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车站外的沈林川看着自己的收款记录，又把昨天在派出所偷拍的那张照片找出来欣赏。
照片里的人皮肤白得发亮，一头微卷的黑发随意绑在脑后，双腿半蹲着，手肘撑在派出所的台面上写东西，睫毛浓密纤长。
即便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还是能从她单薄的肩膀看出这个人很瘦。
正看着呢，后背被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沈一航那张方方正正的脸。
“姨父？”
沈一航推了推老花镜，问：“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认识我了？”
“没。”沈林川收起手机，替他接过行李，问：“怎么今天回来了？”
沈一航说：“我记得我跟你姨妈说过了啊。”
说完，他又“哦”了一声，“她又忘记了吧。”
沈林川“嗯”一声，说：“我送您回家。”
沈一航跟着来到他的车前，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坐公交。”
沈林川知道他的顾虑，拎着行李说：“那我陪您等公交。”
他们来到公交车站，沈一航问：“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怎么来火车站了？”
沈林川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指着那辆摩托，说：“我跑车，挣点外快。”
沈一航重新看向那辆车，问：“你老板的？”
沈林川“嗯”了一声，补充：“他车多。”
“想好了？要继续学车辆工程？”
话题突然转变，沈林川愣住了，半晌才说：“还是想学。”
沈一航叹了口气，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只要你想学，我和你姨妈就供你，学费的事你别担心。”
公交来了，沈林川在他上车之前说：“我有钱，您的钱攒着以后给你和姨妈养老吧，别往我身上花了。”
还有三个字他没说，不值得。
中午林茉有人陪吃饭，沈林川就没回去，他在车行一直忙到晚上，宋群和他女朋友温存去了，他一个人干能多拿些钱。
晚上回家洗了澡，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团圆饭，沈一航洗了碗，雷打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的重播。
沈林川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照片。
看了一会儿，他估摸着丁冬应该已经和他一样躺在床上了，找到收款记录，又翻出之前在派出所记下来的电话号码，在搜索框搜索之后，看着那个黑色头像，以及和收款账号能对上的首字母，点击了添加。
丁冬的微信昵称非常简单，是她的名字首字母，大写的两个d。
然而沈林川等到了近乎十二点，那个人还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丁冬到江城下车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她掏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解锁看见了微信支付的通知。
点开一看，发现自己手上拎着的一大包东西，价值整整五元。
她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少看一个零。
这是什么意思？亏本做生意？
进了地铁站，过完安检，朱昊东又给她打来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丁冬靠在刷卡口边的栏杆旁，说：“我晚上来上班。”
在朱昊东高兴的当口，她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补充：“带了点土特产，拿给你们吃。”
朱昊东听了十分感动，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丁冬划清界限：“你是我老板，心里不敢没你啊。”
朱昊东觉得没意思，又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丁冬回到家，将这两天换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洗了，又拿拖把和扫帚做了个大扫除，顺手把床单也换了，烟灰缸洗干净往里面添了点水。
等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她懒得下楼出去吃饭，在那一堆土特产里找出来几个不用加热就能吃的卤货，吃了两根鸭脖，没那么饿了之后，她躺在床上开始睡午觉。
差不多睡了有三个小时，她起床，将闹钟调到五点半，揣上手电筒，拎着东西出门了。
电梯出乎意料地畅通，她下了楼，看见有几个上班族刚刚下班回来，在楼下的车棚停小电驴。
出了小区，她觉得时间还早，依然选择了步行上班。
路上碰到有人遛狗，可能是闻到她袋子里的东西，拉着主人往她这儿贴。
她换了只手提着东西，狗主人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她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走到sunset门口时，丁冬破天荒地没有看到停放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下了楼梯，朱昊东靠在门边的身影落入眼里。
她微微一笑，调侃道：“今天轮到你接客了？”
