早该知道努力不一定真能成功的事实了吧？”
玩家：“......”
“最后一句，就更有意思了。”甲贺忍蛙眯着眼，“这句话，其实直接跳过了选择，直接问你到底想什么时候加倍努力，以此逻辑进行延伸便是——你早上不吃屎，是想晚上吃吗？”
“不吃？不好意思，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吃，没问你吃不吃呢~”
一众玩家顿时惊了。
他们是真没想到，短短几个口号里，居然藏着这么多东西。
“我超，老大，你怎么这么懂啊？”
甲贺忍蛙别过头，轻飘飘地转移话题：“所以，咱们跟莱西城的人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姿敌。这些话里啊，其实都藏着雷呢，我作为拉帕城小黑教教主，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小黑的事来呢？”
“至于接下来怎么发展.......”
“——看我操作就行了！”
......
接下来一连几天，莱西城的居民们无论是从凌晨醒来，还是在深夜睡去，耳边总能听到富有激情的的口号，就连做梦，都是梦到自己在秘境之中探险。
如此一来，大家伙们免不了有些意见。
只是，当他们把意见反馈至城主府时，得到的回复却几乎让他们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有时间来这里抱怨，不如把这些时间用在提升自己上面，想一想，在你们愤愤不平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人正在获得珍宝，提升排名，超越你们？”
“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成功，都希望拥有美好生活，都希望被尊重，可是不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我们又怎么能做到呢？”
“别浪费时间了，去吧，尽快去提升自己的实力吧！你们现在所做的，是自我拼搏，自我肯定，是对整个莱西城所做出的崇高奉献，是人性夺目的闪光！”
“加油吧！小伙子们！！”
“......”
由于被内卷挤压的基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莱西城的民众们极少会去对自己正在走的路以及未来的目标进行思考，而城主一番鸡汤灌下来后，他们立刻被各种高帽子灌得神清气爽，性质勃发地回到自己原本应该走的路上，并试图比之前走的更快。
很可惜，他们似乎不知道，走得越快，爬地越高，一不小心摔下来时，所造成的疼痛可是很难忍住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莱西城的民众一边被鸡汤灌耳，一边拖着愈发疲惫接近崩溃的身体继续前进。
他们起得比鸡早，睡地比狗晚，睡眠质量不高，却还要在烦人的口号里醒来。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大家全部都会崩溃。
多日之后，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你们这些人，一天天就知道在这里喊，你们也想为拉.....，拉艾莱西城做贡献吧，为什么不跟着我们一起付出血与汗！”
原本嘈杂的广场在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路人齐齐将视线投向正中心敲锣打鼓的那堆陌生人。
旋即，议论骤起。
“对啊，我之前看到过你，对，就你，别躲.......你在榜单上有排名，但是你只打每三天一次的保级战，还打完就跑，为什么不继续向上发起挑战！为什么就在这里干喊！！”
“还有你，你，你们也是要参加[辉煌角斗]的吧，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和我们一样提升自己，为什么只说而不去做！”
“为什么啊！！”
霎时间，广场终于迎来了它本该拥有的喧闹。
在被点醒后，民众们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公平”的感觉。
大家都是要参加[辉煌角斗]的人，凭什么你不要努力，只要在这儿摇旗呐喊就行了？
你说你天天宣传也是为了激励大家，做了贡献，那凭什么你做的事情就这么轻松？
为什么？凭什么？？
“你们在问，为什么？”
人们抬头，看向从宣传大队里走出来的蓝色之人。
他昂着三角形的头颅，以极其轻蔑的目光环视众人。
“为什么我要努力？”他问，“莪为什么要努力？”
莱西城的民众们忽然失了声似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连自己为什么要努力都没想过，怎么可能去想别人干嘛要来卷。
两个似是相仿，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的问题，直接将广场变成图书馆。
“呵呵。”甲贺忍蛙环顾四周，忽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努力呢？”
“——有你们去争，去抢，不就够了吗？”
此话一处，原本还剩下些议论的广场顿时变得如坟场一般死寂。
甲贺忍蛙看着他们，继续轻声说：“没错，我是要参加[辉煌角斗]，但谁规定了，我要参加，就必须得努力了？”
“——我只要拿到资格，然后看着你们去争夺高位，抢夺名次，我一样能拿到上面发下来的报酬啊！”
在这段时间里，甲贺忍蛙已经参透了[辉煌角斗]的规则。
[辉煌角斗]整体分为两部分，上半阶段的城邦集体对决，而下半阶段，则是带着城邦头衔的个人排位战。
这两个阶段，每部分名次都有特定分数计算，而当最终分数相加，哪个城邦所得到的分数更高，哪个城邦就是当届的胜利者，其余名次，也是按照分数来发放奖励。
每个城邦每次能够参加[辉煌角斗]的人只有一百人，而根据之前几届的信息，若是能拿到第三及以上的名次，当届所有参赛人员，都能获得奖励，只是多少的区别而已。
但，即便是最少的那一份，也完全足够一个人自由自在，潇洒地过完余生——前提是前半辈子把后半辈子的命都卷完了。
按照规则，一个人就算在[辉煌角斗]没有出多大力，但只要他参加了，并且城邦拿到了名次，他一样能获得奖励。
不过由于熔火国度整体风气就是去争，除了拉帕城，基本不可能有人会出现这样的念头，而拉帕城的人就算有过这种想法，以长达五十届的倒数历史，他们也只能是想想了。
所以，当甲贺忍蛙这番蛀虫般的说出口时，在场所有民众顿时被怒火填满胸腔。
怎么有人能这么不要脸？
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还能心安理得的拿着大家的努力来享受生活？
到底凭什么啊！！
没有等民众们想明白，人群中忽然有人暴起。
“焯！”那人把武器狠狠摔在地上，“你TM想拿老子的努力自己享受？滚！老子可不伺候你！”
“爷不干了！谁特么爱争谁争去！！”
“别这样。”当人群开始骚动时，甲贺忍蛙再次出声，“没了你们，莱西城可就失了荣誉，大家都拿不到奖励了......”
被愤怒冲昏头脑，正要跟风的人们顿时一愣，心里顿时有些犹豫。
所有人的目标其实都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获得奖励，让自己过的更好而已。
而一旦放弃，他们曾经的努力，不都付之东流了吗？
然而，没有的他们的迟疑完全落下，甲贺忍蛙的下一句话，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的目标。
“哦，我好像忘了些东西。”甲贺忍蛙眉眼轻抬，笑的很是和善，“对不起，我错了。”
“我忘记你们这些人中，大部分连[辉煌角斗]的席位都拿不到呢。”
“你们啊，连混奖励的资格......”
“——都没有哦！”
当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民众们的怒火仿若遇上了泼瓢大雨，再也升腾不起一丝烟火，甚至基座都被打湿，连再次点燃都困难了起来。
那个人只是在说话，没有拿起武器。
他好像没有杀人，又好像......
——杀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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