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盗墓者
“你打算怎么处置赵天阳这个妖族余孽?”金羽收回目光,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谢道石放下茶杯,笑着反问:“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下,一个初雪境的小菜鸟,如何就能看穿赵天阳的妖族身份-”
金羽抬手指了指那把悬于墙壁的赤灵剑。
谢道石哦了声,恍然道:“早就听说赤灵剑可以自行辨认妖族,”他话音一转,嗤笑道,“可要是我没记错,这把剑…似乎并没有认你为主吧?”
赤灵剑只是答应柳三娘看护三年,并没有认主,一把没有认主的灵剑,无法与人产生神识上的联系,更不能交换信息。
金羽呵呵一笑,再次沉默。
谢道石啧啧两声,自小到大,外人皆有求于谢氏掌控的灵脉资源,绝少有人敢这般给他脸色。加上他修行资质极好,云端上的宗门也给予了极大重视,不然也不会空降个观主头衔下来。可这些复杂的背景,对眼前这个看着像个木头一般的少年,似乎全无影响。
也罢,看在那部也不知真假的炼妖诀的份儿上,谢道石觉得自己还能忍上一忍,来历再神秘,也终究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嘛,阅历终究有限,总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他决定不妨就先顺着金羽。
“斩妖除魔,是修道者的必修之课,”谢道石于是笑容和煦的道,“可我的功课打小就做的极差,我家那位老不死的没少吹胡子瞪眼,气急了更是抬手就打,可是打着打着吧,也就习惯了。”
金羽轻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继续望向了竹林。
谢道石有些无语,但看着少年脸上那股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思绪不知怎的飘忽了起来。
彼时,苍穹之上的云雾皆散,细密的辉芒落满了金羽全身,教人莫名念起了无邪二字。
少年思无邪。
无邪无邪,天真勇往。
转眼二十年,那个人,那把剑…
可惜生不逢时,晚生了一个时代,注定无缘亲眼目睹那人出剑之时的盖世风采!
谢道石念头攒动之间,脑海中闪过了一道孤岛般的模糊身影,却又猛然惊醒,旋即摇头不可能,不由暗下决心,定要改掉这个多疑的毛病。
可是说到了剑,那人之后,整座仙门世界最瞩目的人和剑,莫过于赤霄剑主南宫有雪了,一剑一人交相辉映,有那“一剑天下白”之美誉,这等风流人物,不知何时才能有缘一见,届时必要寻机会领略一番何为“一剑天下白”!
老者鹿渊在竹林道间现身,谢道石轻轻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了起来,金羽也瞬间收回了目光,自觉起身,面无表情的站到了年轻观主身后。
鹿渊打了个稽首,没有落座,有些忧心的说道:“观主,容我多句嘴,这连云山可是火云观的地盘,山中有灵脉孕育而生,为何非要便宜那抚云、金台、雷火三座道观?”
他顿了顿,看了看谢道石的脸色,接着又道,“金台观观主梁十方,向来故意针对我们火云观,门人弟子曾经多次地公开挑衅,把开启灵脉的钥匙交给他们保管,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谢道石眼神一禀,语气微重道:“鹿长老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观主莫要误会,”鹿渊连忙摆手,“这是大家都在关心的事情,灵脉开启对火云观来说乃自是天大之喜,观中需要上下一心才能成事,若这中间有人起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谢道石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传下话去,灵脉的钥匙是那三家道观的人率先发现的,若不是我这小马童恰巧碰上硬插一杠,按照仙门规矩,我们火云观可是连汤都喝不上!”
“另外,”谢道石剑眉轻挑道,“今日之后,若再有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不用通报,直接按观规处置!”
