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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调治小金凤


三胖子又不着调了,白天干活吊儿郎当的,出工不出力,回到家里,稍不如意,就冲着媳妇施展拳脚,心情不顺时,又偷着跑到吴矬子家的杂货铺里,赊账喝酒。
  虽说是一母同胞,老大老  二,眼看着老三这般败家,心里也老大不高兴,可又奈何不得他,兄弟二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老三之所以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他们兄弟当初跪逼出来的。想到这一点,往往也会内心自责。
  不过自责归自责,想想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二人每日清汤寡水的,不见什么荤腥,老三却可这般造作,三不动酒肉造着,心里也不平衡。
  二瘸子心里不服气,便在家里的小买卖上找平衡,每天总要想着法儿,多黑下几枚铜板。
  苦就苦了老大,平日里稍有懈怠,父亲就拿“家有长子,国有大臣”这句古训来教训他。
  时日长了,老大便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得给兄弟们做出表率。心里不平,也要强忍着怨气,闷着头,做少东家,成天领着家里的长工下田干活儿。
  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有想法,更何况几个妯娌呢?
  当然了,老三媳妇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这跟她是丈夫的妻子,并没什么联系,而是她那仿佛与生俱来自卑感,让人觉得自打她一掉下娘胎,就在为某种原罪救赎。
  平日里,这个老三媳妇,从来不敢正眼与人平视,逆来顺受,已经成了她的专利。即使挨了丈夫的拳脚,她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挨打时,只会本能地将身体收缩一下而已,甚至连痛楚的表情,都一点也不敢夸张,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老  二媳妇却不这样,看见小叔子,天天游魂撞尸似的不着调,心里就气鼓眼胀的,恨自己不是个爷儿们,要不然,也像小叔子一样,天天到吴矬子家的杂货铺里,赊账买醉,看公爹管还是不管?
  可惜呀,自己是个女儿身,怀里又有个孩子缠着,把她拴在家里,动弹不得。
  眼下,老二媳妇能做的,就是心安理得地不再做家务活了,觉得便是这样,也比老三那个酒鬼强得多了。
  就在老  二媳妇怨气冲天的当口儿,她没料到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老大媳妇这会儿,已经对她忍耐到了极限。
  现在这个家里,别看老三天天,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着调,可大嫂心里并不生他的气。老三是怎么一步步,让公爹逼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大嫂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至于老三媳妇,老大媳妇也不生她的气。老三媳妇天生就是一只赶不上架的鸭子,任凭你打她骂她,她就这样,并不是故意的,你能把她怎么样?
  倒是老  二媳妇,实在让大嫂看不过眼。
  虽说老  二媳妇也是一个老  赶,可实际上,她不彪不傻,心眼儿却极不好使,自打进了吴家的门,她就处处耍心机,总把别人当成傻子。
  早先婆婆在时,有婆婆盯着,她还不大敢太放肆。可自打婆婆不在了,老  二媳妇可算放了鹞子,在这个家里,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虽说公爹早就吩咐她,让她跟着老大媳妇操持家务,可她从不把大嫂放在眼里。
  自打有了孩子,老二媳妇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祖宗了,成天躲在屋里不干家务活儿,还时不时说出几句风凉话,发泄对两个妯娌对她照料不周的怨气。
  气得老大媳妇成天鼓胀着肚子,没处诉说。
  有时,实在气不过,夜里趁孩子睡熟,向丈夫倒倒心里的苦水。可是,丈夫性格倔犟,像公爹,虽说他自己肚子里也是装满了怨气,可当听罢妻子抱怨,却让他对自己的妻子不满起来。
  在丈夫的眼里,女人往往是乱家的祸水。一个家庭,要是不把老娘儿们禁管好,让她们成天乱呛呛,迟早要闹出事端。
  正是出于这种想法,一当听到妻子向他诉说老  二媳妇的不是,丈夫都会闷声闷气地数落道,“长嫂为母,你哪能和她一般见识?把自个儿管好就行啦!”
