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蝶梦
江月白与宋夏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目光中看见相同的疑惑。
姜哲身为国君,住在这等偏远小殿已为异事,服侍左右的又怎会是半百老妪。
难道这又是陷阱不成?
宋夏眸色皆备,掌心再度拢起绯红花雾,仿佛只要再传出任何动静,她就会扬臂率先攻击。
那老妪问完,似屏息等待回答,半晌仍未言语。
江月白面色温和,缓声说:“我们受邀入宫,特来此与陛下相见。”
话落,只听见‘哗啦’一响,像是杯盏打破的动静。
不多会,传来急促脚步声。
往日厮杀场景再次浮现,宋夏攥紧拳头,死死盯向关闭的门,不敢有半分松懈。
脚步声越近,仿佛即刻就要到达面前。
宋夏双眉蹙起,像只随时等待攻击的猫,腰身稍微拱起。
“吱—”
木门挪移发出细响,空隙中探出张苍老面容,花白发丝盘成髻,眉宇间有防备亦有警惕。
她仍撑住门框,小心歪头看去,待望清江月白面容,顿时放松神情:“仙人”捧住对方的手,踉跄着要双膝跪地,“求你,求你救救陛下罢,求求你”说着,昏黄眼眸落下泪来。
宋夏与江月白对视一眼,才松开紧握的手,弯腰扶她起身:“你莫要着急,现在到底是何情况?”
老妪抽泣着,来不及抹去泪水就朝江月白看去,目光带有询问。
江月白轻拍她手背,轻声安慰:“先起来,我们进屋说。”
老妪擦去泪水,又接连答应几句,便带两人推门入内。
熏烟寥寥,是清新的花香气味。屋内陈设干净整洁,床榻靠左摆放,帘纱浮动间隐约可见人影。
老妪踱步至床畔,撩起珠帘对二人道:“仙人,陛下正在此处。”哽咽着,话落别开视线。
宋夏顺势去看,视线触及到那张苍白面容,不由狠狠一怔。
姜哲正阖眸躺在床上,青丝披散着搭于肩头,窗案绯红的插花更显唇色惨白。
他或许已沉睡许久,眉宇间颓弱无力,仿佛即将走向死亡。
江月白二指浅抚他脉搏,片刻,细眉轻蹙:“他这是中毒了。”
老妪点头,用力拉扯衣衫维持镇定,声线依旧颤抖:“至从大婚那日,陛下便时常咳血,不久就陷入昏睡。我从小看着陛下长大,怎舍得他受这些苦。”说到此处,又哭出声来。
宋夏疑惑:“既然姜哲中毒昏睡,那新颁布的政法是怎么回事?”
老妪答:“朝堂政事我不知具体,但陛下多年前已有反李之心。如今登仙阁解散,新政颁布再不受阻,这一切或许都是陛下早做的打算。”
话落,屋内安静。
宋夏看向床榻处苍白而虚弱的脸,心中莫名生出些许赞许:能在李景之控制下思考良策,数十年如一日的收敛锋芒,即使现在身入险境,所置办的令法仍可保百姓安居。
温娉,这样一个人对得上你的喜欢。
她如此想,眉目间神色柔和:“都说需对症下药。姜哲所中何毒,可有找大夫看过?”
老妪摇头道:“李阁主仙去后,朝堂多方势力暗斗不休,陛下生病之事更无法告知旁人。我实属走投无路,只望仙人救救陛下”
说着,又欲屈膝请求。
江月白忙扶助她:“切莫担忧,我们自会尽力去做。”
老妪眼眶泛红,忍不住拂袖拭泪,衣袖晃荡间无意露出腕部金镯。
这镯子虽看着老旧,做工样式倒十分精致,其间所缀宝石十分华贵,一看就非常人所得。
宋夏瞧见,眸间多有深意。
姜哲伤处或因邪气所扰,治疗时更需术法相辅。
江月白让老妪先离开,许诺无论发生何事都会如实相告,还请她务必宽心等待。
后者虽有应和,眉宇间愁绪未解,却依旧低声道谢。
宋夏在她将跨步而出时,轻声问:“姜哲于你仅仅是君臣关系吗?”
老妪肩膀微颤,片刻,垂首无言离去。
‘哒’,门被关上,屋内重回安静。
满地瓷片尚未清理,被烛火照应出破碎光芒。
宋夏想起初见时老妪慌张的表情,那是母亲对子女特有的关切。她看向陷入昏睡的姜哲,终是敛眉轻叹一声。
或许这姜国宫内还有许多秘密,她却已无心再做探究。
江月白在床边坐下,抬手间指尖闪过绿芒,流光似萤围绕姜哲身侧。
姜哲并无明显伤处,唯有掌心针眼隐约泛黑。这毒虽然怪异,但借神木之力很快可解。
荧光缭绕着,片刻归于平息。
江月白长舒一气,缓而垂下小臂,眉宇间多有疲惫。
宋夏挑了只干净瓷杯,倒水递给他:“这种小毒我也能解,根本不用麻烦你。”
江月白莞尔,抬头看她:“我忧心你太过劳累,便想自己出手就好。”话落,小口喝水。
宋夏蹙眉:“喂你—”又见他朝自己望来,终是抿唇压住怒气,嘟囔着,“分明答应过在外要听我的话,结果呢,一次都没遵守。”
她说话时杏眸微瞠,难得显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江月白神情更为温柔,刚想解释几句,却又听见问话。
宋夏环抱起手,不耐道:“既然解了毒,他何时才能醒?”
