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题目

“没没没！哪敢呀！沈白笑着推脱，“我真的是……嗯……”

        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两眼一蒙，她笑着编一个理由：“这不是刚好饭点了，害怕你一个人顾不上吃饭，所以想邀请你一起去食堂吃点啊？”

        这话说出来，沈白自己都不信。

        不过为了让自己的底气看上去足，沈白强撑笑容，蛮自信的样子。

        对面许灿阳捏着水杯，下颌微抬，保持想往嘴里灌水的动作，眼睑敛下来，居高临下扫她一眼，浓眉一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沈白笑得见牙不见眼，碎发落在锁骨，“难不成我还会骗你吗？”

        后面那句话纯粹随口一说。

        话音在安静的教室落下，许灿阳喝了口水，腮帮鼓鼓的，眸子也雾蒙蒙，手后撑在自己的桌面，掀眼看跟前人。

        微妙的表情和眼神，盯得沈白一阵心虚，扬唇着陪笑，“啊哈，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清楚许灿阳饭卡早就被自己刷爆的沈白，眨巴眨巴大眼睛，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饭卡，将贴有粉蓝果冻贴的那面转向许灿阳，递给他看：“嗯？”

        跟前许灿阳逆阳倚着，光影柔和，眉骨挺立，栩栩如生。

        他注视沈白的小表情，抽手接过那张饭卡，低低的嗤笑在转身时冒出，含糊传入沈白耳内。

        见人接了自己拿来赔礼的饭卡，沈白捂着胸口舒了口气，庆幸这小瘸子还挺好哄的。

        视线悠悠跟着许灿阳出去，然后蓦然一顿。

        门口，许灿阳一手插在裤兜，一手夹着那张饭卡，懒散倚靠在后门，将饭卡递给姗姗来迟的余训，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余训双手揣兜，手里捏着一颗买来的棒棒糖，指间摩挲两下，从口袋里抽出了两只手，礼貌对许灿阳颔首一笑。

        许灿阳唇畔也带着浅笑，不过笑容很浅很浅，笑里带刺。

        他看着来人，也不多言，朝余训抬了抬那张饭卡，喉底露出含混：“不接着吗？”

        余训看向他的目光带有狐疑。

        因为疑惑，余训转头去瞥后方的沈白。

        沈白站在原地，一时没回神，愣愣看着许灿阳和余训碰上。

        早上来的时候，两人只是单方面见过，还没有聊过天，或者碰过面。

        彼时这种安静氛围里，两人一正面对上，沈白心脏便提紧，说不出来的紧张，总感觉他俩是天生水火不相容的对立方。

        许灿阳扯唇，将那张饭卡放到余训口袋：“你朋友的。”

        话语很轻，但足够几人听到。

        说完这句，许灿阳转身消失在了后门，目不斜视往楼下去。

        途经办公室，他慢了一拍子，侧眸往办公室内瞄一眼。

        沈白心跳如擂鼓，两步上前跑到余训身边，抓着他衣角问：“怎么办，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余训好笑，抽出那张饭卡，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装满打趣的柔和：“你还知道人家也会生气啊？”

        “没有，”沈白觉得流言传得肯定会有差别，对余训解释，“我平日和小瘸子……算了。”

        说到一半，沈白想想觉得头大，咬唇没再讲下去，揉着脑袋烦恼，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小瘸子之前，可能因为她的恶作剧生过她的气，但是她只知道惹小瘸子生气，不知道该怎么给人降火啊。

        从小到大，她也只有惹别人生气的份，和别人来哄她的份，她去哄别人什么的这种事情，那可是完全没有过的。

        沈白想的头疼，胸腔内心跳一下下的震颤，压迫沈白神经，强迫她清晰感知到自己越来越快的慌乱感触。

        午休之后，临近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许灿阳才回来。

        他慢慢悠悠晃到前门，赶在老师到来之前，一步步走进来，最终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沈白和许灿阳的位子在最后一排，许灿阳的位子在外面，坐下的时候用不着经过沈白。

        糟心了一个中午，午睡没睡好的沈白，正手撑着脑袋，在桌上小憩。

        听见许灿阳拉开椅子的动静，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醒了，睁眼看见许灿阳在，意识朦朦胧胧抓住对方就是一句：“你别瞎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我把我的饭卡给你！”

