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琉璃境
若是此时有人旁观，脸上的震惊之色定不会比从北地和东边来的那两位少，这位在西方宗门享有绝对地位的修道者，从进入迷魂谷，直到走到界碑前，根本没有出手应对那些凶戾咆哮的魔气，一根手指头都没有伸，因为那些魔气根本无法靠近无想，仿若以他为中心，竖起了一圈人形隔离带，魔气撞他如撞墙。
但若是旁观之人换成了谷凌风这样的大修道者，便会看出，那道萦绕在无想身周的人形隔离墙，非是旁物，而是一圈无形的刀罡！若再看的仔细些，还会发现另一个可怕的真相，原来那圈人形刀罡并非出自无想本人，而是来自无想背上那把尚未出鞘的无名戒刀。
那把戒刀也并非无名，只是已经有近百年没有重新出鞘，以至于人们渐渐淡忘了它的名字。
无想在界碑前停留了片刻，他很认真的观察着界碑，最后目光落在了灵匙嵌入的位置，然后莫名的笑出了声。
“好一个瞒天过海！”
佛子由衷了赞叹了一声，下一秒，身形却骤然消散，仿佛根本在此出现过。
而就在无想消失的刹那，两道人影，不分先后，竟是同时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了界碑的左右两侧。
“萧兄，云梦川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占据界碑左方位置的是个目色有些阴郁的年轻人，他率先开口，脸上却是似笑非笑。
右方位置的同样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面容方正，身形极其魁梧，闻言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冷语道：“早知道摘星楼来的是你，劳资就不来了。”
这两人正是方才云撵上的主人公。
左方的阴郁年轻人出自东方宗门摘星楼，名叫古沧澜，修道天资在东方宗门独占鳌头。
右方的魁梧年轻人来自北地宗门天水涧，名为萧规，是北地宗门公认的首座大师兄。
其实无论是南宫有雪还是无想，以及来自北地和东边的这两位，若按真实年岁而言，均已临近了四十岁，但从道龄上论，却是实打实的“年轻人”。
萧规冷哼的一声，毫不客气的当先一步，化作一道狂风，顺着无想留下的气息进入了界碑。
留在原地的古沧澜上一秒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着萧规的离去，脸上的怒色登时显露无遗，口中更是低声咒骂道：“无知蛮儿，总有一天老子会让你跪在地上求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方圆十丈之内，数百道魔气毫无征兆的骤然消散，古沧澜长呼一口浊气，算是暂时压下了心内的邪火，身形紧跟着没入了界碑。
“你又何苦跟着跳下来！”
金羽皱了皱眉头，看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南宫有雪冷冷说道。
两人此时身处深渊底部，原本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地方，落地时才发现，竟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名冰原。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两人从同一处悬崖跳下后，同样遭受到了无数冰凌利剑的莫名攻击，然而金羽在赤灵剑的守护之下，几乎毫发无损，反而是境界高深的南宫有雪，再次平添了数道新的伤痕。
南宫有雪席地而坐，正在闭目疗伤，语气不善道：“臭小子，别逼我拔剑砍你。”
金羽不由翻了个白眼，他看了一眼那把插在冰层内，正在蠢蠢欲动的赤霄剑，知道这个女人言出必行，想了想，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举目四望，认真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异常费解的发现，这里似乎…就真的只是一片冰原。
按照他的推测，只要能够顺利走到那处断崖边，就已经破开了那处琉璃幻境，而选择跳崖，是因为在他看来，这无非又是“那把剑”设置的一个考验，无非是看谁有勇气跳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类的，然而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想的简单了？
他忍不住在心头咒骂，不就是偷拿十万颗灵石，至于这么折腾人吗？
可是咒骂和抱怨终究解决不了眼前实际的问题，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出路，从这里走出去。
先前的琉璃幻境，如果理解成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心性和意志，那么眼下这片冰原，又是在考验什么呢？
金羽一时理不出头绪，这片冰原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选择哪个方向行走都可以，因为无论选择哪个方向，最终通向的，都是未知。
金羽忽然低下头，开始咳嗽，然后越咳越厉害，以至咳到后来，他不得不痛苦的俯下身子，痛苦万分的蹲在了冰面上。
“寒疾又复发了？”
不知何时，南宫有雪停止了疗伤，她微蹙着眉头，却没有俯下身子察看金羽的境况，只是站在他的左侧，居高临下的问道。
或许是这句话起到了某些作用，片刻之后，咳嗽竟然奇迹般的停了下来。
