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跑,必须向前跑!
宋夏疯也似狂奔,喉间腥甜,双眸充斥血红。
风刮过耳畔,传来呼呼声响。草叶拂起,惊散漫天流萤,足尖被细枝划出血痕,呼吸愈加急促。
那黑雾却如蛇影追逐,蜿蜒着,似即刻就要穿过身体!
宋夏咬牙,猛然向前跨去。
恰时,绿光合拢,彻底将她与黑雾隔绝。
“轰—!”
黑雾与屏障相撞发出巨大声响,又如墨汁入水,朝天地四散而去。
待雾气完全消失,宋夏才稍微宽心,双手撑在膝盖,小口喘息。
风欲止,流萤飘荡在身侧,镜湖水面泛起涟漪,弄皱她略显狼狈的倒影。
此处名为幻虚之境,是树神黄祖为守护神木创设的仙地,有白鹤仙君谢止镇守于此,妖魔鬼魅皆不能入内。
宋夏抬手蹭去额间汗水,眺目望向镜湖旁的巨树,心跳声逐渐平息。
而她,本是神木旁一株将死桃树,有幸得仙君救助,勤奋修炼后才化身为人。
谢止因守卫之责,至死不能离开幻境之地。
宋夏心疼他处境落寞,便将世间美景,奇闻趣事一一说给他听。
谢止性格淡,从未回应什么,只是每每在听见凡间传奇时,那副如玉的眉眼总会流露温和神色。
仿佛满身的寒霜终于消散,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而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友人。
宋夏喜欢这种感觉,便在两地来往更勤,锦书话本亦如小山般堆积。
今日,她同往常一样赶往尘世,归来时急切,没留意身后有黑雾跟随。
这雾气好生诡异,她在百年间从未见过,只是追逐,就像被一只巨手掐住咽喉,压迫着让她难以呼吸。
不过幸好回到幻虚之境。
宋夏垂眸看向掌中话本,眉宇间显出忧色:仙君这几日苦恼,得赶紧将故事读给他听。然后,他们会像以前千百次那样,携手坐在神木下,等第二日太阳升起。
这般想,心里浮现几分甜蜜。
宋夏抚平页脚褶皱,小心地将话本藏入怀中,逆着风,朝神木的方向去。
流萤漫天而舞,细微光晕浮散身侧。
她太过疲惫,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不知过去多久,眸间终于显出几分欢喜。
神木旁,谢止正背身而站,恰有风来,拂动他轻纱衣袍。
巨树摇晃枝叶,似有黑雾如细蛇穿梭其间。
宋夏却顾不得旁余,眸间只容下谢止:“仙君”呼唤着,缓步靠近他,“这是凡间新出的画本,我这就--”
话未说完,却感到撕裂般疼痛。
她蓦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猩红中,眸间映出谢止狠戾神色。
那骨节分明的手全然贯穿她,玉一般的手指用力攥住内丹。
“咔嗒。”
是重要之物破碎的声音。
怀中书册掉落,瞬间惊散流萤,任由鲜红侵蚀娟秀字迹。
神木发出诡异光芒,细枝一阵婆娑,枯叶落满地。
谢止收手,神情极为陌生,看向她的眼神冷漠却厌恶。
宋夏咳出血,话音破碎:“为什么你,为什么”
谢止睨眼看她:“妖孽竟会妄想沾染仙地。”启唇,字字讥讽,“当真可笑至极。”
血滴落,在草间开出绯红花束。
原来百年陪伴,也会是大梦一场。
宋夏忍不住大笑,可笑声由高转低,终如哽咽般悲鸣。她踉跄上前,颤抖着,用最后力气抓住男子衣襟:“谢止。”字音浸出血,“我要亲手取你性命”
话落,没有回应。
宋夏最后所见,是谢止淡漠却生硬的背影。
黑暗如潮水将她裹挟,意识散落,起伏着没有终点。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幻虚之境。
谢止像往常一样站在神木下,眉眼比春色柔和:“宋夏,过来。”
她赶忙奔向他,脚步越来越快,鹅黄纱裙拂开流萤。
将至树旁时,谢止身形却消散于细光中。
一股莫名恐惧攥住心脏,她仓促转头,呼唤正要离开唇齿。
可胸口的疼,忽而换回清醒。周围不见流萤,铺天盖地皆为血气。
“妖孽。”
谢止右掌穿过她胸膛,往日和煦的眼神如今充斥狠戾,“去死罢。”
意识再度下沉,那厌恶眼神击碎最后的留恋。
是的,他亲手杀死了她。
宋夏喃喃告诉自己,便任由黑暗啃食躯体,再没有丝毫挣扎。
向下,向下,朝更深处垂落。
不知过去多久,她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不断来往于身侧。
感官被唤醒,声音嘈杂而愈显清晰。
宋夏想睁眼去看,却被光刺得避开视线,手下意识抚向胸口,却没有触到伤处的空洞。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醒了,快将仙者请来!”
