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朝时有点尴尬，赶紧用胳膊捣宋星辰，宋星辰也赶紧松手，朝时两条手臂往前划拉面前斜七扭八的书：“对不起啊，谢谢你抵着桌子。”
周起没再搭理她，继续低头看书，脚从桌沿收了下去。
这事是她跟宋星辰太放肆打扰人家了，朝时快速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地在想，这人看着虽然挺拽的，但脾气好像不算差。
——
“嘲笑……”
“困境。”
烈日炎炎，第三节课已经快到正午了，太阳毒的厉害，朝时在黑板上板书默单词。
在下面坐着还不觉得，怎么站着这么热。朝时本身就是个挺容易热的人，有一点热就出汗，脸也跟蒸过似的，冒红。朝时觉得脸颊热热的，听说角质层薄的人好像就会这样。
手里攥的粉笔带了点细汗。
英语老师：“容忍……”
嘶。这单词有点想不起来了，怎么拼来着……
“报告！”一个男声打断了静谧无声的默单词氛围。
“我举报，朝时手上有小抄。”
朝时一愣，英语老师蔡宏把课本放下了，大黑框眼镜从课本里抬起来，沉着嘴角，走近了朝时：“手伸出来。”
朝时手抖了一下，轻轻把握粉笔的手递过去。
蔡宏推眼镜，这老师是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地中海，从朝时角度看，中间秃的那片海正在反光。蔡宏说话动作什么的都有点慢慢吞吞，四十多岁跟六七十似的。左右瞧瞧：“没有啊。”
朝时刚呼出口气，那男生又开腔了：“左手指缝里。”
靠。
朝时眼睛颤了颤，不得不把左手也伸过去，果然中指缝写了两个单词，蔡宏探脑袋眯着瞪她。
救命。她发誓：“老师，我是做小抄了，但是我没抄。”
蔡宏脸上铁沉，手里的小竹竿敲了敲黑板上朝时默的，竿尖点着一个单词，正巧是她手上的，蔡宏显然是不信她狡辩：“十个单词，错了八个，一个没写完，唯一对的还是抄的。”
朝时：“……”
朝时的确没法解释，十个单词就对了一个，好巧不巧就是小抄上的，狗都不信你没抄。可是她真没抄，还没来得及……
蔡宏脸色死难看：“手伸出来。”
朝时伸手，小细竹竿啪啪敲了手心两下，那小竿细的跟织毛衣针似的，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毒，抽手上火辣辣，骨头都在疼。
底下的同学笔都停了，齐刷刷看朝时，朝时脸颊现在不是热，是又滚又烫。
蔡宏：“这就是作弊的下场。回去吧。”
朝时耷拉头，觉得很委屈，走到座位的时候宋星辰拉她：“没事啊，做个小抄有什么大不了的。”
朝时简直有理说不清：“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抄呢，不能等我抄了再抓吗。”
宋星辰：“……你难过的是这个吗？”
当然，头一回做小抄就被围观，关键是没抄到啊！
再也不做小抄了！
烦。
不过，这节课尴尬的不光是她，临近下课的时候，蔡宏没继续讲课，发了张试卷做，然后在讲台喝茶。
班里极其安静。离下课还有三分钟，不知道谁放了个屁，噗呲一声，全班破防，却不敢大笑。不知道哪个男生贱兮兮的开头：“谁啊，排毒气呢？咦，昨晚吃的什么啊！”
有人跟着咯咯笑。
蔡宏把杯子重重放讲台：“行了，闭嘴学习。”他指了一下：“靠窗的同学把窗户开一下。”
下面憋笑的人更多了，蔡宏提前下课走了，许多人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不是离太远，朝时其实没闻到有什么味道。
试卷拢共没写几个字，就蒙了选择题，她正在认真思索，当时也没顾上看，是哪个狗东西举报的她！
不等她思考完，那个狗东西自己找上门了，就是坐她后面的那个倒数第二，过来扒拉她：“那什么，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举报你，上节课我作弊被发现了，老秃子让我再逮一个，不然让我抄课文，理解一下。”
起初朝时不知道他扒拉自己干嘛，回头了，一听说是他，脸色一拉，唰地回头不理。
这男生还怪真诚，又来扒拉她：“你看，老秃子对你多好，都没让你找下家。”
比起被举报，朝时更烦他扒拉自己，甩肩膀抖开他：“圆润的滚。”
