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前尘劫
耳边传来几声惊呼声,接着“扑通”“扑通”巨大的落水声,这在不断下沉的小人儿耳里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曾经的她本着“摔死的都是骑马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一信念坚定不移的远离泳池,尤其有一年报纸上刊出两起学生在某游泳馆深水区淹死,旁观者无数,却无人救援,眼睁睁的看着落水者溺水而死。她对泳池这一高危险性区域从此退避三舍。
宇文智鸿吓得脸色苍白,偶来一趟蜀王府就看到自家小妹表演了一副看美落水图。旁边的萧景璘在砚舒落下去的那一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跟着下了水。
杨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宅院以水为主,碧波荡漾素有“小江南”之称。今日却因为这水让第一次过来做客的怀化大将军的女儿落水,他这个做主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萧景璘好不容易从水底把已经昏迷的小人儿捞了上来,宇文智鸿紧张的抱过小妹,使劲压她的腹部,幸好落下去的时间并不长,积水并不多。
素常优雅沉稳的俊公子满脸的尴尬向主人家赔礼:“舍妹贪玩惊扰了大家,请见谅。”
杨沐看着从湖底捞上的小孩,湿透了的小身子软软的躺在萧景璘的臂弯,淋淋沥沥的水珠从衣角滴下来,素净的小脸沾了一层水,却依然鲜亮的像颗珍珠。内心有一瞬间的悸动,却不知所为何来。看着不省人事的人,连忙吩咐下人请大夫,烧热水,寻干净衣服,然后亲自带路到音尘阁,王府里唯一一座没有建立在水上的院落。
一时间蜀王府里鸡飞狗跳的,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大夫们来了走了,探望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说是来看望刚回来的将军千金,实际上含羞带怯的望着宇文智鸿,杨沐等年轻男子的少女尤其的多。隋朝虽然风气开放,但皇亲国戚们也不是说见就可以见的,能来二皇子府参加宴会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殊荣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么多大家公子,这让那些深养闺阁却又是豆蔻年华企盼如意郎君的的小姐们怎能不激动,不蜂拥而来。
萧景璘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再看看躺在床上皱着小眉头还未醒的女孩,心烦意乱的厉害。正巧耳边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萧公子对宇文小姐情深意重,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说着还伸手去摸宇文砚舒的脸,萧景璘剑眉到竖,双目喷火,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十三岁的萧景璘怎么说还是个孩子,就算这次回京,皇上对他青眼有加,破例加勋五品骑都尉也改变不了他是孩子的事实。
恼怒中的孩子是不可理喻的,站起身来直接动手把人推到外厅,连宇文智鸿他们也推了出去,顺带狠狠的瞪了那群不知趣的女人一眼,关门落闩。
独孤凌骇笑:“智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吧。”
宇文智鸿正忙着从那群热心过度的小姐们之间抽身,闻言就撂了句:“青梅竹马,将来共守白头,有何不可?”
杨沐还在疑惑刚才看见阿璘进去时内心的不舒服,就看到独孤姮横眉竖目像只斗鸡一样看着门口一只脚已经踏进来的女子,定睛一看是刘娴妃的内侄女刘馨妍,吓得是一身冷汗。京城里谁人不晓得独孤大人最宠爱的小孙女独孤姮最看不顺眼的人就是曾经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帝宠妃而逼独孤凌下水捞她“不小心”掉在太液池里丝帕的刘馨妍。
她仗着自己人小精灵,大人们不忍责罚,狠狠的教训过刘馨妍几次。刘馨妍又岂是吃亏的主,表面上斗不过她,暗地里经常使绊子,独孤姮不是她的对手,但多年的经验历练下来也摸出了一套自己的“伐刘”方案,于是两位小姐经常不分场合,不顾他人大打出手。
最猛的一次是在大皇子书房,两位小姐的争斗升级到女子打架最高级状态,大皇子悉心收藏的古玩、古话,甚至默默坚守岗位数十年如一日的书架都毁于一旦。整个书房简直就是地震过后,龙卷风又卷扫过境一般。那位体弱多病的大皇兄气的当场昏厥了过去。
混闹的气氛在两位小姐的对峙当中陷入古怪的沉默,连空气也逐渐降温,胆小的小姐们无论是亲眼见过的,还是福薄无缘一见的都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偏殿躲,这两位都是惹不得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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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掌灯时分,宇文砚舒开始发起高烧来,不断的说着胡话,可惜舌头像打了结,说的话就好像一团浆糊,谁也听不懂。
喂过药后,萧景璘守在床前一遍一遍的换着湿帕子,宇文智鸿睡在外间,不停的忙碌的黑影是不是从脸上闪过。
