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书斋毒害12
苏景琰得到圣旨后，派汪旭直奔礼部，将春闱、秋闱相关考试卷宗在明日巳时前，统一带回大理寺。
天色已晚，想着接下来又将是忙碌，便决定直接睡在大理寺的楼阁，也不再在王府与大理寺间来回折腾。
略有疲惫进屋，却赫然看到桌子上那个熟悉的食匣子，他步子一顿，向周围四探，本以为会突然蹦出的身影却不在。他微敛着眉，缓步上前，打开食匣子，里面放着一碗青菜瘦肉粥和一盘精致的小笼包，都还冒着热气。
食匣子下面夹着一张纸，一眼便看得出是谢绾绾清秀小巧的字迹。
——许是茶叶味的吃食王爷不喜，这次做的是最普通的菜粥，那碟小笼包并非出自臣女之手，是从厨房拿来的。
明明只是一张纸，却让苏景琰嘴角笑意淡淡化开。他坐到桌前，拿着勺子盛了口粥放入口中，菜的清香与肉沫的鲜香在口中回荡，一整天的疲惫竟因这简单的吃食得到了缓解。
这个丫头……
他不禁在心里念着。
第二日，汪绪带着从礼部提来的几箱卷宗回到大理寺。
苏景琰命大理寺所有书吏逐一审阅近三年的全数卷子，出现文不对题、有失水准、错字连篇等文章，需一一分类，单独置于一处。
这些试卷由全国各地收集而来，是当时考试的所有考生所做文章，工作量可可想而知。
苏景琰坐在大理寺最大的处理公务的大堂之上，并未歇息，也与书吏一同处理着此番繁重的工作。
他或许是全神贯注太久，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绾绾是何时带着春雨来到大堂的，直至一碗冰凉的绿豆汤出现在自己面前，才诧异抬头。
眼前的谢绾绾额头泛着薄汗，将碗放到苏景琰面前，满眼“王爷，臣女找后厨大爷熬了一大锅绿豆汤，夏天炎热，莫要中了暑。”
苏景琰听闻，侧头朝下面一瞧，书吏和暗卫皆人手一碗，正喝得起劲。他收回视线，又垂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绿豆汤，还未讲话，身旁的谢绾绾又开了口。
“王爷这碗是没放糖的，臣女寻思你不喜欢甜的，特意备了碗没有放糖的。”
谢绾绾这点倒是记得很清楚，当初她犯低血糖时，苏景琰有命汪绪准备蜜饯，但那些蜜饯最后都是给她的，苏景琰一口都未吃过。平日里吃饭时，有些甜酿、糕点，苏景琰也是未主动去吃过。
苏景琰嘴角微微上扬，抬眸瞧了眼谢绾绾，“你喝了吗？”
谢绾绾摇摇头，指着站在下面的春雨旁侧，“臣女去喝那甜的去！”
苏景琰颔首，拿起碗，喝了一口，“去把你的端过来，到这边喝。”
他的话让谢绾绾一时没有明白，只是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无奈下叹了口气，指着放置在左右冰器皿，“这里凉快些。”
“哦，好！”谢绾绾终是明白过来，她提起裙摆，也没个慢步徐行的样子，三两下跑下台阶去拿自己那碗绿豆汤。
春雨为她盛了满满一大碗，她端着汤先探头喝了一口，接着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终是坐到了苏景琰旁侧。
书案前苏景琰审阅卷宗，谢绾绾坐在一旁一篇一篇看着，虽是看不太明白，但却也乐在其中。
须臾，一暗卫跑入大堂，立于台下，恭敬禀报，“王爷，泰安书斋周老板身份已查实。”
听暗卫所报，周老板竟是礼部尚书继弦的亲弟弟，礼部尚书的继弦是小地方出身，家里有些小钱，礼部尚书出游时与其相识，便娶她为妻。
礼部尚书继弦一家因为突然暴富，文化素养并不高，弟弟更是大字不识，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待姐姐嫁入礼部尚书府，才有机会来到江临城，靠着姐夫认识了礼部侍郎及少府监等人，渐渐识到了商机，那便是铠甲书斋，挣以入仕为梦想的书生的钱财。
起初泰安书斋就是正经生意，聘亲教书先生为春闱、秋闱押题，并且为书生提前突击。但书斋不似书院，并非长期教书，其余时间就是没生意的。在江临城待久了，周老板便嫌赚钱慢，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既然姐夫是礼部尚书，自己由于多名官员交好，那便靠着这些关系，提前卖些考试的题目，狠狠挣上一笔，再后来便是直接靠花钱便可买下一官半职。
苏景琰敛眉，“地方书斋与礼部尚书可有关系？”
暗卫躬身，犹豫了半晌，答道，“有，但也关系不大，各地方的书斋，并非周老板所开，与礼部尚书也无直接关系，似是一道一道向上贿赂，最终到达丞相那里。”