“好好好，我滚，你看，你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咱们也该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宋星辰看他没完了：“你是不是有病，离我们家朝朝远点。”
他举起双手：“我真是来道歉来的。”
宋星辰：“滚。”
倒数第二终于闭嘴了。
其实朝时还真没把这事太放心上，毕竟这事儿她挺没理的。她坐在后门边，目光被前门突然的闹哄哄吸引。
是上课起哄的那个男生，朝时记得他，前天开学掀衣服扇风被齐静骂二流子的那位。他叫什么来着……刘达。
刘达堵在前门，嘴挺欠的：“哟，这不屁姐吗，屁姐好。”
几个人围着起哄：“屁姐好。”
“屁姐什么时候放毒知会我们一声，我给屁姐开窗。”
女生被前后堵着，咬着嘴也不说话，见出不去，又回到了座位上，低头做题。
—
男厕在偶数楼层，要下二楼，周起虽然腿长，但走路做事一直都挺不疾不缓，松松散散，好像没什么能搅乱他老人家平静的心。
到厕所的时候同班有几个男生已经在里面了，几个人在厕所里聊的起劲，不熟，周起懒得往里凑，就停在了门边台子。
里面人在聊什么他也能听见几句，什么运气不错，没想到分班班里女生长得还挺不赖之类的。
周起到洗手台洗手的时候，正好他们也从里面出来，陈泉哟了一声：“周起。”
周起嗯了一声，这人他认识，高一一个班的，没什么接触。
几人在身后还在争执，见又来人，连忙也准备拉他入伙：“我们正讨论呢，讨论咱们班班花是谁，要不要一起？”
周起拧开水龙头，不敢兴趣：“上厕所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男生无视了他的话，继续：“我觉得是乔琳琳，多漂亮，大长腿，又白又靓。”
陈泉：“我觉得是朝时，小巧玲珑，眼睛又大，说话声跟小鸟似的，我就喜欢这种可爱的。”
“不是我的菜，我就喜欢乔琳琳那样的，宋星辰也不错，朝时怎么跟这种大美女比，周起你说是吧？”
听他们在耳边吵，周起也不为所动，不疾不徐洗手，回想起那天早操，朝时一回头头发抽到他下巴时的场景，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味道还挺香。
男生催：“周起？”
周起关了水龙头，起身，神色淡淡：“无聊。”
叫他的男生当即愣了愣，眼见他甩两下手，直接转身走了，讨论美女的心情被整没了一半：“拽什么，整挺牛逼似的。”
陈泉嗐了一声：“别气，他就这脾气，家里挺有钱的，再说都长成这样了，我长这样我也拽，大众情人，高一高二没听过？”
“略有耳闻，今天第一回见，也就一般吧，不就比我高了点？”
陈泉带水的手拍拍他胸前：“看看眼吧你。”
—
朝时还对着试卷发呆，从小，她就特别不能理解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语，汉语还没整利索呢。
笔没打开，笔盖戳着试卷，也不知道这些单词认不认识她，反正她是不认识它们。
选什么呢？
点点豆豆，国家吃肉，不是你，就是你。
——遇事不决，选c。
算了。她一头倒在桌子上，不看了，外国人的字看着就是眼疼。
周起回到教室里的时候，手上还有水，抽出张纸擦起来，没急着坐下，就看对面坐在位置上抓耳挠腮，表情一会一个样，苦苦挣扎。
周起擦手的动作慢下来：“还在为做小抄被抓惆怅？”
他擦手擦的很仔细，免得纸渣留在手上，看完朝时，擦手的动作又加快了点，擦完手，把纸团了团，挥手一丢，完美落下垃圾筐里。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眼睛瞥了对面一眼：“下次别抄就行了。”
朝时本来都快忘了这个事了，脸趴在桌子上，幽怨地抬起一只眼瞪他：“我还没抄，那个单词是我自己写的。”
周起没绷住，噗地笑了，把水杯拧上，挑眉瞧她，就对一个，还挺骄傲。
但他没说，因为趴着的女孩充满怨气，正瞪他呢。
眼睛又圆又亮。
周起没打击她，继续拧水杯，随手放桌上。
“那愁什么？”
朝时叹了口气，缓缓爬起来，趴太久了，试卷粘脸上去了，她给扯下来，面无表情：“不会写。”
周起居高临下，就地倚自己桌子上：“拿来我看看。”
朝时递过去：“喏。”