高呼如惊雷一声,猛然将她拖入现实。有侍女急急奔去,颜色间为欢喜。
风吹过,阳光洒入窗台,有鸟儿鸣叫着停歇枝头。
宋夏许久没垂下手臂,感受着心脏跳动,鼻尖能闻见浅淡花香。
这一切都证明她还活着,无论是由于什么原因。
宋夏垂眸笑出声,眼中却清冷一片,半晌,才哑声问:“我在哪里。”
侍女忙递过水:“这是宋府,是小姐的家。”见她不语,又凑前解释,“小姐前些日犯狂症,老爷派人去请仙者。结果他今日一瞧,小姐果真好了。”
“仙”字一词,只听着就心如刀绞。
宋夏掀开被褥下床:“我不是你家小姐。”足尖落地时,小腿忽感麻软。她咬牙,坚持站直身体:“那位仙者现在何处?”
侍女本想劝她休息,却见她神色严肃,只得乖乖回答:“我方才来时,见他在院中赏花。诶,小姐,已经有人去喊啦。”
宋夏并未理会,只大步推门而去,身上单衣极薄,在初夏时仍能感到凉意。
侍从们见她出来,皆退让两旁,表情难掩讶然。
周围是院落,假石与池塘造出山水。
凡间风景再美,又与她有何关系。她必须要找到那位仙者,去追问谢止下落。
宋夏一路往前走,路过大厅长廊,隐约听见细微的飒飒声。
这声响清脆而熟悉,仿佛她并非身处宋府,而是又回到幻虚之境:神木正四散枝叶,流萤环绕飞舞,镜湖的水依旧无比清澈。
宋夏心跳慢半拍,下意识转眸去看,忽而蓦地停下脚步。
风吹来,卷动绯红花瓣。
有一男子站在小院中,正抬眸望向满树桃花,许是听见身后动静,他微微侧脸,似乎想等待对方先说话。
恍惚间,眼前人的身影与谢止重叠。
宋夏呼吸微滞,手克制不住发抖。她猛然攥住衣袖,才勉强维持镇定:“你,是谁?”
男子没应答,缓步转过身来。他看上年岁不大,却是副少年老沉的模样,长发简单束起,眸色很淡,眉毛细而长,浅白衣袍被桃花映出绯红。
他站在落英中伸手,话音浅淡却温柔:“佳期已至,我来接娘子回家。”
话落,又起风。花瓣飘落满天,却没有攒起浪漫。
这张脸,宋夏永远不会忘记,只要看见胸口就感到撕裂的疼,那惨遭背叛的恨意几乎吞噬理智。
“谢止”
她五指成爪,扑也似得掐向对方咽喉,“我要杀了你!”
宋夏恨不得撕碎面前人,让他也经历自己承受的苦。可下一秒,她却重重摔倒在地,小腿蹭过尖锐划出血痕。
这副皮肉太过羸弱,竟连施展术法都不能。
宋夏咬牙,纤细指尖陷入泥土,抬头,看着那少年人走向自己。
“我并非谢止。”
他蹲下身,看见小腿处淌血的伤口,目光微微一顿,“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宋夏难掩愤怒,满目皆是恨意:“滚开。”
他伸出的手再次落在原处,半晌才重新起身,微微侧目,看不清脸上神色:“江月白,是我的名字。”
宋夏喉间尝出腥甜,愤然的话将要脱口而出。
恰时,有侍女急急赶来,看见如此场景就慌了神。她忙将宋夏扶起,又咬耳解释:“小姐,这位就是仙者,奴婢先扶你去休息。”
过去半日,宋夏终于弄清楚情况。
自己的确在幻虚之境死去,后阴差阳错地重生为凡间女子。这副躯体在她灵识归位前整日疯癫,宋老爷身为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耐不住女儿打砸辱骂。
谁知聘了一堆大夫过来,没人能治住这怪病。
宋老爷只得派人请仙者下山,本以为要多费周转,谁知对方却提出个条件:倘若自己治好宋夏的病,便要娶她为妻。
宋老爷听着荒唐,可见自家女儿又疯又傻,年过二八是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他忍了忍,只能勉强答应。
但对于现在的情况,他已然十分满意,便用最昂贵的嫁妆送女儿离开。
宋夏自醒来后身体一直绵软,走几步都感觉疲惫,如今又见这中年男人眉眼堆笑,心中愈加郁闷。
她没理会对方关切言语,径直撩起长裙,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进入马车。
红纱拂开,江月白正坐于软塌等候。
他身边空着个座位,前方小案又摆满糕点,明显是为某人而准备的。
宋夏元眉微蹙,缓步走到最远处坐下,而后托腮望向窗外。
宋老爷仍在朝她招手,微微发福的脸上有欣慰更有感伤。
她避开视线,哑声问:“去哪。”
纸页翻过,发出细微动静。
江月白轻敲桌案,只听见“哒哒”两声,马车便径直朝北方去。
“紫苑峰”。
他说罢,仍未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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