昏睡着的宇文砚舒看到一片绿色的草地,鹅卵石的小路与平板的石径纵横交错,盎然绿丛遮掩了花圃的半边,恰好看到背对着她穿着蓝白相间病服蹲在地上不知道的干什么的女孩,远远地走来一个男人,看不清他的面孔,西服的颜色像是被水晕开了墨汁的宣纸,模模糊糊像一抹影子。
宇文砚舒看到这个男人后,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好似不能呼吸了一般,男人对女孩儿说了些什么,隔了太远砚舒听不到,然后女孩子就站了起来。
转过身的女孩清秀的面孔让砚舒迷惑不不已,这个女孩好面熟啊,怎么会这么面熟?他们越走越近,砚舒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啊,不,也不是自己了,是还是石弈真的时候的自己,那旁边的男人是谁,是俊昊吧,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想着那男人的幻开的面容清晰了起来,果然是瞿俊昊。
宇文砚舒奇怪,自己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梦里的天会是亮堂堂的,瞧,天上还挂着刺眼的太阳,为什么不是阴沉沉的,到处是断壁残垣,枯枝沉木,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石弈真兴奋,害羞,激动的心情,砚舒同样能深有体会,只是现在站在旁观者角度去看,难免就有些迷茫。
他们越走越近,俊昊在奕真的耳边说着什么,奕真笑了,静静地笑着,像含羞的水莲花,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他说什么呢,砚舒努力的想,使劲的想,啊,终于想起来了,他说:下个月我生日,你把我们的结婚证给我当礼物好不好?
砚舒还记得当时自己心花怒放,即便是顷刻间天崩地裂,世界毁灭,她也无所畏惧,了无遗憾了。只是如果,如果当初她知道,他们最终还是劳燕分飞,她还会如此的奋不顾身,不惜用数十年的友谊来换取这一刻的甜蜜?砚舒只知道此刻的看着笑颜如花的自己,满心满心的苦涩。
擦身而过的他们渐渐走远,直至走进一道炫目的白光,刺眼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
画面一转,是在海边,海滩上穿着比基尼奔跑的异国女郎比比皆是,远处彩帆飘摇,近处艳伞林立,是马尔代夫。砚舒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里有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回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放眼看去,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时候应该在海边俊昊的海边别墅里的。心念一动,立时就像电影里的幻影移形**一样,她来到了那栋正对着海浪翻滚的三层别墅。没有看到石弈真,只看到拿着手机眉头紧锁的瞿俊昊,似乎在与人争执什么。她很想听清楚,但是耳朵好像失聪了,什么都听不到,心里堵得慌,越堵越心急,直到心房承受不住想炸开了,她忍不住捂住头大叫一声。
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活了起来,不在是演哑剧一般悄无声息,她听到瞿俊昊隐忍发怒的声音:“·····不行,我已经结婚了。”
对方说了什么,瞿俊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更不行,我们瞿氏集团还不曾沦落到要考我卖身来谋取前途,奕真是我唯一的妻子,就是你唯一的儿媳妇,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什么联姻的东西一切免谈。”
楼上传来下楼的声音,对方还在电话里说什么,瞿俊昊压低声音不耐烦道:“没别的事,我挂了。”
“啪嗒”一声挂了电话,还穿着睡衣的石弈真出现在楼梯口,看着他忧心忡忡的道:“昊,是伯父的电话吗?他还是·······”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只是紧咬着唇,委屈的让人心疼。
瞿俊昊上来抱住她:“没关系的,真,信我,信你老公一定有办法两全其美的。”
石弈真轻轻应首,贴在他胸膛上听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放任自己沉迷在带着浅浅的烟草味的男性气息中。
真傻,真是傻得可爱。砚舒摇头叹息,原来自己那时那么的傻,傻到分不清现实与幻想,傻到忘记了王子为了国家为了他的子民总是会娶公主的,因为他的臣民只认识公主。
两全其美的是什么办法呢?就是砚舒现在看到的坐在角落里哭泣的自己,大大的城市日报散乱的摊在床上。头版上占了将近半版的彩色照片,画面上俊男靓女看上去十分的般配。粗黑色的大字晃晃的刺目——瞿曲联姻,强强联手。
踱进来的阳光明明是明媚耀眼的,可是在她的记忆力始终记得那天是个阴天。
房间外有压抑的咳嗽声,砚舒知道是愁容满面的瞿俊昊,强烈的烟味顽强的从门缝处挤了进来,昭示它的制造者现在是多么的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砚舒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世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想去回忆那段磨情焦心的日子,每每想起总是觉得有只手扯着胸口阵阵疼痛,真正应了那句歌词: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可是现在她的心却总是不由自主的飞了过去。
