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蛇
那厢，微子由抱着剑，走到一处清幽的院子，垂眸回想着谢琳修长挺拔的背影，她蓦然回首的模样，翩然一笑的模样，挠头害羞的模样……
他又默默地想，陈明明显比他主动得多，真羡慕他总是能上前与谢琳旁若无人地聊上几句。
思绪一飞，微子由又回忆起上次中秋宫宴，在皇城一隅，他偶然间听见楚环王和随从私语。
‘殿下，有谢将军在，您就不必去了吧，不然的话，王夫大人又要担心了。’
‘你不懂！我和谢琳在一块，就是双剑合璧、所向披靡……也不是立马就去嘛，再等半个月，我再知会谢琳一声，此去边疆三个月有余，定要打得狄桑灭国不可！到时候，我姐姐的江山就固若金汤了……’
……
微子由叹息了一声，又尝试着举起那千钧剑，吃力地挥舞着。
可就在他趔趄了几下，刚刚站稳之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劈手将他的剑夺下。
微子由一看。
谢琳红着眼眶，把那剑掷在地上！哽咽着说：“明天你就走！马车我备好了！”
你也不必寻死……
空气瞬间凝固。
谢琳好一会也没听见男子出声，于是抬眼去看他，微子由静默地站在原处，一双寒潭似的俊目雾蒙蒙的，看得人直心酸！
谢琳：“如果你着急着走……起码让我把粮食和马车备好。”
微子由：“不必，我有地方去！不劳将军费心！”说罢，也不等谢琳说话，他潇洒转身离开了院子。
谢琳等他的脚步声消失，转眼就抄起地上的剑四处乱砍！
微子由走出了谢园，刚要说话，忽然想起如冰那小子被他遣去卖字画了，他自嘲一笑！是了，他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挂在别人的名下，如今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却是晚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繁荣的街道上，周围擦身而过的人都是市井小民，但是他们脸上挂着的乐呵呵的笑容，却带着微子由从未见过的情绪。
微子由自幼被圈禁在古圣贤的条框中，如今置身于烟火气中，仿佛一下子见识到新世界。
忽然间，远处一幢楼飘来一阵悠扬的笛音。微子由回过身，转过头望向源头，呐呐。
“这位公子，请留步！”
一个丰腴女人浓妆艳抹，手执团扇，一手托着个烟枪，眉眼间像是覆上浓浓的灰，透着精明和利欲。
微子由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呛得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女子尖锐的眼神落在他脸颊上的清泪上：“公子如此动情，可是识得此曲？”
微子由一怔，垂眸掩盖眼底的落寞：“独在异乡，闻见乡音有些怅然罢了！”这首曲子是越国的宫廷曲，微子由离开越国这么久，眼下又是寄人篱下，就像那无根的浮萍，如何不思乡呢？
“公子，您怎么哭了？”那女人见面前的俊美男子黯然神伤，已是眼泛晶莹，不由得宽慰道：“不瞒你说，我家夫郎也是越国人，此曲，正是我夫郎所奏，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上楼与我家夫郎一叙，也好解思乡之苦。”
微子由虽在外游历许久，可出行都是下人打点，平时朋友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坦诚得有些单纯，听女人说此处还有一个越国人，当即眼睛都亮了起来。
刚走进屋子，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夫人，请问那位同乡……”微子由天真地转过头问她，却被周遭围拢上来的一帮女人吓得脸色煞白！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来，微子由浑身发冷！
那手持烟枪的女人血红色的唇瓣一勾，笑着说：“公子，见你斯斯文文、细皮嫩肉的，进了我的承欢楼，最好乖乖就范，否则……”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啪！”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扬起鞭子，一阵无情的猛抽，直把他的衣裳打得破碎，手腕上的皮肉翻起。却在此时，一条白色绫素飞过来，卷走了那血淋淋的鞭子，丢到一边。
“贱人！”似乎没见到那白绫的主人，那烟枪女人就已经心下了然。她咬牙切齿地说：“宗主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仁慈，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坏了宗主的好事！”她媚眼流转，血色红唇忽的勾起：“还是说……你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宗主了？嗯？”
男子哼笑一声，听不清楚是悲是怒。他平静说道：“你还想要二十四信花使吧？”
闻言，女人双目一眯，透着危险！“盏溪，莫要说我没提醒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宗主给你和他等同的机会，是你不争气！你也知道那位的脾气，把二十四交出来，没准还能留你个全尸。”
盏溪从房梁上翩然跳下，他一身素白，仿佛高山上的晶莹霜雪，少顷，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吗？究竟是你了解他，还是陪伴他十几年的我，了解他？”
“盏溪，我是打不过你，但是你知道，如果惹得那人不高兴，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盏溪：“去吧，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我的所作所为，这个人，我救定了。”
“好，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老鸨怨毒的目光剐了一眼他，甩袖愤然离去。
微子由呆呆地望着二人撕扯，不久，他又被强行掳走，关进另外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
眼泪肆谑，微子由俊目泛红，也许他不该离开谢园，可是再多的懊悔，都已经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外面的阳光折射进来，微子由埋着头，迟钝地抬起头来。
饶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装束、褪去了满身的血衣，微子由还是认出了那个昨夜救了他的男人。
盏溪把食物放在微子由不远处，说道：“吃吧，就几个馒头稀粥，要是他们给你送的食物很丰盛，千万不要吃，言尽于此，各自珍重！”
“等等！”微子由叫住他，他的腿脚已经酸麻，没有一丝知觉，可是还是趔趄着追上他说：“谢谢你！”
盏溪顿了顿脚步，侧过脸对他苦笑：“你是得罪了那个人了吧？”
微子由茫然。
“千万不要靠近楚环王殿下，因为那个人一定会要你的命。”盏溪说。
微子由：“你说的是谁？”
盏溪呵呵一笑，说道：“我叫他‘花蛇’。总之，如果他愿意留你一条命，也算仁慈了。”
花蛇，怀柔的外表，于暗处吞吐着恶毒的芯子。
微子由不知所措，心里的恐惧不断的吞噬着他的意志，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拳头攥紧，陷进肉里，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公子、公子救我！”微子由扯住他的一片衣袂，几欲跪地：“求公子、求公子助我逃出去！”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沉沦，绝对不能任由旁人践踏自己的身体！
盏溪沉默着俯视他，没有说话。
“只要帮我把一件东西带去谢园就好！我求求你……”微子由抬目仰视他，泪痕已然干涸！
“谢园？”盏溪挑眉：“你是说将军府吗？”
微子由喜出望外：“是！是的！”
盏溪：“你是谢琳什么人？”
微子由：“我是她……！”言语一顿。
是啊，他是她什么人呢？
盏溪皱眉，不耐地追问：“你和谢琳究竟什么关系？”
微子由泪光闪烁：“师徒。”
盏溪似笑似哭：“你就是谢琳不惜一切从越国虏获的男人？”可笑！真是可笑！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你发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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