一听如此，关于舞弊一事，这些人为何做的如此猖狂也就了然，原是有丞相在后撑腰。也难怪为了近年来，入仕官员中有那么多是站于丞相一侧的，这边是丞相能袒护他们的原因。
有问题的试卷似是比想象中还要多，几日内重新批阅、整理了全部试卷，疑似舞弊的试卷高达几十份，处文不对题、错字连篇外，甚至有些试卷被重新装订过。
此等问题太过严重，苏景琰命暗卫将所有涉嫌舞弊之人统统抓住，地方涉案人员不多，可有暗卫前去地方审理，而问题最多的江临城则由他与江熠共同审问。
被抓官员有的面容憔悴，像是很多天都未好好歇息，这也并不奇怪，苏景琰彻查三年内的春闱、秋闱考试的消息早就传遍江临城，若是心里有鬼之人，定当日日夜夜害怕。
此番严查，是皇上钦点，那些曾经能保住他们的人都自身不保，定不会对他们出手援救，再无用处的人便是弃子，只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
严刑审问过后，书斋舞弊一事终是水落石出，周老板拉拢了姐夫与其他官员，通过贿赂得以得到泄露的考题。每每考试前夕，便会举行避人眼目的拜祖，不过是为日后有人入仕而增添迷信色彩。
而那些有财力的人，则会与周老板单独会面，较为满足地提供了合适的钱两，便可得到考试题目，若是“诚意满满”，那便可直接买下官职，后面的事情便由礼部知情的几位解决。
那些受贿得来的钱财，周老板便自己保留一份，逐渐向上行贿，直至所有人都得到好处。
然让谢绾绾和苏景琰都未想到的事情是，审问如此之多的人，却无人提到过丞相。谢绾绾自是看得出这些人在有意隐瞒，却也无力让他们道出。
即使是如此情况，他们仍对丞相闭口不提，恐是丞相早已警告了他们，若将其道出，那便是全家身亡之日，谢绾绾心里如是猜测，不然她也为他们找不到已到这般境地，却还要保证丞相不受影响的理由。
苏景琰代替圣上，将因舞弊而入仕的人尽数革职，受贿助长舞弊一事的人，不仅革职，还被严肃处罚，他日便会当街问斩。
整个江临顿时少了数十名官员，自是不可袖手旁观，苏景琰便向圣上提出，一一去寻三年内本应入仕之人，问询可还有入仕一向。且此次为公平起见，将三年春闱、秋闱全部成绩排名公告江临，以此方式拉回曾因考试而被伤害的人。
圣上自是同意此般方法，他喝了口茶，将一个奏折递至苏景琰面前，喟叹道，“这是朕今日收到了的，你打开看看。”
苏景琰接过奏折，翻开后眉头倏然收紧，奏折正是丞相所写，无非是表达对舞弊一事为江临带来困扰的痛心疾首，及对苏景琰成功处理此事的深表欣慰。
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然在此时上奏于圣上，倒是显得挑衅万分。
圣上摇摇头，无奈笑道，“倒也无妨，此次铲除丞相众多牛马，已是对他大创，接下来便是毒物一事，还是要靠你彻查清楚。”
苏景琰将奏折合上，放在案台上，点头道，“臣弟知晓。”
“这些便先不提了，还是说说朕此刻更为上心的。”圣上脸上浮现柔意，笑眯眯地看着苏景琰，“此次书斋舞弊一事，你那小仵作也是提了想法？”
苏景琰颔首，“正是。”
圣上哈哈笑着，“又是对舞弊一事有见解，又是提出了加强女子保护的明文条例，倒真真是和她父亲相像。你上次不是问朕，如何知道的谢渊的吗，这么说来谢大人与父皇还是至交，那时听说谢渊的夫人有了身孕，还曾玩笑说若生出的事女儿，那就为其指婚，日后要她嫁与皇子。”
圣上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时间一晃而逝，如今谢家小女竟已亭亭玉立，也不知谢大人是否有怪罪父皇言而无信。”
苏景琰敛眉瞧着圣上，也不知此话是圣上与他乱说，还是确有此事，可如若谢大人与父皇有这般情意，倒真是出乎了他的意外。
圣上见他不言语，也不气，自顾自说着，“朕再问你，你对谢家小女可有意？”
又是一样的问题，苏景琰顿了一瞬，垂眸道，“无意。”
听到他这番答案，圣上眉头一挑，完全没想到这个弟弟竟能别扭到如此程度。明明双手握拳握得紧，却还能这般口是心非。
“朕一向最在意你的想法，你若无意，那就好办了，朕自是会看着办，为谢家小女寻个良配的。”
圣上“良配”二字咬得极为清楚，看到苏景琰身子一顿，心里不禁冷哼。
那便是瞧瞧，这人还能嘴硬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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