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chapter7
因着对自己卖东西的事实在不自信,因此南北的钱袋子缝得不大,只能勉强装下一百左右个铜板。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拥有好几百个铜板却没处装的情况。
由于当时还要卖东西,南北索性狠了心撕下自己的一块里衣,才能将铜板全部包裹在里面。
这工夫有地方装钱了,他便低头郁闷地折好了那片碎衣裳,揣进怀中,准备晚点的时候回屋用针线再给缝上去。
南北收好了钱,将鼓囊囊的钱袋子放进竹筐里,然后挎在臂弯间,俯下身子从柴房门口抱了些不成块的碎柴禾,回屋准备晚饭去了。
他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家里,也不知道萧练一个人怎么样了,午间给他准备在炕边小桌上的蒸饼有没有吃光,卷着他做的酸酸辣辣的炒薯丝吃,应当可以吃饱吧。
隔着卧房门,南北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了萧练平稳的呼吸声,想是在睡着,于是便没有进去打扰。
柴禾前日淋了雨,虽然抱回来得还算及时,但终归还是有些潮,灶膛边的干柴剩的不多,用它们引了火之后,只能借着火势还算可以的时候,再将微潮的柴禾塞进去。
灶膛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引得南北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用烧火棍扒拉了一下,却刚好让沾着水的地方碰到了火,柴禾顿时“滋啦”一声,好在火势够猛,直接将柴禾上的湿意都燎干了。
早起蒸了九张饼,午间出发前给萧练端了四张进去,这时候还剩五张,萧练三张他两张,也够吃了。
厨房的门开着,南北坐在灶膛边的小凳子上,西边儿的余晖映照到了他的脚边,晒得脚背暖洋洋的。
南北忍不住伸了伸腿,让发凉的膝盖也汲取些暖意。
日头不住地西斜,腿上的日光也跟着缓缓地下移。
南北脚不沾地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休息的时间,哪里舍得就这么让暖意离开,见日光移走,他紧忙拎着自己的小凳子往前追了几步,重新坐稳,而后惬意地地舒展开了疲累的双腿。
锅沿冒出热气,“嘶嘶”地响着,已经带着小凳子追光追到了门口的南北立马站起身,走过来打开锅盖,将里头的饭菜端了出来。
不知怎的,坐了这一会儿反倒觉得有点头晕得厉害,看来要早些休息才是,里衣就先不缝了,左右穿在里面也没人能瞧见。
南北捞了点咸菜,端着装饼的盆子,轻轻用膝盖顶开房门,先探了个头,见萧练正盖着被子倚在墙上出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能自己坐起来了,证明身子确实有在好转,还有……
夕晕落在他脸上,实在是……过于好看了。
南北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看了萧练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目光,问道:“睡得可还好?”
萧练醒着,不好对南北的问话听而不闻:“还好。”
……其实不好。
他打坐运功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才收势,刚想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发现人回来了,本以为南北要进屋,却听见他直接蹲在门廊下数起了钱。
一枚、两枚、三枚到二百三十四枚、二百三十五枚的,越数越开心,以至于让萧练忍不住也好奇起来,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生来便不曾拥有过俗世间的烦恼,自然无法体会到一枚一枚数铜板的快乐。
南北得了钱,心情好得很,也愿意跟萧练多聊两句:“今日的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萧练还是点点头,尽量温声地回答道:“嗯,很合胃口。”
想起今日午间的饭菜,萧练再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从小到大,他都在母后为他寻来的高人身边修习内功、辨识毒物,多年来,他的收获颇丰,即便说是能够辨识天下所有毒物也不算夸张。
他身上所中的揽香醉无色无味,最主要的是价格昂贵,即便是有人甘愿拿出重金来求购,都无法在黑市上轻易得到。
而萧恬差人在自己身上下的分量不轻,价格也必然让他元气大伤,想必一时半刻间,也没办法再拿出一份足够让自己重伤却不至于丧命的毒药了。
不过不排除他利用其它的毒来达成目的。
可午间南北端给他的饭菜里,竟连肃王府暗桩最常用的慢性毒药蝎心蕊都没有。
其实蝎心蕊的单次毒性作用不大,但架不住日日服用,时间一久,服用者会变得神形痴傻,将心中藏着的秘密尽数和盘托出。
按萧练的分析和萧恬如今的目标来看,若是身为肃王府的暗桩,南北最有可能给他下的,便是这种毒物无疑了。
可在确认南北离开了之后,也仍未放松警惕的萧练端着饭菜,嗅得险些将饭粒吸进鼻子里,也还是没能在里面寻出蝎心蕊的成分。
难不成真是他误会了?还是这暗桩生性警惕,想要在获得他的信任之后,才肯出手下毒?
