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周起神情僵硬了片刻。
手里的冰糖葫芦凝滞。
然后才开口，没有温度：“是吗？”
朝时：“原来你不知道啊。”
“也是哦，你都不走那边，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你知道了，就不用白跑一趟，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周起斜瞄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周起这人吧，让他说谢谢，想来也是不太容易的，但他越是不可能说，朝时反而就还挺想捉弄他，见他沉默，又仰头追问：“你不谢谢我吗？”
她塞了一个圣女果推进嘴里，看他不说话，觉得特别有意思：“行吧，不过看在你买了这么多圣女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当谢礼了。”
谁知，周起目光移向别处，出乎意料地、干巴巴地说道：“谢谢。”
极浅的两个字。
朝时反而愣了下。
“啊？”
她愣不是因为周起说谢谢，他不是那种不礼貌的人，虽然有点拽拽的，但他能特别好的把握一个度，让人觉得他傲的同时，又觉得他很有涵养。
但现在完全是朝时在逗他玩。
朝时不知道他今天咋了，看起来好像心不在焉，被他谢谢这俩字，反而给整不会了。
指尖还粘着糖就直接挠头，飞速眨了几下眼思索：“那……不客气？”
“下周再见？”
周起仍然没看她，从嗓子里沉闷地一声，简短快速，没有半点拖沓：“嗯。”
两天的休息日，对朝时来说无比奢侈。原计划是睡到中午再起床，但是早上七点就醒了。
早起似乎已经成为生物钟，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
躺了半个小时，浑身不适，爬起来做作业。
朝时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人还是有分寸，真到时候了，不用人催她也知道要努力。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不该玩。
—
到了十二月，已经入冬。
晚自习的时候，教学楼停电了。
整个楼层陷入黑暗中，沉寂的班级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人大声讨论怎么回事，有人哀嚎作业没写完，更多人在意晚自习会不会直接停掉。
朝时趴在桌子上睡觉。
班里闹哄哄的声音也没把她吵醒，只是迷迷糊糊看了眼，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前两周换座周起没跟朝时坐一起，这周冯子越多事，换位的时候桌子一拉，硬是把他们堵到了一起，又成了同桌。
虽然停电，但月亮很好，隐约间，朝时脖子缩了缩，估计是睡凉了。
周起拉开校服拉链，脱下来，披她肩上，动作很轻，朝时没感觉到。
冯齐不知道从哪弄了把手电筒，在班里随便拉了个女生，女生回头，他就猛地一开手电，光从下巴底往上照，五官狰狞得像鬼。
女生当即吓得叫起来。
冯齐哈哈大笑：“你看你吓得。”
女生捂着胸口：“你要死啊！”
他用同样方法吓了四五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班里闹哄哄一片。
很多人都被他吓到了，都躲远，冯齐最后把目标锁定到后排趴着睡觉的朝时。
藏好手电筒，伸手去拍她。
手指刚要碰到朝时胳膊，突然一个橡皮咻地打进脖子里，力道很大，冯齐被砸得一个激灵，痛呼一声，手电筒吓掉了。
“谁！”
黑暗里，周起倚在窗前，月色笼出他身影，看不真切五官轮廓。
脸移向他，下巴仰起，凉薄滚出一个字节：“滚。”
冯齐愣了一下，见他没动，周起偏头，侧过来，月光能照出他半只眼，漆黑瘆人，视线下压蔑他，淡淡地：“还要再说第二遍？”
冯齐咽了口唾沫，收回了手。
周起轻哼，胳膊搭窗台，往外看。
今晚夜色很好。
冯子越爬窗户边，抻头往下，看得投入：“哎周起，你过来。”
周起看他：“什么？”
冯子越下巴往外面指：“你过来自己看。”
周起望过去，教学楼后面是个小的水杉公园，一对男女在公园里散步约会，正停下来接吻，亲得难舍难分，冯子越跟另一个男生正趴窗户看。
小情侣亲了没一会儿，进了小树林。
这周是第15周，排座他们组在最后一组，教室最后靠窗。公园清一色水杉环绕，密不透风，但其实，他们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小树林的全貌。
因此，进了小树林以后，他们依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情侣站在一棵树下，不顾一切狂烈亲热，女方被托起来，抵树上。
很快围观的人多起来。
一齐仰身惊呼：“嚯！这么带劲吗！”