  老大媳妇生性懦弱,丈夫一句话,便把她剩余的话噎了回去。
  四月中旬,老  二媳妇又趴窝了,又生了个丫头。
  二瘸子心里高兴,趁助产婆给孩子洗澡,一瘸一拐地跑到上屋,向父亲报了喜,“爹,俺家的生了!挺顺当的。”
  “养了个什么?”老海怪听过,瞪亮眼睛,问道。
  “丫头!”二瘸子得意洋洋地说。
  “丫头?又是丫头片子!”老海怪听罢,立马泄了气,眼里也没了亮光,拿过烟  荷包,把烟袋伸进,装了一袋烟,点着后吸了起来。
  二瘸子看出父亲心里失望,巴结道,“爹,你看这孩子,给起个什么名儿才好?”
  “嗨,”老海怪停了吸烟,叹了声气,说,“一个熊丫头片子,什么起名不起名的?依我看,老大叫大丫儿,这个就叫二丫儿吧。”
  二瘸子听过,心里不得劲儿,脸上却装着挺高兴,就势说道,“挺好的,爹,就叫二丫儿吧。”

  春天里,正是青黄不接。老大媳妇年前刚生了孩子,老  二媳妇平日又不肯搭  手家务,挺长一段时间里,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老三媳妇打理的,那家务事操办得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等到老  二媳妇趴窝时,家里自然没攒下什么像样的东西。
  老大媳妇,对老  二媳妇在自己做月子时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见家里眼下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可供女人坐月子吃,也并不放在心上,托辞孩子太闹人,没空照顾老  二媳妇,便将伺候月子的事,托付给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也不推辞,听大嫂的吩咐,把伺候老二媳妇坐月子的事,给兜揽下来。
  老三媳妇伺候的月子,老大媳妇已经领教过了。现在老大媳妇之所以把伺候老  二媳妇月子的事,交给老三媳妇,也是想给老  二媳妇一点颜色看,让她也体验体验老三媳妇伺候月子的难处。
  顺便也让老二媳妇感悟感悟,别总把别人当傻子,把自己应干的家务活儿,都推到别人身上,又想处处得到别人的精心照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果不其然,只两天功夫,老  二媳妇就出声了。
  那天晌午,老三媳妇把老  二媳妇的月子饭送到她屋里,老  二媳妇只吃了两口,便眉头紧锁,一时怒从心头起,瞪着一只独眼,甩手将一大碗饭摔到地上,也不在意老三媳妇这会儿还在炕前,破口骂道,“妈了个巴子,这家里的人都死绝了!指派个废物伺候我,这叫什么饭呀?你端去喂猪,看猪吃不吃?”
  眼见老二媳妇发了火,老三媳妇情  知不是对手,便机警地躲了出去。
  大嫂正在上屋刷锅,准备做一家人的午饭,听老  二媳妇在屋里出了声,已猜出个大概。
  见老三媳妇惊觑觑地从老  二屋里出来,老大媳妇心里就有几分得意,嘴上却故意问老三媳妇,“老三家的,老  二家的怎么啦?”
  老三媳妇虽说有些傻,却并没傻到底儿透,这会儿她心里,明白老  二媳妇为什么发火,见大嫂问她,嘴上却说,“俺也不知她是怎么啦,俺把饭端给她,她吃了两口,忽啦叭就两眼冒火儿,把饭摔到地上,嘴里骂了起来。”
  老大媳妇装着不知实情,让老三媳妇坐下烧火,转身到下房老  二屋里去了。
  进了屋里,见一只大瓷碗已摔碎在地上,瓷片间到处是小米粥。
  见到大嫂进来,老  二媳妇像似猝然撞见仇人,怒瞪着一只独眼,冲着大嫂吼道,“他们吴家人敢是死绝了!老娘坐月子,这么大的事,他们却让一个傻子来伺候月子,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妈了个巴子,连一碗小米粥都能做糊焦了,老娘这个月子,还怎么坐呀?”