周起翻了两下，飞速扫着上面的内容，看了两面，笑了下，十分佩服地点头：“巧妙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朝时脸拉下来，一把把试卷夺回去，早上的事还记忆犹新，这人嘲讽她的漫画，她居然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人话。
我看你就是故意来嘲笑我的！
“不教算了。”
“我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谁惯的？”
“管你屁事。”
“行，”周起舔了下侧边牙：“我多管闲事。”
他也没那么好脾气哄人，长这么大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儿。
他曲起手指，反手用指节敲了敲朝时桌上立起来的书：“明天早上早点过来默单词，记得背。”
朝时：“为什么？”
周起刚刚粗略看了眼她写的，除了语法，连最基本的只要知道大致翻译就能做出来的题她都能错，显然是词汇太匮乏的问题。
他视线下压，示意试卷：“没几个认识的单词吧，只要把单词搞懂，你的英语分数可以翻一番。”
朝时是真的很烦背单词，抿嘴往后撤了撤。
怂了。
周起没耐心等她，从桌子上起来：“随你。我尽力了，齐静问起来，别说我没帮你。”
“你是因为齐静要默我单词？”
周起坐下了，捏起支笔转，仿佛觉得她问的好笑：“不然？我那么闲，追着非要给你默单词？”
果然。朝时也觉得他是个挺嫌麻烦的人，整天懒洋洋的，大概天天通宵打游戏，不然怎么天天那么困倦的样子。
朝时：“你这人没什么朋友吧，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呛。”
一点耐心都没有。
周起不是没耐心跟人好好说话，他是连跟人说话都不太愿意，这不，就没理她了。
朝时踮起身爬桌子上，透过书立观察他，她发现其实她错了，周起并不是懒洋洋，其实他就是懒得理，眉尾时刻都有一种挑着的弧度，显然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那种人，那种自信，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不是装也不是中二吊儿郎当。但又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讨厌劲儿。
就算他说话挺不中听，听着其实也不让人烦。
他后背倚着墙，没什么坐姿，手臂自然下垂，座位其实离墙挺远的，但他这样坐就恰到好处，因为桌子太矮了，他这样往后仰才能让长腿有处安放。
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转笔，手指极长，骨节分明，笔在指尖轻盈飞舞。他转笔很牛，不是那种在指缝里夹着转两圈，是真的会玩，能玩出花样，朝时只在转笔广告里见过玩这么花的。
拿的好像就是电视里那种转笔，牛哇，那笔她拿着都嫌重，又长，根本转不动。
朝时觉得他真厉害，腿长胳膊长，手指也长。
这得喝多少牛奶？补多少钙？
对方捕捉到她的打量，漫不经心抬眼：“怎么？”
朝时也没躲，索性趴到书立上，真诚地说道：“你转笔转的很漂亮。”
周起好像挺满意人夸他，嘴角勾了勾：“是么？”
朝时目光不移对上他的眼睛，肯定认可地点头：“嗯，像拍广告的。”
周起与她对视，眼尾挑了挑。
一般人在被赞美过后都会有点局促或是腼腆，但周起没有丝毫被夸奖的无措，而是极度坦然，仿佛是家常便饭，眼尾上挑，反而让朝时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周起不再看她，但手里动作没停，倏忽，笔在指尖连着多转了两个花，是刚刚没玩过的方式，速度极快，指尖来回动着，笔都转成虚影了。
从小指转到大拇指和食指尖，转完所有指节，停下，笔尖嗑桌子，道：“上课了，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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