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捡条命
尹洇儿腿脚发抖，她侧手死死掐了一下自己的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
她眉目舒展，眼中神色坚定：“我也是此案的被害者，差点在其中丧了命，程公子是将军之子将军心疼是自然，但……”
“混账！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我就刚说了一句话还未怪责于你，你就开始狡辩，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执文原是仪表堂堂，今日皆因你废了一条腿。”
程勇眼球充血，怒发冲冠。身后的人皆闭上议论纷纷的嘴，看着眼前的热闹。
饶是武将，也懂礼义廉耻。程勇一挥手把下将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这小兵小将们便以将军处理家事为由将围观的群众驱逐开来，随后将这条门巷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是想要了我的命不成。”尹洇儿颔首问道。
其实她心中也很慌，程勇刚从战场杀敌回乡，血性十足而且正在势头上，虽然说杀了她不合法制还会落到一个肆意杀戮的名声，但是没有人会拿他怎么样，更没有人会为她去讨个说法。
程勇走近，身上的血腥味愈来越浓，歪嘴一笑道：“我不要你的命……”
“但是我要你的腿！”
他虽是武将但懂礼法，亦懂得不能给别人留下口舌话端，一腿抵一腿，不要了她的命也能解了自己心中之气。
尹洇儿原本腿脚就抖得厉害，听到这话更是腿脚发软，装也装不起来硬气便直接坐到了地上。罢了，自己亏心事做的太多，报应迟早就应当来了。
“来人！”程勇喊道。
“到！”
程勇拿剑指向尹洇儿，说道：“志文废的是右腿，那就也给尹姑娘废右腿吧。”
“是！”
还未褪去盔甲的下将手持大刀，走近她的跟前。
尹洇儿抱紧双腿往后缩，眼睛始终不敢抬起，像一只被人逼到角落的小狗。
“姑娘，我手起刀落，快得很，不会很痛的，你且忍着点。”下将的话倒是十分客气，手中做的却是极其凶悍之事。
下将越逼越近，她脑中嗡嗡作响：“不要，不要……”
寒气逼人的大刀高高抬起。挤在人群之中戴着斗笠的那人欲要走出去之时，长街传来了声音。
“程将军，住手！”
魏临骑马而来，应是狂奔了些路程，衣带衣袖都翻起且凌乱至极。他行到巷口，那围着的侍卫自然为他让出一条路来，魏临从马背一跃而下，向着程勇与尹洇儿所在的地方走去。
无人敢拦住魏临，因为这洛北再也没有一个比他更与皇帝亲近的人。他是侯爷，是皇帝的亲弟弟，当今还在世的唯一的兄弟。
他黑衣及地，众人皆伏地行礼，放眼看去皆是匍匐的后背与盔甲。
“属下拜见侯爷。”齐刷刷的声音在巷子中响起，洪亮而带有压迫感。
魏临抬头不语，那兵将便长跪不起。
程勇看向这个年龄相仿于自己儿子的人，示意高举大刀的手下暂停。
“程勇拜见魏侯。”他扶拳行礼道。
“程将军是我朝的贵人，况且我辈分比您小，应当向您行礼才是。”魏临手中转着两个包了浆的核桃，一手将他扶起。
程勇被其搀扶而起。
“那，侯爷所来是为何事？”
“是来为程将军赔不是的。”魏临说道。
程勇有些疑惑，自己这刚刚回乡与魏临八杆子打不着的，他能给自己赔什么不是？
“执文的腿，是我的过错。”
话音落下，即使是尹洇儿与那叩首的侍卫都不禁抬头看他，十分诧异。
“那日是我行事鲁莽，迫于破案，直接闯进了屋子，未曾想惊了那人贩子让他逃走了。”魏临解释道。
“程执文断腿，确实是为了这位姑娘，不过我认为真正该责怪的是那犯人，而不应该牵连姑娘，毕竟姑娘也是受到了伤害，逃出生天原本不易，如今您还要断她一条腿，这……”
魏临思考了片刻，找出了一个最佳的语句。
“这实在令人心疼。”
尹洇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悄悄挪到了魏临的身后，以他的后背当作盾牌挡住那人如虎一般的视线。
她有些紧张，双手便攥住底下的衣角，两只食指缴弄在一起讲衣角紧紧的绕在手上，松开，又绕紧。
魏临与程勇说的什么话她已然听不进去了，只是像小女子一般做着些小动作。
失神之时，她忽然听到身前的魏临说道：“手松开。”
尹洇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玩弄的不是自己的衣角，而是魏临的衣角，便立即松开了手老老实实的站好，然后悄悄挡住魏临被自己揪的起褶的绸衫。
……
长街人已散尽，她虽没了住所，但是白白捡了一条命还有一条腿。
尹洇儿走进一家客栈，拿出临走前抓的几两碎银。
“老板，这里可还有空余住处？我有钱的。”
“没了，没了，赶紧出去。”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冷脸相对了。