朱昊东本来笑眯眯地，听见她的话，立刻收起笑容，咬牙切齿道：“我专门出来迎接你，你讲话好听点。”
丁冬点头，上下打量一番，说：“你今天这身打扮，我还以为是哪家会所的男模跑这里来拉客了呢。”
朱昊东抖着手指点了她半天，气急败坏：“爷这一身，六位数，你知道吗？”
他比着六的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眼睛都要花了。
丁冬伸手把乱晃的手拨开，说：“老板，我就出去两天，回归仪式用不着搞这么隆重。”
朱昊东说：“你在我这儿上了快五年班，这是头一回请假，我这不得重视一下。”
丁冬进门，将东西扔给他，一只手扶墙，边往里走边说：“你放心，我跑不了。”
朱昊东跟在后面，看她慢吞吞的步伐，提议：“要我说，还是得把这里面弄亮点。”
前头的人没回头，沿着墙根往前走，听到他的话笑出声来：“我们这里是酒吧，不是图书馆，搞那么亮堂谁来消费？”
朱昊东说：“你这每天摸黑进门，多不方便。”
总算到了吧台，现在客人还不多，郑宇慢条斯理地擦着玻璃杯，听见有人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就又垂下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丁冬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水，回过头来跟朱昊东说话。
“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儿是哪儿，用不着。”
朱昊东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台面上，在大厅里找到刘阳的身影，冲他喊：“刘阳！把罗芸叫来，你老板给你们带了土特产。”
罗芸从二楼的设备间下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立刻颠着脚步走过来，靠在吧台外侧往里面瞧，问：“老板，有啥好吃的啊？”
丁冬把袋子打开，说：“喏，自己拿吧。”
刘阳也走了过来，首先给丁冬打了招呼：“老板！”
丁冬点头，招呼他也过来拿点东西。
他们两个都拿了一些小吃，最后还剩一点速食牛肉面和一小瓶食用油没人拿。
丁冬拿着东西朝还在洗杯子的郑宇说：“郑宇，你也拿点吧。”
郑宇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看见袋子里面的东西，说：“我不开火。”
罗芸“嘿嘿”笑了，说：“那我分你点。”
说完把手里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
还剩一个人没拿东西，丁冬看向朱昊东，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也不开火，看见她的眼神，又改口：“我要。”
丁冬不在的这两天，刘阳说他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晚上她可见识到了。
大学生放暑假，晚上全都跑到这里来消遣了，其中不乏刚刚高考完的高中生，那一个个头上顶着的鹦鹉发色，以及震耳欲聋的呐喊，让她见识到了被学业压抑的疯狂。
这等场面每年夏天她都要经历一次，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今晚客人的热情折磨得精疲力尽。
生物钟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的她，只坚持到了凌晨三点，后半夜又全权压在了刘阳身上。
朱昊东看她面色不好，把她送到楼上的休息室休息，转头打烊的时候吩咐刘阳他们三个去招两个兼职过来，减轻暑期两个月的负担。
丁冬醒来的时候，费了点劲才弄清楚自己还在酒吧，外头十分安静。
她摸索着起身找到开关开了灯，推门出去，外面黑漆漆的，显然已经打烊了。
从裤兜里拿出手电打开，顺着楼梯下楼，打开大厅的灯，她看见一个人躺在最中间卡座的沙发上。
从他四仰八叉的睡觉姿势，丁冬看出，这个人是朱昊东。
她走过去踢了他一脚，他整个人重心不稳，掉在地上，摔得好大一声响。
他扶着腰爬起来，龇牙咧嘴地质问她：“你有什么毛病吗？”
丁冬说：“你口水把我这真皮沙发弄脏了，自己去楼上睡。”
朱昊东看了眼沙发上亮晶晶的口水，撇了撇嘴，说：“我回家睡。”
丁冬没管他，让他走的时候把门锁了，朱昊东问他锁了门，她怎么出去。
她说下午刘阳会来开门，不想开着门时不时有人进来问什么时候能蹦迪。
朱昊东出去的时候丁冬看见他拿了一个立着的写字板，她跟他走到门边，问：“这是什么？”
他在门外把板子放好，说：“我招两个兼职，让刘阳和郑宇面试，不然这两个月忙不过来。”
丁冬见他走过来，自觉往门里退了一步，朱昊东拿着锁要锁门，说：“行了，你进去吧，别在门口晃荡。”
丁冬点头，没说话，从玻璃门里面看见他人走了，才转身往里面走去。
她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觉得头还是疼得厉害，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靠在洗手池边抽。
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发现自己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开，是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写着四个字：阳城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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