见萧练发起了呆,南北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咸菜,笑着问道:“想什么呢,一会儿饼子凉了。”
毫无防备的笑意打断了萧练的沉思,还没等他回答,就听见南北又开口问他道:“好吃吗,是中午的炒薯丝好吃,还是这小咸菜好吃?”
南北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得到眼前人的认可,乌黑的瞳睫一眨不眨,期待地看着萧练。
萧练看不见南北脸上的神情,可却还是意识到,即便心中再多芥蒂,自己这时候居然也无法说出让这个人失望的话。
暗自觉得心惊间,他听见自己对南北说道:“都好吃。”
!!!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听见萧练的回答,南北立刻受宠若惊地缩缩肩膀,拘谨不已:“真的啊?”
自觉当前氛围似乎不大对的萧练不欲与他多做交流,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南北心中欢喜,大口咬了块蒸饼,心中想着:若是知道他喜欢吃,当时腌菜的时候,就当再认真些做了。
俩人没再继续聊天,吃完晚饭,南北将碗筷收拾了出去,也没点油灯,借着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光,蹲在木盆边洗净了碗筷。
锅里温着热水,刚好可以给萧练擦擦身子,让他睡得舒服些。
麻利地收拾好了外头的东西,南北也匆匆漱了口,用干净布巾沾着热水擦洗了一番,端了两杯热茶进了屋。
“我有些头晕,今日就先睡了,夜里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我。”南北的声音微哑,膝盖抵在炕沿上准备进被窝的时候,整个人险些重心不稳地掉到地上去。
萧练自然看不到这个情景,可他却能够听到南北似是吓了一跳的轻微抽气声。
“……”南北趴卧在被子上缓了缓神,脸颊微微发热。
虽心知萧练瞧不见,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万籁俱寂,除去后院鸡圈里发出的“咕咕”声外,再无旁的响动。
萧练阖上眼睛,沉默地接受着日复一日的黑暗。
他此次偷偷出来,是为了寻找那个已经被影卫营判为殉职的人。
十三名影卫,只剩霜至一人,而自从回京后,因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霜至,竟从来没有清醒过。
等不及听他口中事实的萧练再也无法继续守下去,索性独自离开了京城,循着影卫们归来的路线步步寻找。
却不曾想,在离府之前,自己便已中了萧恬派来的暗桩所下的揽香醉。
突然失去视物能力和短暂的剧烈头痛,让萧练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山野中。
直到……
炕那头的人猛地踢开被子,萧练迅速回过了神。
“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寻到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来给你治眼睛!”
南北睡意渐浓,声音也越发喑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愧意,“既将你砸伤了,我必会负责到底的。”
萧练:“……不必。”
他的声音不大,可南北却听见了,高声反驳他道:“必!怎么不必……莫要再嘟嘟囔囔,快睡!”
萧练:“……”
睡着和醒着的反差还真大。
临近天明的时候,萧练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类似于狗崽儿一般的呜咽。
他睁开眼睛,定了定神。
……是南北。
他似乎很不舒服。
否则怎会发出如此难受的声音。萧练默想。
“……南北。”
这是萧练第一次叫南北的名字,别扭的感觉让他皱着眉头顿了顿声音,紧接着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叫他的名字竟没有那般反感。
“南北。”萧练提高了音量。
“……嗯。”
南北仿佛是听到了,但又没有完全听到,只朝着萧练的方向翻了个身,随即又低哼了一声,将身子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萧练到底是心中良善,不忍见人可怜兮兮地处在如此的境地。
他从被窝里坐起身子,挪到了熟睡的人的旁边。
伸出手,将掌心轻轻覆在南北的额头上——
热意灼烫得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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