可是夜宿街头不就相当于把命送到那些人的手上？他们轻轻一捏，她就会魂飞魄散掉。
尹洇儿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自己，她有无数个上领，如今看来哪一个都有可能，所以她必须在今晚找到夜宿的地方。
她摸了摸凹陷的肚子，想着总要先吃饱才能逃命吧。
她拿着行李走进一家面铺，这家店小，客人少得很，位置偏僻十分不起眼，老板和厨师都是一个人，是一个瞎子老头。
尹洇儿看了看墙上挂的菜单子，点了一碗清汤素面。
“姑娘不是本地的吧？”老头一遍削面一边说道。
尹洇儿对自己的伪装向来自信，没想到这没说几句话便被他听出来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笑笑说道：“哈哈哈，我这眼睛不好使了耳朵就自然好使了！”
没过多久老头便将面端了上来，尹洇儿看着眼前可口的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最后连汤汁都喝的干干净净。
“饱了不，要不要再来一碗？”
“好！”
尹洇儿足足吃了三大碗面才觉得身上变暖，恢复了一些力气。
小屋虽然破旧，但是由于做饭的缘故里面暖暖的，和外面冰天雪地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时贪恋，不愿起身出行。
“爷爷，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头一边熬着卤汁，一边说道：“对，就我一个人。我老婆子走得早，儿子早年间战死沙场了，后来我为了维持生计便开了这家面铺。”
“您的眼是？”
“愁的，知道儿子走的那天哭了一夜，早晨便发现瞎了眼。”
人生在世，又有谁人容易。
夜渐渐深了，原本客人就不多的店铺愈发冷清了起来，尹洇儿付了饭钱后背起行囊。
“夜深了，姑娘要去何处？”老头吸了一口烟问道。
“倒是，无处可去。”
尹洇儿难为一笑。
老头戴上帽子与手套，慢慢悠悠的将一把小钥匙放到了尹洇儿的手里。
“看你陪着老头子我聊了一下午天，便勉强收你在店里留宿一夜吧，我这店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住一住也无妨。”
尹洇儿接下钥匙欲要道谢，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店里打烊了，您且去别的地方吧！”老头隔着门说道。
“早就听闻您家面做得好吃，今日千里迢迢而来，不吃倒是万分遗憾。”外面的人说话十足客气，但不知为何尹洇儿总觉得有些心悸，隐隐觉得不妙。
这老头无意间呢喃了一句被尹洇儿听见了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老头说道：“这口音，听起来倒是你的老乡？”
尹洇儿手中攥着的钥匙立即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爷爷，这地方有没有后门？”尹洇儿问道。
老头摇头道：“没有，怎的了，你是认识这人吗？”
“我……”
说罢，此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去去去！赶紧起来！侯府来人收租了，别挡了路！”
明起的声音赫然在外响起，老头未曾犹豫半分便上赶着将门打开，尹洇儿立即缩到桌子底下躲到了起来。
“哎呀！侯爷你怎的今日亲自前来了？实在是，这实在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呀！”
老头笑呵呵的走进私房里，亲自将这些日子赚取的银钱统统奉了上来。
“明起，去拿属于我们的租费。”
明起将三分之一的银钱收入钱囊中，说道：“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侯爷，这些日子收成不错，您照顾我开了这店，这些都是我应该谢谢您的，您且都收下吧！”
“钱就罢了，人你交给我就好。”
魏临走进这店铺，示意明起和其他下人在外守着。
尹洇儿躲在底下竟然发现他直冲冲的向自己在的地方走来。
魏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食指微屈敲了敲桌子道：“别躲着了，出来吧。”
先是露出来一个头顶，紧接着她露出了眼睛。
“你怎知道我在这里？你找我做什么？”
魏临将她揪了出来，塞到座位上。
“夜深了，如今也没人要你了，不如跟我回府吧。平日里当个使唤丫头干干活，就抵上你的寝食费用了。”
尹洇儿眨了眨眼睛，看向魏临。她随手倒了一碗茶水，送到魏临的手边。
“侯爷，喝口水润润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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