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别

　　“你看，那边有两条小鱼在游呢。”

　　茫河畔，两道雪影并肩而立，其中一人指着湖面漫无目的地说着，另一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忽然，一直不开口的那人开口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就活过来了？”

　　王天贞斜眼看了看身边的王一，又低头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呢？”

　　王一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右手捏着额头，缓缓道：“是小石头救了我，还给我强化了身体，我现在还是不能修炼，但是我觉得我力气大了好多。”

　　王天贞歪过头看着王一，疑惑道：“小石头？”

　　王一笑道：“这个说来比较麻烦，就是住在一个大石头上的一个小东西，我叫它小石头。”

　　王天贞试探道：“是不是那个，咕咕、咕咕、咕咕？”

　　王一一愣，而后大笑，拍手赞道：“哈哈，没错没错，这要换个人来，恐怕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天贞冷哼一声，抬手拍了拍王一的肩膀，仰起下巴道：“它在哪？快给我看看！”

　　王一不说话了，半晌，他抬起左掌伸到王天贞面前，手掌朝上。

　　只见王一手掌中心渐渐地浮现出一枚白色的纹章，模样像是一个缩小的拳头。

　　王天贞瞳孔一缩，她死死盯着那枚白色符号，一双杏眼中波光流转，不可思议地看了眼王一，又下意识地用右掌按住自己的小腹。

　　王一垂头，闷闷道：“它已经不见了，我只知道，这个就是它。”

　　王天贞还在盯着王一的手掌，这时低声喃喃道：“它当然不见了。”

　　王一收回手掌，歪头与一脸呆滞的王天贞对视道：“你说什么？”

　　王天贞回过神，后退了半步，鼓掌笑道：“你可真是走大运了，你遇到神通兽了！”

　　王一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天贞，没有说话。

　　王天贞继续道：“师傅跟我讲过，这世间神通共有三百六十种，且每种神通只会同时存在于一人身上，宿主身死后，神通便会化为神通兽，在世间流浪，寻找下一任有缘人。”

　　王一急道：“你是说——”

　　王天贞点头道：“没错哦，你遇到的所谓‘小石头’就是神通兽，而你，就是传说中的顶级神通‘擎天’的现任宿主。”

　　王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要是把所有神通兽逮起来岂不爽哉。”

　　王天贞轻哼一声，哂笑道：“你想得美！神通兽的形体只是幻化，若是神通兽不愿意，哪怕是行阶的大神仙都不可能抓到它们的。”

　　王一伸起左掌看看道：“那为什么不是虎子呢，他也见过小石头。”

　　王天贞正色道：“就因为你体内没有丝毫气机。自古以来，凡是被人们发现的神通掌握者，都是尚未修炼出气机的孩童，或是天生筋脉不通的石人，你大概属于后者。”

　　王一笑道：“哈，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你这个全校第二虽然修炼比我快，可没有这等好事给你的！”

　　王天贞白了眼一脸神气的王一，歪过头眨眨眼，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片刻后，她回过头，伸出自己纤巧的右掌，略微鼓动起一丝气机。

　　只见她纤细的掌心逐渐亮起一枚红色的闪电状纹章。

　　王一一把捏住王天贞手掌，凑到近前细细看着，一边惊奇地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嘿，你也有！它叫什么名字？你不是可以修炼吗？”

　　王天贞抽回手掌，白眼道：“我这是小时候就有了的。”

　　这时，一道清风拂过，王天贞忽然一怔，呆愣片刻，又忽然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必须今天吗？”

　　片刻后，她又抿起嘴，皱着眉点点头。

　　王一问道：“你怎么了？”

　　王天贞摇摇头，忽然双手张开抱了抱王一，轻声道：“你以后想找我的话，就去瀛洲吧。”

　　话音刚落，王天贞已松开手向后掠去，几步间便消失在了王一的视线当中。

　　王一迈步便追了上去，只见他脚尖一跺地，整个人便已掠出三丈，原先他借力的土质地面，已被踩出一个深坑。

　　可王一终究没有追到王天贞，甚至都没有再见到王天贞的背影。

　　于是王一便跑去王天贞家打算守株待兔，但是他在去往王天贞家的路上，发现村东头的那株大柳树竟然不见了，原本大柳树的位置，长出了一片杂草。

　　好像那颗大柳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王一在王天贞家门口等待了很久，从傍晚站到天黑。

　　他其实知道，自己面前的院子里面大概已经没有人了，但是他始终没有去敲门，不敢也不想去确认。

　　王天贞大他一岁，二人家里又相隔不远，而且王甲与王千钟还是至交好友，所以二人从小便认识。

　　小时候，他总是留着两股大鼻涕，亦步亦趋地跟在扎着两股羊角辫的王天贞身后，一口一个天贞姐姐，王天贞去哪他就去哪。

　　他小时候并不讨喜，身体瘦瘦弱弱的，经常被同龄的小孩欺负，每次被欺负，他也不敢跟父母讲，都是哭哭啼啼地去找王天贞，于是王天贞就会怒气冲冲地带着他去报仇。

　　王天贞小时候打架几乎没输过，威名远播之下，后来再找王一麻烦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王一终于不再愿意叫王天贞作姐姐，而且无论王天贞如何威胁，他都不肯再改口了。

　　再后来，二人一同上文化学院，又一起上小湖学院，二人一直同班，偶尔同桌。

　　有一段时间，因为一直无法修炼出气机，王一被所有人嘲笑，而相比之下，王天贞就好像是天空中的一轮骄阳，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和赞赏。

　　那段时间，王一曾经有意地避开王天贞，他觉得自己不配与王天贞站在一起，在王一的感受中，两个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但是王一越躲，王天贞越是形影不离地缠着王一，就仿佛小时候王一缠着她一样。

　　后来，王天贞想了一个办法，成功让王一不再躲她。

　　那一天，王天贞对王一说，如果再故意躲她，被她发觉一次，就再也不跟他见面了。

　　王一觉得，但凡条件换成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自己都不会屈服。

　　但是再也不见王天贞这件事，在王一看来，简直比他小时候不小心从小土坡上滚下去，摔掉了两颗大门牙那次还疼。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王一生命中的这十八年，大半的记忆都是有关王天贞的。

　　如果王一此时写一本自传，那么每一页都一定有王天贞的名字。

　　王一一直在王天贞家门口站到天亮，除了期间回家与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外，剩下的时间都站在王天贞家的那扇铁门前，默默地回忆着与王天贞相处时的一点一滴。

　　天已破晓，一缕阳光打在王一身前，他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活动着全身的筋骨。

　　身体果然是不同了，搁在以前，这么站一夜指定是扛不住。

　　虎子没有穿帮吧？可别被家里发现自己在这儿站了一天。

　　王一心里默默想着，迈步向眼前的大门走去，同时从手里转出一把钥匙，开了锁便走了进去。

　　这是王天贞抱着他的时候偷偷放在他口袋中的，王一一直没有用它来开门，他希望这个门是从里面打开的，他希望还能见到王天贞。

　　想起来，那也是二人第一次拥抱。

　　“希望不是最后一次。”王一口中喃喃着，回身关上了大门，向里屋走去。

　　许多年以后，当二人再次见面时，王一才惊奇地发现，原来王天贞竟然不止有一项神通，只是关于另一项神通的纹章在哪里这件事，王天贞一直闭口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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