他不易察觉的遮住掌心咳出的血迹，动作极其缓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样子了，”他声音冷淡的道，“可能因为这里是冰川，气温太低才会如此。”
南宫有雪却突然认真的道：“修道之人极少有人会生病，你还是要慎重对待。”
“我这里有些玄火丹，”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只玉色小瓶，不动声色的递了过去，“或许能够暂时压制寒疾。”
金羽看了她一眼，便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打开瓶盖，一股脑倒出了数颗丹药，仰头吞了下去。
讶异的神情在南宫有雪脸上一闪而逝，玄火丹是一种火性很强的丹药，正常的修道者受到寒性伤势，一颗药量足以，金羽却像吃饭一般的一口气连吞数颗。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边，数息之后，金羽原本苍白的面容，骤然变得火一般的通红，就像整个人瞬间被点燃了。
可是这种诡异的画面也仅仅停留了数秒，南宫有雪清晰感应到金羽体内莫名出现了数道恐怖的寒息，那些寒息很快便将玄火丹瞬间爆发出的药力吞噬的一干二净，然后慢慢消沉了下去。
“多谢。”
恢复如常的金羽抢先一步开了口，他不待南宫有雪答复，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头也不回的行了下去。
南宫有雪有些愠怒，尴尬的合上了张开的嘴，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走着，金羽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不耐烦的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南宫有雪微愣，却随即冷笑道：“给你收尸啊。”
金羽沉默了片刻，最终一个字也没说，转身继续朝着未知的方位行去。
“你不要误会，”南宫有雪在身后继续冷笑，“我只是不想他的传人和他一样地死无葬身之地。”
金羽的身形明显一顿，却仍是没有停下脚步。
而就在两人斗气一般的在冰原穿行的时候，在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边缘，随着空气一阵的剧烈震动，两道身影一闪，先后显出了真容。
先出现的是天水涧的萧规，后出现的自然就是摘星楼的古沧澜。
萧规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旋即继续望向了深渊极处，却不知为何，那位比两人更早进入界碑的佛子无想，始终没有出现。
古沧澜阴郁的笑道：“真是巧啊大师兄，咱们又见面了。”
听着耳侧阴恻恻的声音，萧规的嘴唇不由一阵轻颤，看样子是想开口骂人，最终却强忍了下去，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虽说极其厌恶这个娘们一样的古沧澜，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拥有不输于自己的修道天赋。
此时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人，身上都出现了很多大小不同的伤口，显然和先前的南宫有雪一样，在闯过那道琉璃幻境的时候，都经历了数番激烈鏖战。
萧规凝望深渊的时候，古沧澜也没闲着，他的神识已经覆盖了方圆数里的范围，却都一无所获。
正当古沧澜犹豫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却见萧规赫然纵身一跃，流星陨石般眨眼不见。
古沧澜吓了一跳，不由斥骂道：“姓萧的，没有路也犯不着自杀吧？”
他在涯边踟蹰了片刻，最后牙一咬，竟然也是纵身一跃，一声惊惧的尖叫瞬间由上至下，响彻了整片冰原。
琉璃幻境内。
佛子无想浑身浴血的站在原地，被厚布包裹着的无名戒刀骇然出鞘，雪白的刀刃上滴落着未干的血珠，刀身通体上下泛着诡异的黑幽异芒。
此时的无想，哪里还有半分的佛子形象，俨然就是一个自地狱归来的嗜血魔头。
而在他的对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巧笑嫣然，她媚态横生的讥笑道：“和尚，既然提起了屠刀，为何又不落下呢？”
无想打了一声佛号，回头望向了来路，那里横七竖八，皆是被他一刀斩杀之人的残肢断臂，有他敬爱的师兄，有他可爱的师弟，还有他在凡尘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陌生人，老人，孩子…
面对这些人的拦路，他皆是毫不犹豫的出刀、杀死，最后杀的似乎刀刃都有些乏了，他的身后已经血流成河，但他的眼神却愈发的坚定。
因为无想知道，那些人都是假的，他已看穿了这座琉璃幻境，只要他心智足够坚韧，他便会很快破开这处幻境。
可是就在破开幻境的最后刹那，出现在他刀前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来自南方宗门的女人，他们相交虽短，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的名字在整个仙门世界都很响亮，更是新一代的南方剑首，她是南宫有雪。
“无想，杀了她！”
“杀了她，你才能见到她！”
“杀了她！快杀了她！”
“无想，你还在犹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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