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挨饿的第三天
“我是谁?”赤丹张大了嘴,反手用食指指着自己,“燕哥,你仔细看看,是我呀,住在你隔壁的赤丹呀!”
燕遥知仔细辨认,终于从眼前少年的身上找出些许熟悉的模样——他不想下山啃人,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拿来睡觉了,唔,最多在昼夜交替的时候换一下躺的地方,根本没注意自己家边住了个谁。
“嗯。”燕遥知认出了人,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转而继续盯紧了焰火,随手抽出根木头往火里丢。
而赤丹依旧说个不停:“我好想跟着狩猎队一起出去,但他们总说我年纪太小了,不愿意带,我上次琢磨出来的那个会爆炸的东西拿去给长老看了,结果他却把我所有攒下来的材料都没收,说是不许再弄嘁,不就是先前有次实验不小心爆炸了吗,我都搬到部落最边上了,他还是不许我研究这个”
见燕遥知始终没什么反应,赤丹闭上嘴,小心地端详那张惨白的脸:“燕哥,你有没有跟着狩猎队出去过呀?”
燕遥知的眼睛斜过来,他不明白这小孩儿为什么这么自来熟:“有。”
赤丹的双眼瞬间亮起来:“那燕哥能跟我说说去外面该注意什么吗?我的研究正是紧要关头,偏偏材料都用光了,部落里那些家伙又防我防得紧”
燕遥知转回来盯着火:“不能。”
不是他有意刁难这小孩儿,而是因为赤丹他不仅年纪小,而且是比若木更加稀有的,没有任何天赋能力的人类。
就像燕遥知曾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灵气复苏前的人们一样。
受到残存灵气的影响,这个世界不止人类生得高大健硕,身怀异能,连野兽们也是一个比一个残暴凶悍,赤丹这样毛躁的小孩儿溜出去是绝对没法囫囵回来的——说不准狩猎队能在某只野兽的肚子里找到他的残骸。
遭受到毫不留情的拒绝,赤丹明显变得失落。
燕遥知没有安慰他的打算,鼻尖细微地动了动,嗅到空气里传来的血腥气,很新鲜的气味,燕遥知能分辨出它源自于部落民们最常实用的一种兽类。
外表长得像是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某种霸气十足的恐龙,但实际地位跟同样是过去式的家猪没什么不同。
燕遥知记得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祖庭之外的某个部落就已经开始驯养这种被命名为“猡兽”的生物了。
若木买了一块猡兽肉,还有一些果子。
他看见土灶旁边出现的少年,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赤丹看见来人,下意识地从地上蹿起来,又看了一眼蹲在火边的燕遥知,硬梗着腰板:“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
身为新上任的祭司,若木当然也是听说过赤丹的“恶名”。
这家伙常常用矿物植物和兽类鼓捣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父母留下的屋子很快就在爆炸中变成废墟,还曾有过用甜果子哄骗部落里的小孩子实验奇怪药剂的前科总之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家伙。
看到他,若木才想起来今早阿虎说过的话——这座小山上就住着燕和赤丹两人。
若木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戒备。
这一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学徒”虽然有的时候木了些,不爱说话,总爱发呆,貌似还不怎么会收拾自己但整体上来说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孩子,可不能被上了长老和祭司们黑名单的赤丹给带坏了。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赶紧回去。”若木开始赶人。
赤丹瘪瘪嘴:“哼!”
“咕噜。”满脸倔强不屑的少年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赤丹的面色瞬间变得酱红。
若木也是一愣:“云江长老没给你留饭?”
赤丹才十五岁,还没达到祖神规定成年的年纪,他双亲逝世,按照祖庭的规矩,是该由长老们指派人抚养的,就算没法像亲妈一样面面俱到地照顾,但好歹也能让他顺利活到成年。
然而赤丹实在是太能作死,所以云江长老就干脆亲自养他。
不过长老到底事情太多,每天能管的,也就是赤丹的一日三餐,还有他今天有没有惹麻烦了。
赤丹自顾地倔着:“我才不去吃她家的饭呢!整天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烦死了。”
听他这么一说,若木当即板着脸训他,而赤丹依旧满脸不服。
燕遥知默默从若木手上拿过猡兽的肉,背身过去用指甲切成小块丢进锅里。
这就是叛逆期啊。
他把两人的争执声和肉在锅里煎出油的声音混在一起听,这样的热闹已经许多年未能有过。
竟然,还是有点怀念的。
被赤丹的顶撞气个仰倒的若木鼻尖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焦香,他一转头,看见肉已经下到锅里,而燕遥知很熟练地往里头加香料,兽油在锅里滋滋作响,肉香往夜空飘散,若木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吞了好几口口水。
“原来你会做饭啊。”若木心里又给这个学徒加上一点优点。
燕遥知盯着锅:“嗯。”
他在刚刚苏醒的时候,还曾想过让部落民们学会耕种,然而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多,他记忆里的那些作物统统化为乌有,在大地上重新生长出来的能食用的植物多少都会有些奇怪的作用,而且对生长幻境的要求也个顶个地苛刻古怪。
燕遥知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放任部落随心发展。
如今他对于动植物的认知,还是部落民们一代一代总结下来的。
虽然能耕种的作物没找着,但幸好兽肉的吃法没太大变化,只要是无毒的,弄熟了就能吃。
简单地把猡兽肉炒熟,燕遥知顺手从若木的包裹里拿了两个陶碗,一只递给若木,又分了一碗给气呼呼的赤丹。
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肉食,赤丹脸上的倔强软化下来,他抽抽鼻子,用满含委屈的声音说:“谢谢燕哥。”
燕遥知摸了一把他乱糟糟的鸟窝头,没有说什么。
赤丹却很乖觉:“也谢谢祭司。”
他不自在地揉揉鼻子:“碗我洗好了再还你。”
赤丹端着肉飞快地消失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幕底下。
若木依旧皱着眉头:“这孩子燕,你不吃?”