鹿渊闻言不由心底一紧,他用余光打量这位喜怒无常的新观主,却发现对方一摆手,示意自己可以下去了。
老者欲言又止,慢慢退出了这片竹林环绕的清净之地。
等人彻底走远了,谢道石缓缓睁开双目,故态复发,继续斜倚而坐,将慵懒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金羽也坐了下来,端起面前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感觉这座火云观很是古怪-”
谢道石心不在焉的道:“说来听听—”
金羽无由看了一眼那枚被随意放在茶座上的观主印章,缓声道:“不知为何,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盯就盯呗,”谢道石毫不在意,睡意袭来,有些口齿不清地道,“老子来自仙族谢氏,四大仙族之一呢,怕他个鸟!”
……
连云山中的夜风要比陌玉镇上清凉很多,大概是林荫茂密的缘故。山中西南方向,却有一处与之截然不同的风景,名为听风峡。
顾名思义,是一处沟壑深沉之地。
此处方圆十数里,山崖干枯裸露,怪石嶙峋遍地,没有任何地生灵存活其中,甚至连一株野草都没有生长。
更令人费解的是,峡谷四处环山,极难受到山风袭扰,而置身其中之时,耳畔却时有恶风响起,不时更有平地起黄沙,轻易置身其中,很快就会迷失了方向。
也正是这个缘古,听风峡又名为迷魂谷,数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生灵白骨,白白葬送在了山谷深处,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块人迹罕至的荒地。
是夜,听风峡上空的月色略显阴暗,就像峡口处,这个将真实面目完全隐藏在灰色袍帽之下的神秘灰衣人,在他的身后,是倏忽间凭空而现数道黑色人影。
这些人显然是修道中人,打扮与最先现身的灰袍人相似,都将面孔隐藏在了帽袍之下。但他们并不是御风前来,更像是通过某种神通手段,瞬移到了这里。
领头的灰袍人转头看了身后一眼,与众人轻轻点头,这些人相互之间也不说话,纷纷御空而起,各自在听风峡上空占据了一个方位,借着朦胧的月色细数,加上最先抵达的灰衣人,正好十个人。
而那凌空站立的九人,手中各自多出了一件无名法器!
唯一停留在听风峡之外的灰衣人,掌心翻动,一个类似星盘的法器悬浮在了半空,他屈指轻点,将一缕灵气注入到了星盘之内,原本死物一般的圆形法器,骤然间散发出了星河一般的璀璨色泽,开始幽幽运转。
灰衣人没有犹豫,双手掐诀,猛然点向星盘上的某个位置,轻喝一声:“鉴临!”
“定落!”
“真仙!”
“合仗!”
……
随着“燧门”二字地落下,那九人手中的法器跟着光芒大盛,分别化作了九道诡异术法闪,闪电般落在了峡谷中的九个方位。
站立在峡谷之外的灰衣人眼中骤然光芒大盛,抬手之间,一道无形的隔音光罩生生笼罩住了整座听风峡。显然,这些夜行之人并不想惊动驻守山中的火云观。
月光之下,露出了灰衣人隐藏在袍帽之下的眼睛—
那是一对混浊的、历经沧桑的炙热瞳孔!
而听风峡中,随着那九枚法器没入峡谷地面,九股突遭外部入侵而自行生发而出的浓重杀机,却是昙花一现,只是颤鸣了几声,便再度沉寂了下去。
峡谷上空,各自祭出法器的九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如释重负,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依旧停留在峡谷入口处,身披灰袍的神秘人。
两道暴烈的异芒在灰衣人的双掌间渐渐隐没,他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毫不费力就打开了隐布在峡谷深处的硕龙阵—
是座专门看护坟墓的古老法阵。
眼前的情景难免让人生疑,莫非这是一群盗墓贼?
眼见守护在外围的法阵告破,灰衣老者不由露出了喜色,只要破了硕龙阵,他就有办法找到真正的灵脉所在,到时-
他稍微犹豫了下,并没有立刻下达进入听风峡的指令,而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夜色中的某处—
临近午夜,月上中天,原先略显暗淡的月光似乎比先前明亮了许多,只是灰衣人所望之地一片阴暗,人们穷尽目力,依旧看不清楚里面的真实情况。
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一只噬人的野兽,它关注着听风峡里的所有动静,伺机而动。
灰衣人收回目光,像是得到了某种回应,混浊的眼眸深处是按捺不住的狂喜,他甚至要仰天狂笑一番,以此抒发这些年沉积内心深处的无尽渴求和悲愤郁结!