        带有起床气和鼻音的威胁哄人话语，响起在安静的教室，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所有人都听见动静了，但没人敢回头。

        老师也正好这会儿踏入班级，手里抱着教科书，睥睨下方有交头接耳趋势的几人，不满地皱眉敲了敲桌子，视线逡巡班内，游移在最后一排抓着许灿阳衣领的沈白，清嗓提醒。

        “沈白同学，”老师放下教科书，询问，“你是还有什么话想和你同桌说的吗？”

        “什么话……”沈白抽神，慢慢将脑袋转过去，看向老师，也迎上悄咪咪往自己这处打量的几十双眼睛，自言自语回味。

        她现在，难不成还在做梦吗，怎么大家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余训的位子被安排在许灿阳的前排，回眸瞥见沈白还是副懵懂的表情，掩唇咳嗽：“咳咳。”

        紧接着，他压低嗓音，身子往后靠，脊背贴在椅子，几乎不动唇，“上课了。”

        余训的这话，让沈白顿时清醒了，胸腔憋着一口气，愣愣保持盯住台上老师的模样，手中慢慢松开了许灿阳的衣领，往后坐正到自己的位子。

        她抬手挠挠头，偏过脑袋，往上看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转移注意力。

        羞赧的绯红，从耳廓一直蔓延，染透了沈白带有婴儿肥的面颊，白皙的皮肤转为酡红色。

        即便很努力故作自然，但沈白反倒因为这份刻意，显得非常不自然。

        许灿阳不缓不急整理自己的衣领，打开教科书，转着笔往旁处睨，眸底染笑。

        小丫头片子。

        周围又安静下来。

        老师在讲台上敲敲桌子，打开教科书：“好了，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教科书翻到……”

        沈白手往后圈，虚虚搭着自己的后脑勺，指间绕了两缕并不怎么纯正黑的发丝，表情复杂地往旁处看，恰好和许灿阳的视线错开。

        她盯着许灿阳被暖阳晕染的侧颜，咬牙切齿，心有不甘，搞不通为什么会因为小瘸子社死。

        臭小子。

        这节课是化学，沈白听得云里雾里，上下眼皮困倦打着架，手撑着脑袋要睡没睡，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倏然，魂游天外的沈白被讲台上的老师点了名字。

        女教师用激光笔点点说到的那块知识点，然后激光笔下滑，圈了一道知识点下方的例图：“来，沈白，你来回答这道选择题。”

        突然被点了名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沈白一个支棱，懵过两秒后直接从位子上弹坐了起来，脊椎骨绷的非常紧，口水印子还留在嘴角，“啊……啊我！啊我在，老师！”

        “在就好。”老师象征性笑了一下，用激光笔示意沈白回答那道题目，“来，说说看，选什么答案。”

        沈白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望着前方的几个字，完全看不进去上面的半个字。

        本来沈白就是从平行班破例转到重点班的，学习的难度和重点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看着上面的各种符号，和难度比先前上课的时候，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的题目，哑然张唇，许久吐不出字句。

        “这个……”

        沈白手抓在自己的校服衣角，往那处看，眉心拧在一起，心说自己应该是真的不会。

        这种难度的题目，她平时向来都是直接空着不做的。

        不是不想做，而是真的做不了。

        即便有谁一步步教她，她也真的学不会。

        因为这种特性，沈白可没少气沈父沈母给自己请来的一对一补课老师。

        她手扣在衣角和桌角，指头纠结且十分用力，下唇瓣无意被她咬出了一道血痕。

        许灿阳转着笔，安静往讲台上看。

        余训抿唇回眸，脊背往后靠，想用老办法提醒沈白。

        “余训，”讲台上的老教师眼睛毒辣，一眼看穿了余训的小九九，提醒道，“上课的时候，坐好。”

        老师拍拍桌子，用激光笔圈了圈题干中的关键词，抛出橄榄枝：“沈白，你仔细看看这些信息点。”

