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劝分

宋辰陪阮时言出差，跟随莱市代表团，到国外出访。付南茵不觉松了口气，对林晴朗也放松了“监管”。

        阮时言不在，她的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变得空落落。在家宅了两天后，她开始寄情工作，每日到有时娱乐踩点上班。公司明年准备新成立家视频平台，独播旗下自制剧。姜姜忙于向言盛董事会汇报方案，跑相关部门行政审批流程，跟各资本集团应酬。付南茵趁机分担内部管理工作，免去她后顾之忧。

        公司成立近两年，她现在才有时间有权限查看财务状况。一家正式员工不到两百人的娱乐公司，全年流水竟是个天文数字。公司主控的所有项目，几乎都有财务问题。官宣投资金额与实际投入严重不符，甚至有十倍差距。以《绿翘》为例，全网通稿清清楚楚写着120亿投资，实际上只有不到10亿用于拍摄，另外2亿用于后期宣发。公司凡有点名气的艺人，背后都捆绑着最少一个空壳公司，每次签合同，一份以艺人个人名义签，合同金额仅为实际片酬两成。八成则通过各种合同赚到钱相关公司账上，公司再通过投资或者签约等形式返还公司和艺人。

        令人胆战心寒的是，以上都只是行业积弊下的碎冰渣。整座冰山的体量，它埋藏的深度，付南茵甚至没有勇气去探究。获知真相就需要承担后果。就像落草为寇逼上梁山的人需要纳投名状。她至今都没有签她那份。稍感庆幸的是，她派人接管林晴朗工作室后，将工作室架构独立了出来，雇佣外部专业团队管理财务，做平了之前一年的账目。不管公司如何，她们的小团队看起来是清清白白的。她做这一切，都只为以后能干干净净“下山”。

        当初做这行没多久，付南茵就发现所谓名利场，不过是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炼狱。最光鲜亮丽的外表，最肮脏卑鄙的行为，再没有比娱乐圈更畸形更具有欺骗性的行业了。林晴朗成名前有过难以想象的灰暗时光。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宁可头破血流也要撞破南墙。为着蜗牛角大小的甜头，不停地与魔鬼做交易。付南茵求过她，也骂过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更体面的活法，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你错了，我们都没有选择。我们成为孤儿那天，就失去了体面的资格。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的脑子还有身体。很显然，所有人对我们的身子比脑子感兴趣。老天赏给我们足以吃饱饭的脸蛋，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她嘲笑大学毕业生头脑简单想法天真。“你倒是做过体面的白领工作，一年薪水不到我一集片酬，住十平米价格高昂的单间，跟合租的臭男人共用卫生间，马桶里总是有冲不干净的屎。你这才叫作践自己！我不想跟你过这种日子，也不想让你继续过那种令人作呕的生活。”

        如林晴朗所愿，她们过上了挥金如土、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它丰厚馈赠所需要的价码会是什么呢？付南茵睁着双眼，只看到独木桥尽头是无限深渊。

        “我们公司要倒闭了吗？”两人熟了，姜姜同她开起玩笑。“怎么还对着报表emo了？

        “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她调整情绪，笑着打趣道。“欢迎姜总莅临指导。”

        “在附近跟大佬吃饭，顺便来看看你。”打包了她最喜欢吃的椰子鸡。付南茵食指大动，不多时将汤喝个见底。恢复淑女状，用小勺剜甜点，小口小口舔着，听她闲聊工作进度。宋辰把上层都打点好了，她现在也就是按时间表正常推进，悦时tv明年1月1日准时上线不成问题。“阮先生重视的项目，各个部门都很给面子，我对接起来可太顺了。”

        正巧助理给她发了几个备选logo，她要付南茵帮着选。“‘悦时’是阮先生亲笔赐名。他原本要求嵌入你们两个名字中各一个字，品牌部提交十几版都不合适。虽然没用得上，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

        付南茵倾向红白色几何图案版本，简约，大方。她说，“悦时，时悦。让阮先生高兴最重要。”姜姜拍掌，定了，就它。

        聊了半天，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付南茵问她，是不是还没谈正事。她低头笑了笑，没有否认。开口却又扯闲腔，问晴晴最近可好。

        “在剧组踏实拍戏呢。”脑中警铃响起。果然，她掏出个信封，抖出堆照片。约会照，拥抱照，亲吻照，疑似车上动作照。怎么看都是一对如胶似漆热恋期情侣。

        “幸好晴晴之前跟晏安公布过恋情。狗仔以为她劈腿萧恒，照片有赎买价值。否则，直接发出去，给宋先生看到，我想帮着遮掩都不行。”

        付南茵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全是数字，5000000和一串疑似银行卡号。

        “钱我出。”她真心感激姜姜。“谢谢。”谢她第一时间拿给她，而不是发给宋辰。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钱的事。”聪明人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

        付南茵亲自去了趟剧组。同两位照片主角进行了一场严肃交谈。但结果令她很感挫败。

        “就睡到杀青。”女主角嬉皮笑脸。

        “我听小朗的。”小朗？男主角眼睛就没从晴晴脸上挪开过。

        重拳捶棉絮。她独自生闷气。改变策略。单独约萧恒谈，釜底抽薪。

        “你是个很有前途的演员，相信以你的聪明，不会为小事自毁前程。”她像电视里的豪门阔太，装腔作势要对方离开自己“孩子”。底气十足，条件随对方开。萧恒却不是灰姑娘，更不是小白兔，他是狐狸，成了精的。“我说过，都听小朗的。付小姐不必多此一举。”

        “我是为你好。宋辰若知道，你的损失比晴晴大得多。”舍弃委婉含蓄，单刀直入。

        “我了解。”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你究竟想要什么？”打死她也不信，萧恒会是个恋爱脑。不择手段往上爬，才是他正经人设。他就是根死命缠着树木生长的藤萝，哪怕吸干宿主也要活出最耀眼风姿，绝不会为沟壑里的野玫瑰，放弃攀缘天梯的机会。

        “付小姐。”相比她的焦躁不安，他从容淡定，沉毅优雅。“你没谈过恋爱吧？”几乎是个肯定句。想要什么？想要爱情。这太可笑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晴晴？你喜欢男的还是女，你搞清楚了吗？”能把她逼得恼羞成怒，萧恒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我喜欢小朗。”他微笑着给她致命一击。“付小姐呢？你搞清楚究竟爱谁了吗？”

        全面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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