可是他终于又忍耐了下去,在这种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因小失大,惊动了火云观里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位新上任的,来自仙族谢家的小杂种!
他始终没有摸透对方的底牌,更不能确定,仙族谢家在这位后辈身上究竟押了多少注,到底有没有派遣族中高手暗中保护。
可是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这道隐于听风峡谷地表深处的“硕龙阵”已破,只要安稳的走出下一步,潜藏在这里的一整条灵脉便会重现天日,而他作为灵脉的首位开启者,按照仙门规矩,自然就是灵脉之主。
届时什么仙族谢家,什么三日之约,什么抚云观金顶观雷火观,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一场。
想到此处,灰衣人眼神再次坚定起来,不再心存任何犹豫,猛地上前一步,就要对峡谷上空的九人下达第二道指令!
他甚至感觉自己那颗蒙尘许久的道心,此刻竟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待走出这第二步!
偏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出现在了听风峡的上空,一如往日般的和煕,自云端之上悠悠响起:“听风峡是火云观的管辖范围,奉劝诸位道友一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免得大家动起手来!失了和气事小,一不小心伤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谁在哪里?滚出来说话—”
听风峡上空有人阴声喝道:“敢挡道爷们的财路,且看你有没有资格!”
是个脾气暴烈的主儿,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团蓝色火焰,反冲而上直入云霄,直向说话之人的方位攻了过去。
余下众人见状,亦要随同出手,却被人拦住了下来,正是那个将他们召唤而来的神秘灰衣人。
“不要妄动,且看清楚对方是谁再出手不迟!”
凶相毕露的几人似乎很是畏惧灰衣人的手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各自定睛望向了苍穹之上。
那位主动挑衅来人的修道者祭出的法宝是一杆黑色长枪,名为【鬼火】,据说得自于一座仙冢之中,枪身上下布满了隐煞之气,或许是墓穴主人生前修习火系功法的缘故,阴差阳错,枪尖之上便能够自生蓝色鬼火,被其刺中之人,蓝色鬼火便会灼烧对手魂魄,重创其神魂。
对于修道者而言,神魂上的伤痛,远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加痛苦百倍。
苍穹之上,一个白衣青年负手而立,意态闲适,看着那道眨眼便至的蓝色焰火,甚至都懒得躲闪,任由那支名为【鬼火】的法器刺中自己的前胸。
一道猛烈的罡风骤然生发于云端之上,鬼火枪尖精确无误的刺中了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实实在在硬捱了这一枪!
嘿!
用枪之人刺中之后不由心头一喜,正要乘胜追击,一枪扎对方一个透心凉,未曾料握枪的户口猛然大震,一股巨大的反冲怪力显些让鬼火长枪脱手,那感觉竟似刺中了一堵金子打造的城墙。
这人心头微愣,抬头便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的俊逸面孔,他暗道不好,便要抽身后撤,却是已经晚了。
他遇到的俊逸青年名叫谢道石,来自仙族谢氏,是火云观新上任的观主!
“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谢道石淡笑道,“去死!”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雄沛的狂暴灵力轰然落下—
月光之下,这位姓名都没有来得及提及,真实面孔都没有出现在月光之下的修道者,蓬的一声过后,来不及发出任何嚎叫,那支在仙门颇有威名的【鬼火】长枪寸寸断成齑粉不说,而后是他握枪的两只手臂赫然断裂离体,紧接着,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竟也被一道看不见的无形锋刃一斩而过,整个人就此被人极其残忍的五马分尸。
月光乍明,狂血飘舞,人心摇曳。
谢道石看都不看慘嚎声中坠落的黑衣人,目光不经意的越过了听风峡上空有些目瞪口呆的众贼人,
夜色中,有个瘦小的身影漫,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听风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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