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良心拷问

　　红色激光光束穿过雨幕，躲闪不及的夷光瞬间失去了一只机械装甲手臂。

　　为了恢复身体的重心，她随后主动卸下了另一条机械手臂和部分外骨骼装甲，这样一来她的身形一下子变得只有余哲森的二分之一大小。

　　脖子后方插着电极的年轻人一手扶着侧翻的商务车车头，一手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嘴巴沉重地喘息着。

　　正如之前夷光所判断的那样，他的义体改造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撑使用左眼的激光武器，即便通过电缆从车上获得了能源，也不过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当柴烧。

　　这家伙已经不足为惧，至于他的同伙……夷光记得最先下车的是一个长着中东人面孔的卷发男，她望向之前余哲森拦截那人的方向，只见那个卷发男还趴在满是积水的路面上一动不动。

　　看样子没必要呼叫增援了，夷光对眼前的局势作出判断。

　　解决问题的关键只在于余哲森想怎么处置于清雪。

　　夷光朝余哲森那边望了一眼，两人还在对峙当中。

　　于清雪手中握着从银闪外骨骼装甲上抽出来的能源供应棒，以自爆模式来威胁余哲森。

　　外骨骼装甲的能源供应棒内装的虽然是NU2矿物精炼浓缩液，但在设计上并不是以制造爆炸物为出发点的，所以即便自爆，实际威力也只够炸毁附近几十平米的范围。

　　夷光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好消息，因为附近就是居民区，爆炸如果发生那是一定会波及平民的。

　　如果仅仅因为“这种程度的爆炸不会危害市政厅和安全局”而感到庆幸，这似乎不符合她作为一名铁穹秩序正义代言AI的人格代码情绪逻辑。

　　然而，在孙鸣航日复一日的影响之下，此时的夷光把附近居民的安危放到了比较低的优先级考虑，在那之前她更在意的是余哲森的安全。

　　尽管很想帮忙，但她也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去插手只会给余哲森添麻烦。

　　“余专员，靠你了……”夷光在自己的逻辑程序中默默祈祷，接着拔出手枪走向侧翻车辆旁的那个敌人。

　　刚才卸下的那对巨型机械臂对她来说相当于“外骨骼的外骨骼”，现在承载着她的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小机器人，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远逊于前，唯一的优点是行动灵活目标小，有机会躲开对方用义眼发射的激光。

　　商务车旁的年轻人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把自己的身躯当成传导器传递能源使得他的后颈部位整块都烧焦了，颈椎以下的部分大半瘫痪。

　　他的意识混沌模糊，唯剩下一个强烈的信念驱使着他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了报答成泰亿的恩情。

　　最后一发激光从他的左眼中射出，发射的同时他的整颗左义眼因承受不住压力而爆裂。

　　夷光凭借微电脑精妙的计算，在预读到对方义眼有发射征兆的瞬间便做出了闪躲动作，激光从她身侧飞过，把后方的一片路面炸碎。

　　飞溅的碎石和泥浆如火山喷发般从天而降，夷光站在距离对方五米的位置岿然不动，保持着双手握持手枪瞄准的姿态。

　　装甲的火控辅助系统帮助她锁定了对方的脑袋，但已经没有开枪的必要了，义眼的爆裂带走了那家伙半个脑袋。

　　与此同时，余哲森从失去动力的外骨骼装甲中脱离出来。

　　于清雪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依然紧紧握着能源供应棒，把手指压在自爆按钮上。

　　不过，在表现出强势对抗姿态的同时，她却率先对余哲森开口提出缓和：“谈谈条件如何？雨下得这么大，站在这里彼此瞪眼的我们像是两个傻瓜。”

　　余哲森抬起左腕，用右手摩挲着手环：“我是安志天的养子，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不和罪犯谈条件。”

　　“哦？停不了时间的你竟然还这么硬气？那如果我按下这个按钮，阁下将如何应对呢？”

　　“你不敢。”余哲森用毫不迟疑的语气彰显自己的自信，“自爆百分之百会杀死于清雪，你将失去凭依，这对你来说是稳输的结局。”

　　“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妄下判断真的好吗？”于清雪冷笑，“你怎么敢肯定她死了我就一定不复存在。”

　　没等余哲森回答，她进一步质问道：“退一步说，就算我和她玉石俱焚，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余哲森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面上不动声色，在心中紧张地思索着补救坏结局的方法。

　　按照过去有限的经验，他本人并不惧怕爆炸，他相信时心的力量，相信时间回溯会创造奇迹。

　　那么……时间回溯有机会把于清雪也一并救回来吗？

　　这种能力是可以应用于自身之外的事物之上的，余哲森曾经在彼界的军事基地避难所用这种能力救回过克莱尔，当时未来视所揭示的克莱尔被黑刀贯穿形成致命伤的坏结局已经出现，但却硬生生被他靠着回溯能力扭转过来。

　　于清雪突然又一次“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在想通过‘起死回生’的方法救人？爆炸不会只杀死她一个人，你能救多少人？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救下一个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死亡只要没有亲眼目睹就只是数字而已。”于清雪用语言拷问着他的良心。

　　“我会尽我所能。”余哲森说。

　　“你自己信吗？别自欺欺人了。回溯是很痛苦的，穿越生与死的边界并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轻松。”于清雪阴阳怪气地说道，“救一个人的痛苦勉强可以承受，救更多人的痛苦你要怎么承受？还是说，让你真正心爱的女人来替你承受？”

　　余哲森被她的最后一句话给刺激到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个于清雪正在发挥读心术的能力，自己的思绪逃不过她的眼睛。

　　时心曾经说过，时间回溯是有代价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明言那代价是什么。而余哲森通过对光灵体安何的观察以及与她的交流，基本上得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结论——时间回溯的代价就是构成光灵体生命的能量，这种能量虽然可以恢复、补充，但过度的消耗还是会导致光灵体虚弱甚至消灭。

　　光灵体的生命能量可以比喻成一滴能够无限自我再生的水滴，只要还剩下一滴水就能逐渐恢复成汪洋大海，但如果这最后一滴水也被消耗掉了，那剩下的便只有干涸和荒芜。

　　“那么你估计救下多少人会最终耗尽这滴水呢？”于清雪用心险恶地问道，“五个？十个？三十个？”

　　“我宁愿……一个也不救。”余哲森沾满雨水的脸此刻冷如冰山。

　　“那我们还是谈谈吧。”于清雪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她已然知道余哲森的想法其实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强硬。

　　他不愿意让安何承担回溯的代价，也不愿意让于清雪死去，他想要阻止爆炸发生。

　　与这些愿望相比，所谓“不和罪犯谈条件”的坚持已经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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