朝时被身边的惊呼声吵醒，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叠罗汉一样趴窗户边，还有个男生直接踩垃圾桶上。
朝时：“……”
周起坐的稍远些，随意倚着窗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朝时刚睡醒，看见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他不冷吗？
他不冷吗！
她坐起来，忽然肩膀上的衣服掉了，哗啦一声，朝时借着月光捡起来，好像是校服。
这时候，那堆人又是一声惊呼。
朝时太好奇了，趴过去顺着他们往下看：“你们看什么呢？”
目光还没移过去，一个胸膛挡在她的面前。
朝时的视线被完全遮住，漆黑一片。
周起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没什么。”
朝时：？
“没什么你们一堆人看这么起劲？”
朝时直起身：“我偏不，我就要看。”
周起坐着，身体斜侧，就把她整个人挡住，不让她过去。
朝时脾气一下就上来，他不让，她就偏偏要去看，蹭地一下站起来，两只手按住周起肩膀不让他起来，因为他一起来肯定就能把自己遮个干净。
手撑着他肩膀，垫着他伸头往外看。
朝时整个人都倾周起身上，头发从脸侧扫过，淡淡的香味。
周起呼吸一窒。
朝时按住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不死心，又往前贴。
两人的脖颈几乎蹭到一处。
“你们在看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
没人理她，他们根本不管她看不看得到，只顾着自己看起劲。
连朝时自己都没反应到他们贴得有多近，要是班里的同学看到，嘿嘿起哄的目标就不是小树林了。
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看见。
朝时说话呵出的气息温热。
太近了，分不清到底是周起的呼吸声，还是朝时的。
肩膀被按着，头发来回蹭他的喉结，周起闭眼，过了好半晌，身上的人还是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身后有男生看楼下小树林投入的笑声，笑得放荡。
“……”
周起从鼻腔深吸口气，呼吸沉下去，抓住身前的胳膊，用力扯开，把她按回到座位，按住不让她乱动：“老实点儿。”
朝时被按住挣脱不开：“我怎么不老实了？你们到底看什么，楼下有人打架吗？”
周起听她这么问，喉间一顿，很快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
朝时却更兴奋了，窜起来：“真的！我还没见过人打架呢，是打群架吗？”
两只胳膊被抓住，又被按回去，逼她坐凳子上，声音明显不耐烦：“我说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打架你也要看？”
“打架多刺激啊！”
朝时被牢牢按着，完全无法动弹，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不看了行了吧，你弄疼我了。”
她是真被抓疼了，以前周起没抓过她，他的力气实在惊人，完全无法挣扎。
肩上的手指稍稍松开一点，朝时趁机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被扯回来。
身前的人直接钳住她，宽大的手掌攥住胳膊肘箍紧：“没完了？”
朝时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不就是打个架吗，她又没到楼底围观远远看一眼都不行？
“我真不能看？”
回答她的语气是不容置喙，命令一样一字一顿：“不、能。”
脚下踩到什么，朝时想起来了：“我这回真老实了，我好像踩到谁校服了。”
“我的。”周起说。
“还真是你的啊，你给我披的吗？”
顿了顿，在黑夜中睁着眼，试图看清他的模样：“那你不冷吗？”
黑暗里，朝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宽阔的身体立在身前，胸膛的存在感无比强烈。
只听他沉默了一下，沉声落下两个字：“不冷。”
“那就好，反正谢谢你，我还给你踩脏了，真的对不起。”
朝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理，人好心给她披着睡觉，她还恩将仇报踩脏了。
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一时间也忘了要看热闹的事。
胳膊还被按着：“你松开吧，我给你捡校服。”
大抵是觉得她这次真老实了，手指离开她的胳膊，朝时弯腰下去，发现她不仅踩了，还把校服压在板凳腿底，没有灯看不见，但肯定很脏。
她低头，想了想，试探地开口：“要不然我洗了再还你吧。”
