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许蓦走的时候是八月末,城里的槐花已经几乎落光,剩一地黄绿色的花泥,人人都绕开走。
他特意挑了周六,学校不用上课,倪清月三人来送他。
他们到的时候,许蓦已经和父母聊得差不多,见他们赶来就迎了过去。
“许蓦!”倪清月过去抓他的手,注意到他爸妈后又往回缩缩。
他这边注意到她的动作,大手一揽和她相牵,那边和苏佳忆他们打招呼。
倪清月咧着嘴笑,幸福的背后,内心的不舍又增添了几分。
而许蓦也是一样,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来来回回,停顿又继续,他相对粗糙的手指带来的触感惹得她心里乱乱的。
“常联系,”苏寒拍了拍他肩膀,“回来一起打球。”
他点点头笑着拍回去,使了个眼神,说:“和佳忆好好的,别老是犯倔。”
苏寒轻咳一声,抬手顺了下头顶,低头看鞋。
“别忘了月月啊。”苏佳忆冲他扬扬下巴,“不然肯定不会放过你。”
“放心,每个人我都不会忘。”
倪清月拉过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递给许蓦,笑眯眯地说:“收好。”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她脸上的笑容都消失,才伸手接过。
许蓦明白,她心里还记着梵音那件事,还没过来。
“月月,”他拉起她的手,“这个我会收好,但是不要再这样了。”
倪清月看着他,说:“许蓦,你什么意思?”
“我不希望这件事一直让你不开心,因为我和她真的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只喜欢你。”
“我没不开心。”她别过脸。
“那就好。”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别太在意,她不会出现在我们生活里了。”
倪清月吸了口气扭回头看他,眼睛红红的:“我什么时候在意她了?我不就是给了你一张照片,你就这么多话?”
“看见照片想起她了吧?”
苏佳忆去拉她,她轻力挣脱,回头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的。”然后又面向许蓦。
苏寒伸出手指点了点苏佳忆的手臂,往后走几步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给他们留独处的空间。
“不是,月月。”他有些着急,想解释。
“那你是什么?教育人习惯了?许蓦,还轮不到你管我。”她微微颤抖着,有些控制不住音量。
他一愣,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极力压着声音:“月月,我再也不提了,别生气。”
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一只有魔力的手掌,抚平了她所有的烦躁和敏感。抬手扶住他后背的瞬间,眼泪喷薄而出。
许蓦感受到胸口的温热,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语气温柔:“舍不得我?”
“废话!”她声音闷闷的,却不再带着愤怒。
“每天都打电话,照片贴在床头,不和别的女生聊天。”
她抬起头看他,忍不住笑出来,又马上憋回去,说:“你发誓。”
他笑着竖起三根手指,说:“我发誓。”
车站的广播响起,提醒许蓦坐的班次开始检票了。
倪清月松开手站好,撇着嘴吸了吸鼻子。
见两人分开,许蓦爸妈走了过来。
简单打过招呼后许蓦就要离开了,队列走得很快,排到许蓦时他转头去看他们。
苏佳忆和苏寒举起手臂挥手,倪清月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比在耳边,口型是“打电话”。
许蓦会意,笑着点点头,也挥了挥手,深呼吸一口,继而大步迈开,消失在人群里,再没回头。
倪清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告别的话说得太短,还有很多很多,还没说完。
南岸高中的传统是高三刚开学的时候举办动员大会,快结束的时候举办百日誓师大会。
九月到来,动员大会如期进行,校园里的红色标语提醒着每个高三学生,时间所剩无几了。
每一年动员大会上的演讲稿都要封存留念,真迹往往被修修改改得不成样子,所以为了方便收藏,每一年学校都会再让写得好的学生另外准备一份演讲稿。
去年是语文老师的爱徒苏佳忆写的,因为字迹工整文笔又好,今年这个重任毫无悬念又落在了她身上。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赶在动员大会召开前就写好,趁着下课送到办公室。
刚刚踏进办公楼,苏佳忆看到教导处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教导主任一如既往严厉地批评。
马上就开动员大会了,这时教导主任应该分身乏术,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苏佳忆暗暗腹徘,正准备开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寒你怎么想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拿这个糊弄我?”
