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余烬
“疼就说话。”
“......”
符骁还是没说话,他看着自己被死死钳着的手腕,只垂着手。
他觉得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很多人。
“你快松手!”
直到池御去拽厉盛的手,符骁这才缓过神,慢慢站起身。
“我去隔壁,把手放开。”
符骁的声音平缓,他没有挣扎,等着厉盛松手。
“滚开。”
厉盛一只手攥着池御的手腕往一旁甩,一边钳着符骁的手腕往外走。
“你就这么忍着他。”
厉盛抬起符骁的手腕,一只手扣着,把人撞在玻璃上。
剧烈的撞击,玻璃震了一下,符骁皱眉,腰半天直不起来。
他穿得单薄,突出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住院期间,营养全靠输液提供,病号服下空荡荡的直灌冷风,符骁的骨头在薄薄一层皮肉下,格外突显。
他的手腕周围一圈淤青,他直直对上厉盛的双眼,也不喊疼,只说了一句。
“他是我弟弟。”
符骁偏头看了眼身后昏迷的父亲,也像是在说给他听。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厉盛不依不饶,手里攥着签证,一拳砸在玻璃上,震得符骁头晕。
“有什么也结束了。”
厉盛的劲儿很大,池御被甩到一旁,尽管抓住了床沿,后背还是砸到了机器上,疼的不停地抽气。
他一边暗骂疯子,一边捂着后背跟了过去。
他自然跟不上气急败坏的厉盛,他先是看到符骁被压在玻璃上,又听见符骁的声音。
符骁说结束了。
池御定在原地,忘了要把厉盛推开,忘了跟过来是想和符骁解释。
但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符骁很平静,像是暴风雨前,在海平面上振翅的鸟儿。
他飞得不高,他贴得离海平面很近,他自知上不了岸。
他的羽毛被上涨的海水浸湿,他的鸟喙被翻涌的浪潮敲打。
只需要最后一朵浪花就可以吞没他,他离岸太远。
“其实没有一个月了。”
厉盛贴近符骁的脖颈,观察着他的表情。
“葬礼结束,就跟我走。”
厉盛把签证硬塞进符骁的手里握紧。
鸟喙被打湿,咸湿的,说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池御也听到了厉盛的话,他惊慌地看向符骁。
符骁没有表情,他的手攥紧签证,边缘刻进他的手心。
‘啪’的一声,签证掉在了地上。
“你去哪儿!”
符骁擦着厉盛的肩膀而过,他能感受到池御的存在,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过去了。
厉盛刚松开的手,又钳住符骁的胳膊。
“公司。”
像是在海里泡了很久,形成了巨人观,符骁的心脏涨得生疼。
四面八方的海水无情地钻进他的鼻子,一路灌进喉咙,撬开他的嘴。
岸上的人成了灰色,符骁一步一步向外走,他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他早已离岸太远。
他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坐标,世界那么大,又多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过问公司的事了,他也不必总是担心做得不够好,不能让父亲满意。
厉盛弯腰捡起签证,回头看了眼符骁,知道以他的身体情况,根本出不了医院的门。
不过是葬礼结束,他等得起。
“不要走...你才刚好一点...”
池御从后面环住符骁的腰,手一直在颤抖。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池御环着他很紧,看着他垂下来的手,和淤青的手腕,想要触碰,又怕松开手,符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与希望是会杀人的乌托邦。
没有爱,也没有希望了,也获得不了永生。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符骁的声音平缓,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已经撑不起什么波澜了。
“怎么样都行...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不出现,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符骁从始至终没有责怪过池御一句,但这也是最令人不安的。
池御想起符骁也曾卑微地求自己待在他的身边,哪怕他不出现。
但是池御总是决绝地离开。
“我如果现在放手了...你还会回来么...”
符骁依旧没有回应,等到池御一点点松开了手,走了。
符骁靠在医院门口等着司机,穿着病号服,风一吹,衣袖晃个不停。
他好像不知道冷,直到司机下车走近,符骁才缓缓开口。
“回公司,劳驾。”
“外面冷,您先穿我的外套,我把暖气打开。”
司机脱下外套,见符骁没有接,有些尴尬地抱着外套,以为符骁嫌弃。
“谢谢,洗好后给你送去。”
符骁接过外套,拉开车门,池御在楼上看着车远去。
符骁闭上眼靠在副驾驶,他的头开始眩晕,感官开始蒙蔽,他又想起池御的哭腔,和环着自己颤动的手。
“到了,要不要扶您上去?”
司机见符骁的脸色不太好,他也听说了符骁住院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一个月了,符骁还没出院。
“没事,不用了。”
符骁拉上拉链,挡住里面的病号服才推开车门。
想来那天出事的时候,有不少人看见了。
符骁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董事会其他人的态度。
自己消失了一个月,父亲住院的事暂时还没透露,但他也知道瞒不住。
秘密在高墙内,窥探者举着探索的旗帜,踩着权力堆砌的砖块,一点点离秘密越来越近。
吸引窥探者的除了秘密本身,还有斩获秘密后的利益。
不久之后,这里就要变天了。
符骁踩在公司的楼下,却没有脚踏实地的实感。
办公室内堆满了文件,勉强没掉在地上,后来干脆放了个牌子。
‘符总外出不在。’
符骁的手搭上牌子,他还没打算撤掉,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都说了不算。
他熟练地找了心衰的药吃了,靠着椅背,揉揉眉心。
他处理了部分工作,但是效率并不高,隔一会儿就要在桌子上趴着缓缓。
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符骁在路口打了辆车,去老宅。
“小符先生。”
好像一直在门口等着,符骁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嗯,这些天辛苦了。”
符骁给阿姨转了工资过去,便上楼进了书房,他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他想起某天自己在这里跪着,祈求父亲能问候一句。
他想起就是在这里,他放弃了学医的梦想。
曾经的某一天,符骁没等来父亲,以后也不会了。
符骁郑重地关上书房的门,靠在门口喘息,良久,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但他几乎没留宿过,因为总是不欢而散,因为除了公事,他好像没什么话跟父亲说。
呼吸是灼热的,电话的屏幕亮着,不停地震动着,直到掉在了地上。
符骁听不见,也没有力气,他的脸上红彤彤一片,外套半落在了地上。
他用滚烫的身体一遍遍重温着过去,然而故事的结尾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灰烬,连余烬也凉透了。
“怎么不接...”
池御在病房等了符骁很久,等的夜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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