校服被人扯了回去，开窗户伸出去抖掉灰，直接披身上，淡然道：“不用。”
没多会儿就来电了，趴着的一堆人也被进来的齐静斥回去。
朝时看见周起肩膀位置顶着一个鞋印，特别明显，下课时有人看见脚印笑他：“周起你被人踹了吗哈哈哈哈！”
周起偏头瞥了眼，眉尾动了动，然后就跟没看见一样，平淡转回去，半弓身继续算题。
像停电这样的趣事，之后就没有多少，照旧上课回家，两点一线。
整个寒假，朝时也没有出去玩过，每天在家刷题。只有大年三十那天停了半天参与做年夜饭，然后看春晚到半夜，凌晨收到一堆群发消息，内容都一模一样，朝时没回。醒来之后，觉得不回复不好，一个一个回复又太麻烦，于是也群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第一条回复，是周起回的，简短四字：新年快乐。
估计也是群发的。
但她不知道，周起从来不发这些节日祝福。
—
高考前那几个月朝时压力很大，下学期开学以后，早自习又提前了十分钟，半年里，朝时都没睡过什么好觉，有时候做梦都在刷题。
然而就是这样，一模成绩依然没有想象中理想，晚上崩溃哭了一场，早上眼睛睁不开。
她眼下有一圈淡青的黑眼圈，眼睫也不像以前一样卷翘。
早自习的时候，周起看了她一眼：“没睡好？”
朝时疲惫挤了下眼，有点胀胀的：“最近都十二点多睡，早自习又太早了。”
周起眼底浮现出一些浅淡的笑意，声音也低缓下来：“坚持一下。”
难得他还有这样的时候，轻到近乎温柔地……在安慰。
朝时稍稍愣了下。
但是坚持这个词，仍然让她很烦躁。
事实上，她已经连续三天超过一点睡，夜里一边哭一边做题。
高考还有几个月，她看不见尽头。
察觉到她的情绪，周起又开口：“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别太逼自己，太紧张也容易学不进去。”
朝时不想听什么学习经验，她现在听不得一点说教的话，什么快高考了要努力、坚持就是胜利，全是废话，她能不知道吗？
可她就是做不好。
烦得抓狂。
但又无法发作，因为没有理由，周起的神态语气，朝时找不了他的茬儿。
但还是烦。
青春期就是这样，越说越烦，越不让做什么，越觉得什么有趣，偏要反着来对着干。
表情一会一个样，朝时头顶要是有个烟囱，现在就像蒸汽机活了。
一缕头发飘脸前，朝时鼓起腮吹，吹飘出去又贴回来脸上。
周起看不下去，伸手给她那捋头发拨到耳后。
手指蹭过她的皮肤，脸颊柔软、温热……
近在咫尺。
两人身体都僵住。
食指的指背停在她脸上顿住。
周起立马意识到有欠妥当，收了回去。
手握唇边轻咳了下。
朝时还愣在原地，心里没来由地一颤。
心尖像被电流击了一下一样。
危险，又特别他妈的刺激！
脑子里还在混乱播放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语录，高考这两个字，她看见就想吐。
现在这感觉就好像在一堆命令下突然逆行，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上次这样，还是跟他一起被请家长的时候。
朝时心里闪过一丝冲动，脱口而出：“组长，要不要谈恋爱？跟我。”
周起凸起的喉结一顿，眼睛陡然睁大。
惊诧，僵硬般转向她。
空气仿佛凝固，教室里都是读书声，朝时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一字不差地听见了。
片刻的错愕，朝时喉间麻麻的。
随即，周起眼尾扬起，不紧不慢地往墙上一躺，打眼瞧她：“刚刚还可怜巴巴苦大仇深，现在又开始胡闹？”
“是你说让我放松一下。”
周起觉得好笑：“我让你……”
讲到这里顿住，反应过来什么，漆黑双眸敛到眼睫后，轻笑了声。
慢条斯理，伸手弹了下她脑袋：“我说的是让你放松，不是让你放肆。”
朝时想了，于是就说了，既然说都说出来了，怎么收回去？
她硬着头皮，直截了当：“你就说要不要？”
周起仍瞥着她，目光在她身上，眼眸深邃，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盯了好一会儿。
“朝时。”开口叫她名字。
“嗯？”
朝时看着他。
“现在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朝时看一眼黑板上的倒计时，然后转回来：“62天。”
下一秒，周起直接拿笔敲她头——
“你也知道62天。”
朝时捂着脑门，脑袋缩后边，说是敲，其实也就是圆珠笔后盖响了下，都没觉得疼。
幽怨看着他。
看见她那幽怨的小眼神，受了委屈似的，周起笑起来，按着她后脑勺给她转回去坐好：“学习。”
朝时整个人就被他按了回去，手还摸脑门上。
手没急着拿走，放她头上揉了下，安慰一样，用只能她能听见的声音：“高考前别想其他东西。”
朝时声音黏糊糊的：“噢。”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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