薄被中,姜哲阖眸沉睡,脸色依旧了无生气。
江月白探向他灵识,片刻眸色渐沉:“或许是我想错了”
宋夏蹙眉问:“什么意思?”
江月白看着他灰白脸色,声音难辨情绪:“姜哲昏睡并非只因毒物,而是被困在梦里。”
梦里?
宋夏微怔,这才意识到为何会感觉庭院眼熟:正因上次在姜哲梦里见过。
她忙喝水做掩,声音更显急切:“那怎么办?李景之死去,神木枯枝不再,你我又如何能去梦里叫醒他?”
话落,无意瞥见腕部蝴蝶。
那印记仿佛拥有生命,至从踏入屋内便一直散发微光。
宋夏以指尖抚摸,轻声问:“你想去见他,对吗?”
蝴蝶光芒愈烈,仿佛在作回答,又像要挣脱着飞出。
江月白起身,浅眸中亦映出蝴蝶模样:“温姑娘之所以留下印记,或许就为这一天罢。”
哪怕早已命陨,心依旧惦记爱人,此等情深当真叫人动容。
宋夏强忍眼底酸涩,二指贴于印记:“既然如此,你便带我们去见他。也当完成你最后夙愿。”
说话间,她渡以自身妖力,绯红如流涌入其中,顷刻就被紫光所替。
恰有风来,浅紫鳞粉于日光之中徐徐而落,却赛过星辰缀于夜幕的浪漫。
透明蝴蝶飞舞着,似在感恩她帮助,半晌温柔地落在姜哲眉心。
蝴蝶双翼收拢,瞬时展开梦幻而盛大的领域:正是春日花开,蝶舞翩翩。
江月白看去,轻声道:“或许这就是姜哲的梦境。”
宋夏握住他的手,提步而去:“走罢,去看看梦中的他。”
足尖方才落地,领域便顺势收拢,屋内紫光强盛一阵,再不见两人身影。
此处依旧是梦境,场景却比上次鲜活。院内开满花,小亭中似有人举杯饮茶。
宋夏走向他:“在看什么?”
话落,那人身形一震,将茶杯落于桌案,回头时,露出一张年少英气的脸:正是姜哲。
他五官已然成熟,神色不似大婚时的冷漠,欢喜道:“姐姐,终于又见到你们。”
宋夏顾自倒杯茶,递给跟在身后的江月白:“暑天酷热,特来向陛下讨一杯水喝。”
姜哲听出她语气低沉,笑容僵在唇角,片刻却将茶壶推给她:“这是江南新进的好茶,姐姐若喜欢便都带去。”
“啪”的清脆,是杯盏碰撞的响。
江月白垂眼喝茶,仿佛并未注意周遭变化。
宋夏元眉蹙起,尽力维持声音平稳:“这里是你的梦境,什么都带不走。而你身为姜国君主,应该担起自己的责任。”
此言落地如扯下伪装,庭院内静默得只剩风声。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副率真性子。”
姜哲垂首,再抬眸时已无笑意,叹道:“人生在世本就大梦一场,何必在乎孰真孰假?”
他看向宋夏,语气近乎恳求:“我自幼身披枷锁,现在只想畅快而活。如今新政实施顺利,两位若仍心存担忧,可去寻姜国龙气,保百姓安居。”
姜哲神情多有满足,仿佛当真做到此生无憾。
江月白落杯,轻声道:“陛下久陷梦里,自会耗尽现实精力,若不随早些苏醒最多半年就会死去。”
宋夏攥住衣袖:“即使这样,你还要坚持留下?”
姜哲垂眸笑,缓而点了点头。
宋夏又大声说:“哪怕有在人等你醒来,你也不改变想法?”蹙眉,语气几近质问。
姜哲闻言,眉眼仍是柔和:“世事皆如尘,我此生已无牵挂。”
他话音极淡,唇间隐约携带笑意,感伤仍在蔓延。
宋夏身形恍然,连忙用力撑住桌案,垂首间已无话可劝。
风吹来,庭院内鲜花摇晃,恰有蝴蝶落于蕊心,更显几分春色。
姜哲站起身,笑道:“莫要再纠结分离,我正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宋夏抬头,眼眶有几分红。
姜哲笑容宛若孩童,清清嗓,语气炫耀道:“我现在啊,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
宋夏愣住,甚至连江月白都抬眼看他,浅眸中隐藏惊讶神色。
宋夏看向蝴蝶在身边飞舞,脑海又浮现大婚之日相执的手,一股蓦然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你难道是为她才要留在这里?!”
一个傲气过甚的公主,一个想要取你性命的人?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仿佛非要得到否认回答。
姜哲羞涩颔首,轻声说:“虽然世人皆不喜她,但她在我眼里就是千万般的好。”
宋夏气得双手攥拳:“你—”
话刚出口,她无意瞥见院中身影,眸子骤然怔住。
风吹来,满园花枝摇曳,花瓣飘起,好似红雾弥漫。
姜哲也望向来者,转瞬露出孩子般的欣喜:“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蝶影中,有倩影站在拢袖而站,浅紫衣袖随风飘扬。她唇角微扬,便如初见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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