燕遥知摇头:“不吃。”
“这怎么行?”若木往锅里一望,发现已经空了,他刚想把自己的这份分出去,却见燕遥知蹿上屋顶。
“不吃。”慢悠悠的话语里透着固执。
若木叼着陶碗,手脚并用地爬上石屋屋顶:“你今天搬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吃饭,小心饿坏了肚子,我跟你说,上个月阿古他爹就因为一直忙着干活不吃饭,饿到吐血,送到我那里治,爷爷说他这是肚子里头都给饿坏了,要不是送来得及时,连命都要丢掉,而且就算保住了命,也没法完全治好。”
他看见燕遥知整个人在屋顶躺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猫上的月亮,便端着晚坐到旁边:“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了,可不能让你饿到吐血。”
导师和学徒的关系,基本相当于父母和子女。
当然燕遥知并没有给人当儿子的爱好,而且若木在他这里,往近了说,是故人不知多少辈的孙子,远了,就是一个可动式血库,储备粮而已。
“我不饿。”燕遥知下意识地说,月光落在眼底,映射出一片血红,他舔了舔尖长的犬齿,“我不吃你们吃的东西。”
不管什么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没有味道,像是咬着一团蜡,唯有吮食活人的生机才能让他有满足感。
“啊?”若木十分为难,“那你吃什么?”
他把部落里因为觉醒奇怪天赋,食谱也变得怪异起来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不会和大山叔一样,要吃从地里挖出来的黑石头吧?”
还有人吃煤的?
燕遥知掀起懒散的眼皮,抬手指指高悬在天边的月亮。
若木迷瞪着双眼看看天,又看看燕遥知,他不太确定地说:“你不会像月亮花一样,晒晒月光就能活吧?”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怎么就感觉不太对呢?
燕遥知闭上双眼:“嗯。”
“嘶。”若木捏捏下巴,“那你喝水吗,需不需要给你挖个坑”
“不要!”燕遥知腾地坐起来,双眼在夜幕底下泛起不善的猩红,“我不要坑!”
谁都别想再把他关进棺材,埋到坑里!
若木被他突如其来的凶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要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床,总不能一直睡在屋顶上吧?”
“反正不要坑。”燕遥知又躺了回去,悄悄把瞬间疯长的指甲收回去,“不睡觉也没关系。”
他已经沉眠了很长时间了,僵尸本身是不需要睡眠的,他的沉眠也仅仅只是停止身体的活动,再将思维放进一片虚无里,模仿他还是人类时候的样子而已。
这样的沉眠往往会让他很容易被吵醒,而在醒来之后思维又总是转得很慢,有种陈腐的麻木。
“那我就自己做主了。”若木无奈地说道。
“随便。”燕遥知翻了个身。
听见若木从屋顶下去了之后,他飞快地脱掉身上的麻布袍子,让月光均匀地洒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同样惨白,在月光里像是凝固的石膏,没有丝毫生机。
微卷的黑发像是某种多脚生物的爪子一样在他脑后摊开,眼中赤红的色泽愈发明亮,燕遥知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一只蓝羽的夜雀从他眼前“倏——”地划过去,叼着虫子,扇着翅膀把肥墩墩的身体落在燕遥知脑袋旁边。
夜雀把可怜的小虫连头带尾地吞下去。
吃饱后,也不着急跑,而是开始打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燕遥知偏头盯着它,伸出手。
可怜的小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在了手里。
燕遥知把瑟瑟发抖的夜雀放在自己鼻尖下头轻轻嗅了嗅。
这种鸟很受部落民的喜欢,量大好逮,还十分美味。
但他就像从前一样,只能闻到小鸟身上极其单薄的生机,根本没有部落民们描述里的那种果木一样的鲜甜。
或许应该先靠一靠,熟了就香了?
掌心的夜雀可怜兮兮地“唧唧”叫唤。
算了。
燕遥知松开五指,放飞这只惊魂不定的小鸟。
一阵慌乱的翅膀拍打的声响里,燕遥知把自己的手脚摊开,晒够了正面,他就又把自己整个人翻过去,让月光好好地晒一晒背面,力求每一面都晒得平均,没有丝毫的偏颇。
第二天一早,若木顶着两个与燕遥知眼底相仿的黑眼圈严肃地告诉他,要么晚上睡屋子里,要么重新找个屋顶睡。
“我梦见有只巨型河龟一直翻身,一直翻不过来,翻了一晚上。”若木满脸疲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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