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个喜
一时送到了篦子巷口,韩小六停步在大槐树下,拱手朝高硕道:
“店里还忙着,我就送你到这了,回见。”
转身即走了。
高硕也正要回去,却不想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二毛。扭扭捏捏的走到高硕跟前,却不说话,脸红的跟个黄花闺女似的,往高硕手里塞了个物件。
“这个,你带给宜生。”
高硕一瞧,却是个镀银的簪子。
“噫,她就在家,你自己给她嘛。”
“那个,那个,我就不去了,不去了。二毛哪里容高硕分说,硬塞了他撒腿就跑了,喊都喊不住。
“嘁,如花又没追你,至于你这么地跑么?矫情!”
高硕朝二毛的背影竖了个中指,撇着嘴,晃晃悠悠回了“家”。
正到门口,抬脚要往门里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钻出宜生那消瘦的俏脸来。
“又哪疯癫去了?不到饭点上你也不知道回来!”
高硕“嗯哼”一声,先把簪子举了晃两晃。笑着道:
“哎呀,路上捡到个好玩意,瞧着新鲜。一时看没人就捡了等人来要,这左等不见,右等不见。我不是怕你担心么,只得先回来了。要不,我再出去等等?”
宜生一把抢了簪子,哪信他这般胡沁。打眼一瞧,却是个镀银的呢。
“你去哪里鬼混了?怎地不学好,尽学那起子偷鸡摸狗的。说,这簪子哪来的?”
高硕嘿嘿一声笑,也不搭理她,自顾走到屋里。即将袖子里一包银子哗啦一声,都倒了桌子上。弄得跟进来的宜生和韩叔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
高硕得意的笑。
“如何,我说变出银子来吧。这么些,可够了?”
“够了,够了。”
韩叔高兴的一把都搂了,嘴里还不停的喜道:
“这下菊净师傅抓药可有着落了,有着落了。”
宜生到冷静,并没看银子,反倒拿着簪子把玩不停。一转身,追着高硕问:
“哪来的?”
高硕嘿嘿一声笑:
“当的。”
“当的?你凭什么当?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拿了那破碗当的。”
高硕嘿嘿嘿,不言语。
宜生顿时老大眼珠子都瞪了起来。
“你真拿那破碗去抵当了?”
一把跳将起来抓了高硕:
“你拿个破碗去韩大叔店里行骗不说,还大手大脚给我买簪子做人情?高润生,你几时变得这般坏了?!"
"哎哎哎,你可别乱说啊。先不说这银子是加了利息借贷的,十天内就要还。就说这簪子,可也不是我买的,真不知道你这母老虎哪里好的,成天价凶巴巴,却有人家天天念想。这不,专等你到家,又不敢进来,巴巴的托我给你送东西呢。”
宜生一时语塞,顿时红了脸。撂了簪子嗔道:
“嘁,谁稀罕。”
高硕暗暗悲催,二毛这可怜的娃。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么个脾气暴躁的母老虎。可怜见的。
宜生却揪着高硕耳朵,皱起眉头问道:
“先别扯那些有得没得的,高润生你能耐了啊,丁点大的屁孩子居然跑人家铺上去行骗。我且问你,你既把牛皮吹了,说十天连本带利还钱,你可怎么还?我可告诉你,我跟韩叔两个就那么点本事,十天可赚不来这么多!”
韩叔一听宜生这话,也是愣住了。
说的是呢。
他只在码头上给人扛沙袋搬东西,宜生编织蒲草去卖。
这一天才几个钱?
这混小子混没把十两银子当回事,愣是说借就借了,可怎么还?
“这么点银子至于把你们愁成这般,哈哈哈哈……。”
高硕见她两个眉头都皱的快挤出了水来,却不说宽慰。反倒自顾唱了起来: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那乾坤……。”
“你……!”
宜生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锤一顿这混账才解气。只是担心他的身子,又兼着这呆子好不容易才好些。若是锤了再弄出个好歹来,她到得不偿失了。
因气的拉了凳子坐一边,自个儿生闷气,再不理会高硕。
高硕却唱的更来劲了: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一边唱,一边去到条台上拿了纸笔,大马金刀的往桌子前一打横。刷刷刷笔走龙蛇,不一刻功夫,就列出一张单子来。
“这是做什么呢?”
韩叔好奇凑到高硕跟前,只见那单子上列如下:
葱一把
盐一罐
麻油三瓶
酱油三瓶
老陈醋三瓶
红椒一蓝
脂油五两
成面一篓
长付酱铺豆酱一罐、肉酱一罐
……。
竟全是日常食材。
写这些做什么?