她有些诧异,在学校三年,苏寒一直是老师们的心头宝,任是谁都从没听他被这样严厉地批评过。
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她还是悄悄挪动脚步,从窄窄的门缝往里探去。
苏寒背对门站着,低着头,对面教导主任手里捏着几页纸,表情严肃,怒发冲冠。
“你要是不想当学生代表讲话你就直说,拿一个百度出来的演讲稿糊弄谁?”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连改都不改的。”
听到这,苏佳忆心下的疑云全都散开。
原来今年的学生代表是苏寒。
原来他的演讲稿是直接在网上搜索出来的。
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也怪不得教导主任这么生气。
低头翘起嘴角的瞬间,她注意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准备送去留档的另一份演讲稿。
在写作这件事上,苏佳忆一直有着百分百的自信,她都能想象得到语文老师看到自己写的稿子时满意的笑容。
屋里的训话声还在继续,苏寒依旧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身后无所适从地交缠着,一会握紧另一个手腕,一会弯起手指抠大拇指的关节。
显然,一向骄傲的他有些接受不来这样的劈头盖脸。
她抬手敲了敲门,走进去。
“老师,苏寒拿错稿子了,”他在他身边站定,无视他诧异的目光,把自己写的稿递过去,“这个才是他的演讲稿。”
教导主任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拿过她手里那几张纸翻了翻。
在此刻,这无疑是个完美的台阶,尽管充满漏洞,但是向来严谨的教导主任还是顺势而下,毕竟大会近在眼前,临时换人也不现实。
“去找陈老师改一改。”她把两份稿子叠在一起递给苏寒,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陈老师是他们的语文老师。
小心翼翼关上办公室的门,苏寒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谢谢啊。”
她拿过苏寒交的那一份,粗略读了下,确实是打下“动员大会演讲稿“的搜索引擎蹦出来的第一篇文章的味道,官方,尴尬,还有几个错别字。
“你别笑。”苏寒看到她脸上带着嘲笑意味的表情,窘迫地抬手摸了摸耳朵。
“你怎么都不改改。”她憋着笑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走。
“我看这就挺好,改了就不好了。”他跟上去。
“不是你这智商能做出来的事啊。”
苏寒咧嘴一乐:“这算夸我吗?”
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哎”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有演讲稿?”
转眼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苏佳忆歪头噙着笑看他,抬手,食指弯起,用关节敲响了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后,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嘴角也带着干净的笑,用气音说:“谢谢你。”
从他嘴里讲出的谢谢,好像比旁人的更动听一点。
她仰着的头受用地点了点,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开,脚步轻快,手里紧紧攥着他全篇抄来的演讲稿。
匆匆踩着上课铃回到班里,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说话直爽的急性子老头,见她在门口说报告,捏着粉笔的手一挥,嘴里还在念着练习册上的题。
“怎么这么慢。”倪清月低声问她。
“碰到他了。”她弯腰从桌洞里掏出练习册,对照着倪清月的页数翻开。
倪清月嘟囔着“怪不得”,偷偷按亮了手机,看看许蓦有没有发来信息。
“还敢玩手机。”苏佳忆瞄了她一眼。
气喘匀,苏佳忆展开带有苏寒字迹的那几张纸。
他的字不算多好看,但胜在工整干净,就像…就像他的人一样。
常常有人夸他秀气,脸小小的,皮肤比许多女孩子都白,眼睛细长黑白分明,眼尾的双眼皮褶皱走势向上,给端正的脸蛋平添了一丝勾人的邪气。
“这个卷子,先从大题开始做啊,快点做,别磨叽。”
伴随着数学老师飞快的语速,一叠白花花的8开纸从前排手里传来。
倪清月去接,“哎呦”一声,手指被纸张锋利的边缘沁出血。
她收回手,举着手指吹气,常常和纸打交道,这样的事故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这次划得要比以往深一些。
“好你个数学,居然攻击我。”倪清月对着面前的卷子咬牙切齿。
苏佳忆留下两张卷子,把剩下的都传给后面,听到倪清月孩子气的话笑了一下,伸手从校服兜里拿出个创可贴,撕开,给她。
“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个?”她嘟着嘴问,小心翼翼地把伤口贴上。
苏佳忆没说话,隔着化纤布料,手按了按口袋里剩余的两个创可贴。
自从上次苏寒问她有没有创可贴之后,她就每天都带着,坚持有大概一个多月,已经成了习惯,出门检查要带的东西除了钥匙钱包,又多了它们。
不是专门给他准备的,而是为了以后有机会帮助别的有需要的人。苏佳忆这样告诉自己。
不是特意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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