        沈白还是呆呆的，看着下方被老师命令，干巴巴又瞥她一眼，然后往前挪了椅子，乖巧坐好的余训，深觉自己要完蛋了。

        竟然在同一节课上，丢脸两次。

        这事要是放在从前，那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这个重点班，真的比平行班严厉很多。

        沈白揪着衣摆，在那会儿如实思忖。

        老师站在讲台上等了会儿，观察沈白向前方余训求助，但没得到求助的丧气模样，带过这么多届各种学生的老师哼笑，手指点点课本上的那些知识点，停下提问，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这道题的难度，”老教师带着笑，慈眉善目，眉心严肃，“对于有些同学来说，确实是超纲了。”

        “选b。”

        沈白的面孔苍白，唇瓣被咬得血红，何时遭受过这种丢脸事情。

        如蒙大赦的低沉嗓音，从左边传入沈白耳内。

        偏头去看的时候，许灿阳好像以为沈白没听清，又动了动薄唇，喉结上下一滚，眼神恬淡干净，轮廓线条分明，“选b。”

        “选……”沈白嗫嚅着，盯着许灿阳看，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想解救目前窘迫状况的自己。

        “行了，沈白你坐下吧。”女教师手撑在讲台，抬了下颌，“新同学，你不是想答吗，那就你来吧。”

        余训和许灿阳坐的是一个方向。

        老师说了“新同学”，指人又是用的下巴颏，其中指代的人比较含糊。

        余训抬眸对上老师的视线，下意识以为老师嘴里说的人是自己。

        正想站起来，后面一声椅子在地面拖拉的声音打破他思绪。

        许灿阳站起身，声线温润沉稳，出言：“选b。”

        话落之后，他简言给出解答步骤，好好帮沈白填上了这个羞赧的坑。

        沈白坐下去，低垂脑袋，发丝遮掩视线，躲在侧前方坐着的余训背后，闪避老师的灼灼目光，小心翼翼往那道题目看，涨红了脸拿起笔做笔记。

        许灿阳说的简单快速，条理清晰，眼睛都不眨一下，和沈白刚才的发蒙有着鲜明对比。

        沈白撩拨自己的发丝，捏着圆珠笔浑身不自在。

        一节课中，走神了很多次。

        手撑着下颌，回味过来，是又被老师猛点了名字。

        安静的教室里，老师的讲课声音停下来，手搭在讲台看向最后一排发呆的沈白，清嗓一声，蓦然拍了桌子：“沈白，来，这道题选什么？”

        讲台那边的声音冒出的那瞬，许灿阳也跟着大众，侧眸朝怔楞的沈白看。

        沈白瞪大眼眸，就那么和许灿阳四目相对，撞上视线，心跳在那刹那狠漏了一拍。

        “沈白，”老师压低嗓音，又叫了一声，“回答一下这道题。”

        沈白吞下口中唾液，触电般从许灿阳那里收回眼神，低垂脑袋试图在课本上找题目。

        老师又拍了拍讲台：“看黑板！课本上的我们早就讲完了！”

        一声令下，沈白腿脚虚软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两眼发黑，背后发凉，脸上却是阵阵烧红。

        她用力捏着手中的黑笔，仿佛要将它捏断一样用力，唇瓣嗫嚅，久久蹦不出字眼。

        许灿阳敛眸安静看题。

        忽的，沈白瞥扫余光中的自己这位同桌，发觉这位小同桌好像在低头偷笑。

        沈白的好胜心冒出来，用力眨了两下眼，抬起脑袋，看向黑板，转动机械脑子，“这道题……”

        余训在前面几番想回头，身子慢慢往后靠，嘴里低低试图提醒，“书——书！”

        沈白站在窗边，大好的阳光下，操场上映出蝉鸣、鸟叫，还有学生们的奔跑欢呼声，根本听不清余训沉着嗓音的叽叽呱呱。

        她拧眉，捏着圆珠笔，奇怪扫了一眼余训就调整视线，重新往黑板看。

        各种夏日声音里，她的左耳畔，又传来那道清润的、低沉的薄荷音。

        “题目在课本上。”许灿阳黑瞳投映着橙色暖阳，看起来比平日好接近。

        沈白敛眸，下意识往许灿阳那边看。

        然后怔住，和他匆匆对上一眼。

        许灿阳低下脑袋，摩挲下颌：“别看我。”

        看题目。

        讲台上的老师轻笑一声，似乎隐忍许久：“沈白，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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