  骂完,扯着娘儿们嗓子捶胸踢炕、嚎哭起来。
  别看老大媳妇平日胆小怕事,今儿个见老  二媳妇这个德行,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心里一阵窃喜,嘴上却话里带味儿地劝道,“老  二家的,你也别生气,眼下咱家的情况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俩儿身边都有孩子,脱不开身子,只有老三家的能伺候月子。
  “老三媳妇就这么个做法儿,你说她骂她,也没用。当初我坐月子时,不也是只有老三媳妇一个人伺候的吗?
  “你现正在坐月子,可得小心点儿,万一怄气,气坏了身子,把奶水气回去了,孩子可就遭殃了。
  “再说了,不管怎么,老三媳妇是咱的妯娌,她也不是光对你这样,自打进了咱家的门,她不一直都这样吗?
  “咱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只为了一口吃的,就不管不顾地对她漫天泼骂,要是让咱老公公和他三叔听见了,那不是打他们的脸吗?你说是不是?”
  老  二媳妇虽说是个老赶,不过大嫂的话,她却分明听出了味儿来。大嫂明里是在劝她,可话里话外,却分明是对她,长期不帮着搭手家务这事表示不满,何况自己平日又确实做得过分了,这会儿听大嫂说出这话,心里不高兴,却也只好忍着。
  果然,听大嫂说完,老  二媳妇也停了哭声,心想自个儿有短处,攥在人家手里,再硬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要是老大媳妇果真不肯搭手,她这个月子,恐怕真的要受老三媳妇折磨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这,老  二媳妇抹了把眼泪,跟老大媳妇说起软话,“大嫂,前些日子,孩子太闹人,家里的活儿,我真的耽搁了不少,让你受累了;年前你坐月子时,俺寻思,有老三家的照料就行了,也没搭上手,可谁料想到老三家的,这么完蛋呢?
  “估计你坐月子时,一准也吃了不少苦。你放心,大嫂,等俺把这个月子坐完了,不管怎么样,肯定帮着你把家务活担下来,不能再让老三家的祸害了。”
  见老  二媳妇服了软,老大媳妇也不是刁顽之人,也就借坡下驴,说了几句客套话,妯娌间的过结,就算解开了。
  以后伺候老  二媳妇月子的事,老大媳妇便不再让老三媳妇上手,无论怎么忙,都要挤时间,样样数数地给老  二媳妇做  好。

  八月十五,秋粮刚上场。
  中午,屯长吴保官在村里贴出告示。
  告示上说:大日本帝国关东州当局命令,自本月底,关东州实行粮食新政,禁止私人从事粮食交易;各家收获的秋粮,必须统一卖到会上的粮公所;村民家中不准私藏粮食;每户人家须凭上缴粮食的凭证,每月按时到镇上的粮公所购买一家人所须的粮食。
  起初,老海怪并没在意这些新政,觉得小鼻子就是爱折腾,把一些简单的小事搞得复杂。其实这些新政,和早先的政策并没什么两样;再说了,哪年家里的粮食,不是都卖给会上的粮公所的?
  可是,到了月底,老海怪就不这么想了。
  先是二瘸子停了家里的买卖。因为新政明令禁止私人从事粮食交易。
  接下来,吴保官在下个月初,带领日本警察,到吴家沟挨家搜查粮食。但凡发现谁家藏有多余的粮食,全部收缴充公。不但如此,连这家的主人,也要被捉去蹲笆篱。
  一时间,吴家沟人心慌慌,都觉得有什么不幸正在降临。
  老海怪甚至有些后怕,因为当初二瘸子曾建议他,在家里私藏一些大豆,以便风声过去后,他好重新磨豆腐,做小买卖。
  “当初,幸亏没听老二的,要不然,爹这会儿,大概就得去蹲笆篱了。”日本人抄家的那天傍晚,吃晚饭时,老海怪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下个月,老海怪带上粮本,让他家老大套上马车,到会上的粮公所去买回全家当月的口粮时,发现他们买粮的价格,是他秋天里卖粮价格的一倍。
  “这不是明睁眼露地打劫吗?妈了个巴子,小鼻子那帮鳖犊子,跟红胡子有什么两样?”
  回到家里,老海怪破口大骂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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