韩叔疑惑.就连宜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瞥眼也往单子上瞧来。都正待发问,便在这时,大门“轰”一声竟被撞开了。
三人抬头望,却滚进来个头上插着菜花的圆润肥婆子。
肥婆子脸一抬,韩叔和宜生对望一眼,心里都咯噔一声。
这来的倒不是旁人,原来是这破落房子的房东,前面市口上做牙行生意的王婆子。
也合该是他们四人倒霉。去年溪陵观遭祸被封,只剩了四人被赶出来无处落脚。又不知是哪个缺了德的在镇上放言,说他们四个晦气。故而,就连租房,都没有应家。
眼瞅着就是冬下快下雪的天气,菊净师傅又病着。急的四人团团转。最后还是这胖婆子贪钱,她竟也不怕晦气。出了平常三倍价钱,才将这位置偏僻的破落旧宅租了他们暂且安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他们这破落贫寒之家呢。这王婆子生怕他们“晦气”,平日里可是半只脚都不愿往院子里伸。今日到不请自来,不用说的,这是催房租来了啊。
高硕眼疾手快,先将桌上银子都一把包了,飞也似的收了柜子里。转头正坐,便听到那王婆子咯咯咯母鸡一般笑个不停:
“哎呦呦,才酉时呢就关了门做啥,可把婆子我摔的胳膊生疼。是买了什么好吃的见不得人,自顾关起门来消受啊?也让婆子我瞧瞧,有顺嘴的,也讨我一口呗。”
一时“欢欢喜喜”奔到屋里来,那肥婆子也不管招呼没招呼,自来熟的就往屋里闯。一屁股敦了凳子,先把凳子压个吱呀作响。再打眼一瞧,三个人都木着脸只朝她望,并无人答话。
倒把个王婆子给弄得讪讪的。
只因韩叔和宜生都知道这婆子秉性,做嘴皮子买卖的人,天生脸皮最厚。不搭理她还好,若是接了她话茬来,可就三言两语就被她给带进了坑里去了。
索性,就不接她的话去,要不然又凭般一顿奚落,何苦来的?
因想到这里,宜生到是小小高兴起来。
这王婆子出了名难缠,得亏高硕这个大傻子今日赚了些银子回来。虽说是诓骗的,可眼下这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慌乱情景。后头的愁处后头再愁,总算好过先才她和韩叔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手上有钱,心里不慌。这会子就算王婆子发彪,且也是不怕她的。
这么想着,宜生又瞥眼,朝着高硕望了望,眼神里不禁就流露出一丝的欢喜来。
只是眼神落在了大傻子那眼里,却又对着她挤眉弄眼,一顿嘚瑟。
把个宜生又喜又气,便拿眼睛恶狠狠剜了高硕一眼。
高硕头一缩,吓得吐了吐舌头。却是把头埋了下去,再不敢作怪。
只是这一番举动,都落了王婆子眼里。嘴里就没遮拦的打趣道:
“瞧这两个,虽不是亲的,比亲的还亲。叫我说,不如菊净师傅做了主,成全这两孩子做个婚算了的。润哥儿可是癫的毛病还没大好,我瞧着,也就宜生姑娘能制得住她。
就听她老母鸡似的咯咯咯笑个没玩,混没把宜生和高硕两个人的黑脸给看进眼里去。一边还大声嚷嚷着:
“哎呀,只顾说笑,倒把正事给忘了。可巧说到菊净师傅,她人呢,快出来。有桩天大的好事要说与她听。”
菊净早先在里屋就听到了高硕三人的争执,因为身子乏,便懒得动。这会子听到王婆子胡沁,当即吓得滚了床来。
她可是知道,高硕那痴呆的病症,就是源于玩笑。要不是先前沐生被拍花子拍了去,高硕何尝收了这遭罪。溪陵观,又何尝会落得如此田地?
这可是高硕的逆鳞,等闲提都不能提,更不必说拿来打趣。
她急着往外来,一边即开口打岔:
“是王妈妈来了,贫道给王妈妈见礼。”
那王婆子见菊净迎了出来。先打眼一瞧:
只见菊净肤如梨白,身材修长。虽说是在病中,却憔悴里另有一样娇媚。怪到令人念想!
她不禁暗暗赞叹一声,即笑着扑了上去:
“哎呦,还说什么贫道不贫道的呀。娘子可是大喜了,少不得穿金戴银,富贵荣华。又何来的贫字?那道不道的,更是休要提起。依我看,溪陵观被封也好,该是娘子命里有这一遭,现如今瞧瞧,这不就否极泰来了不是?”
一席话,说的众人云里雾里。更把菊净给说的糊涂,顿住了脚。
“咯咯咯,老身这里先给娘子道喜了,却也不能白跑,少不得娘子要给老身看赏。”
这更是从何说起?这老肥婆不知道这个家已然一贫如洗,这是要蚊子腿上割肉,油锅里也要榨钱么?
高硕听这胖婆子越说越是扯,心底早预感不妙。先忍住她刚刚胡沁不提,因问到:
“喜从何来?”
王婆子还乐着呢,笑的一身肥肉抖个没停。好容易笑够了,才得意的道:
“咱们镇上头一等的大老板,南边儿码头上开着铺面的吴员外。因前时溪陵观被封,不忍娘子落得这般凄惨。又闻听娘子病了,心下怜悯,想着接了娘子去享福。故而托了老身来说亲。你们且说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又是什么?”
话音一落,鸦雀无声。
半晌,菊净突然哇的一声嚎哭,挽了袖子掩面直奔里屋去了。
宜生眼瞅着不妙,当即跟着冲进了里屋去。即听见菊净师傅边哭边喊:
“你拦我做什么,你拦我做什么。让我死了干净,死了才干净!”
韩叔闻听到这声,胸口就跟炸了一般。突然暴起,一脚朝着王婆子踹去。
老牛大的力气,竟踢皮球一般,把个王婆子一脚就踢出了屋外,滚皮球似的直滚到南墙根下。
一脚踹出,韩叔也急急的奔了屋里去,一边大喊:
“师傅啊,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而高硕那一张娘儿们似的俏脸,这时候更是拉的老长。原本十分好看的剑眉,这时候已然皱成了吊睛眉。手里还握着的笔,咔嚓一声拧断了。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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