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郤禾虽然喜欢顾哲，但看到顾哲抗拒成这个样子，她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
死乞白赖的事情，她做不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表情很平静。
在医科大学的时候，教授就告诫过她，当医生，要做好情绪管理。一名医生如果不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这在工作中是相当危险的。
不管是伤心、难过，抑或是生气、愤怒，都要做到很快地恢复情绪，以保证工作时的情绪与状态。
大概是工作了几年的缘故，郤禾在情绪管理方面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前几分钟还生气得不行，进到手术室后便能做到表情严肃认真地执刀。
现在也是。
伤心有，难过有，崩溃也有。
但几分钟的时间，她便将自己彻底伪装起来，看向顾天凡时，她表情平静、淡定，要不是眼角的泪痕，顾天凡会误以为，她根本就不在意。
这段时间，顾天凡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挫折，他脸色黯淡，毫无神采，眼睛里透露着沧桑与说不清的落寞。
他往前走了几步，刻意绕开了郤禾如波浪般的裙摆，在她左侧站定。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恳切地说道：“郤禾，事到如今，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听听倒也无妨。
郤禾微微点了下头，“顾叔叔，请讲。”
她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唉，”顾天凡长长叹息一声，“刚才的新闻，你肯定看到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我的错，与你，与顾哲，与你父亲都没有关系。”
他道：“我呢，想跟你说明我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稍顿，他继续说道，“范德意是我最好的朋友，年轻的时候，关系特别好。我母亲病了，大半夜的，他跟我一起，轮流背着她老人家去医院，十里地，我们一刻也不停。我感激他，视他如兄弟。我开始做服装生意的时候，拉他入股，他瞧不上，觉得是小摊小贩的事情，丢面子。他自己去开了家公司。再后来，我开了服装公司，生意越做越大，范德意呢，干一行赔一行，后来手里实在没什么可赔的了，灰头土脸来找我。我呢，借给他三十万，让他去开投资公司。他没钱买房，我送了他一套房子。他儿子上大学的费用也是我出的。投资公司开得还算顺利，范德意在去年还清了我那三十万，房子和学费的问题，他没提。因为当年我主动提出送他的，所以，我也没提。去年底，他找到我，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投资项目，鼓动我去做，说做了之后肯定能赚大钱。”
“他说的投资生意，就是城北区的那一大片土地，他说他得到可靠消息，市政府办公大楼要搬到城北去，到时候城北区那一块的地皮价格肯定翻倍涨。他说得有道理，但前提是，市政府确定要搬过去才行。他屡次来鼓动我。五个亿不是小数目，我要倾尽全力才能拿得出来。他说的次数多了，我有些心动，便找了专人去打听。打听结果，市政府办公大楼的确是有搬迁至城北区的计划。既然消息是确切的，那么花钱买下城北区那块地就绝对没问题。更何况，范德意说，一般人是没有机会购买的，这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拿到的机会，只给兄弟我。”
“我耗尽所有，拿出五个亿购买那片土地，签合同的时候，我仔细看过合同，自认为没有任何纰漏，签下合同，付了钱。结果，上个月，市政府正式公布了办公楼搬迁计划。”
“的确是搬到城北区？”郤禾忍不住问道。
“是搬到城北区不假，”顾天凡使劲地闭了下眼，“但问题出在合同上，我后来再去看合同，才发现，合同上写的是城南北区，一字之差，南辕北辙。”顾天凡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城南北区，是一大片荒山林。实际购买的话，也就几千块一亩，可我购买的价格是十万一亩。真相大白之际，我找范德意要个说法，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不清楚。我因为所有的钱都买了这些土地，导致服装公司缺乏流动资金，眼看就要运行不下去了。范德意神经兮兮地找我，说是兄弟一场，他可以勉为其难接手我的服装公司。说白了，想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拥有我的公司。”
说到这里，顾天凡满脸悔意，他低头时，郤禾可以看到他头顶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特别显眼。
“走到这种地步，我不甘心。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视他如兄弟，他却觊觎我的公司，设了这么大的陷阱，让我跳进去。我不能这么倒下，一定不能。”顾天凡咬牙切齿地说道。
“您受了骗上了当，所以，只能，只能出卖您儿子的幸福？”郤禾问。
“你一定认为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当你父亲提出让你们两个联姻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答应。我找人查了下你的资料，我甚至亲自到医院，远远地看了看你，还刻意找了几个病人，打听你。”