瞿家的家长们容不下一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对他们企业没有丝毫帮助的女人顶着瞿氏总裁夫人的称号。索性快刀斩乱麻,趁着老爷子六十大寿,群商云集,记者如蜂的大好日子,当众宣布俊昊与恋堇婚礼,连日程和酒店都已经安排好了。
甚为可笑的是,站在她身边前一刻还温情款款的丈夫,僵硬了片刻,笑容恢复从容的接受来宾的道贺,推杯换盏来者不拒,大方的与娇美可人的未婚妻合影,时不时还拉上她这个明里身份女主角的闺中密友,暗里除了曲恋堇谁都知道是男主名正言顺,国家法律承认的合理配偶。
除了冷笑,还是冷笑,那时候他们结婚还不到四个月,新婚燕尔情意绵浓的时候。她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登报公开婚讯,前前后后她就像个傻瓜被人当猴耍了看戏一样。知情的安慰她两句,不知情的唾弃她,指着她的鼻子教训下一代:这就是小三活该的下场,连自己好朋友的男人都抢,不要脸。
当她把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扔到他面前,他揪着协议书的一角沉默不语,他说:真,别任性,这次金融危机来时汹汹,我们在东南亚的资产已经开始大幅度的缩水,我真的只是想借助曲家的势力度过这一次的难关,等公司稳定之后我们在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石弈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一天会跟自己说他们的婚姻需要从长计议。他们的婚礼因为瞿家家长的强势干涉而取消;他们的蜜月因为瞿曲两家项目合作而被迫中止;想不到他们的婚姻也要因为这两家的联手而划下休止符。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说不签就不签,协议书被扔进了纸篓;为表自己绝无二心,在外应酬从不超过九点;在她面前恋堇的邀约一改推托;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踏进瞿家大宅一步。但是现代的科技是多么的发达啊,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这一秒发生的事情,下一秒通过卫星的电波转播家喻户晓。
她不会忘记那一天是她的农历生日,他说要陪她过生日,冷战了一个月,她也累了。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等他回来,而荧屏上,风尘仆仆的瞿氏总裁刚下飞机,臂上挽着一千娇百媚的时髦女郎,闪光灯不停的闪烁,见证了他们分别时在车前激情的拥吻。她眼前陡然一黑,失手便打翻了手上的罗宋汤,滚开的热汤洒在身上脚上,毫无知觉。
醒来的时候,他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一向注重仪表的他看上去憔悴异常。看见她醒了,神色是失而复得的轻松与欣慰:“醒了,可吓死我了。”说罢伸手就欲将她纳如怀中。
却被人用手推开,只一句:“别碰我,脏!”刚刚的春风和煦寸寸冰冻,沉入海底。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走出病房,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她一看到他就想到电视上的画面,还有他眼底的温情,那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另外一个女人的。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瞿俊昊却浑然不觉自己犯下的错误,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处处殷勤,事事体贴,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了希望。
她不记得后来的事是怎么处理的了,只记得他在着手准备补办婚礼的时候,噩耗传来:恋堇出事了。
责任、感情、良心将恩爱化成了一场令人身心俱疲的拉锯战。最终孩子意外的流失让她在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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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汩汩如泉水般顺着脸颊淌下,连趴在床边的人也感受到了那浓浓的绝望与悲伤。
“舒儿,很难受么,乖,会没事的。”萧景璘用湿帕子轻轻的擦去晶莹的泪水,柔肠百结。
宇文砚舒闭着眼睛,手舞足蹈,感觉身边有人,凭着本能挤过去,哭喊:“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凄厉的哭喊声惊醒了外间看着的宇文智鸿,连忙披了件外袍奔了进来。从手忙脚乱的萧景璘怀里抱过小孩,搂在怀里轻轻拍哄:“乖哦,舒儿乖,哥哥在这儿呢,乖,不哭。”
烧得脸色通红的宇文砚舒睁开迷离的双眼,好不容易人畜了眼前的人是宇文智鸿,闭上眼揪着他乱成一团的外袍,继续喃喃:“我要回家,哥哥,我想回家。”
宇文智鸿一连迭的答应,吩咐一脸焦急的萧景璘去找马车,抱着她就往外走,一旁的暗香提醒道:“爷,要不要跟蜀王说一声。”
宇文智鸿看看天色,树影寒凉晓月渐西,道:“不用,明日再说。你把舒儿的东西收拾收拾,即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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