郤禾眼睫忽闪了几下，她没有想到，眼前的顾天凡竟有此种举动，虽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但身为一个老父亲，也算合情合理。
“我觉得，你不仅有精湛的医术，还有良好的品德修养，性格安静，行事得体，待人宽和，偶尔也有俏皮的一面，画画、唱歌、跳舞、弹琴，虽不是强项，但多少都涉猎过，不是个呆板无趣的人。依照我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我认为，他会喜欢你这种性格。基于此，我才擅自做了这个决定。”
“您也说了，是擅自。”郤禾丝毫不松动，“这婚，归根结底是我和顾哲结，他如果不同意，我没有强求他的道理。”
“并没有强求他，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眼见着什么都说了，眼前的女孩还是不为所动，顾天凡表情里有微微的惊诧，一般的女孩听到他的讲述，应该多少有所动容，可他仔细观察过郤禾的脸，的的确确没看到什么其他的表情。
郤禾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面无表情地站着，任顾天凡费尽了口舌，她丝毫不为所动。
好容易走到这步，顾天凡怎么可能前功尽弃？
他犹豫了下，头一低，很突然地就跪了下去。
为了挽救公司，他能拿死来威胁儿子，也能向郤禾屈膝。
郤禾眼明手快，在他跪下去的刹那，猛地伸出两只胳膊撑住了他老人家要弯下去的身体。
跪下本就是顾天凡的无奈之举，所以他往下跪时，跪的动作很慢。郤禾一扶，便扶住了他。
郤禾蹙眉：“顾叔叔，万万不可。”
再怎么着，她也受不起他老人家这一跪。
顾天凡：“那，看在叔叔豁出去这张老脸的份上，你能，重新考虑一下这桩婚事吗？”
郤禾心再硬，在这一刻，难免也有些心软。
她低垂着头，慢慢将顾天凡给扶正了。
这才轻轻缩回了自己的胳膊。
前扑的动作导致裙摆皱褶成一团。
她轻轻甩了下裙摆，甩完，慢慢挺直了身子。
“顾叔叔，我还是那句话，这婚是我和顾哲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喜欢他，”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只要他同意，这婚，我可以结。”
顾天凡的公司需要资金的注入才能顺利流转起来，郤和父亲能做到这一点，但要冒着一定的风险，如果这桩婚事不成，他是不会考虑的。
郤禾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不会轻易去许诺些有的没的，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结或者不结。
她很清醒，她需要的，不是顾天凡给自己什么承诺，该给自己承诺的，是顾哲。
严格说起来，她和顾哲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他到医院诊疗的时候。但爱情这种东西，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有时候，只是淡淡的那么一眼，便被烙印在了心里，怎么也抹不掉。
顾天凡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样，我让顾哲跟你说，可以吗？”
他要达到郤禾满意。
郤禾默许。
顾天凡当着郤禾的面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摁了免提。
两声嘟音后，顾哲冷静而克制的声音传来。
“爸……”
郤禾心跳加快，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是郤禾。”
对面静默。
顾哲显然不知道郤禾是谁。
顾天凡忍不住插言：“你快点儿过来，郤禾穿好婚纱，正等你呢。”
一种委婉的提醒方式，如果介绍她是郤邦的女儿，那显得太过生分，会把顾哲不认识郤禾这一尴尬直接摆到台面上。
提到婚纱，顾哲自然会反应过来。
果然，顾哲那边静了一瞬，道：“郤禾，对不起。”
按照他赶过来的速度算，可能婚礼时间要往后推迟了。
他向她道歉，是应该的。
“这婚，还结吗？”郤禾淡淡问道，“顾叔叔说，这婚是你要结的，所以，我想问问你。”
“你，”顾哲迟疑了下，“你看了刚才的新闻，是吧？”
他是在朋友的提醒下才看到了那则不断飙升的新闻。
刚刚发生的事情，转瞬便传遍了网络。
郤禾没有回避，答道：“是的。”
顾哲心知自己拒婚的态度被对方了解了个透彻，他沉思几秒，缓缓说道：“我承认，我心中有了喜欢的女孩……”
擎着手机的顾天凡不住声地咳嗽起来。
顾哲稍顿，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对那个女孩是认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声音慢而沉，像是把对女孩的爱全部倾注在了这几个字上，“但是，”他话锋一转，“我相信父亲的眼光，我们结婚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后头这句话，语速特快，像是一飘而过。
郤禾眼神当中闪过一丝不屑，这男人，前面的话是真的，后面这句是假的。
前面动了情，后面关系到钱和利益，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他心虚，所以说得特别快。
郤禾：“那，你喜欢的女孩目前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问得就有些敏感了。
顾天凡神色紧张，生怕儿子一句不慎，惹恼了眼前这位。
短暂的静默之后，电话那头的顾哲诚实地回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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