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雨潇潇往事因
公元671年,永庆十八年九月十三日,宇文懿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宇文智鸿早在三日前就已带着宇文砚舒和宇文懿的小妾白氏赶往京都长安。
“哥,我们还有多久才到长安呀?”宇文砚舒撩起车帘,让外面的清新空气进来
“吁——,”宇文智鸿勒住马头,刚要回答妹妹的话,马车里又传来几声低低的娇笑声“我说砚舒啊,这路途遥远可是急不来的,刘家的信都送到军营了,早几天晚几天,结果不都一样,唉,还真可惜了我们家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姐。””
宇文砚舒朝着宇文智鸿微微一笑,坐回车里,看了眼对面一身水红的白小妾,笑道:“姨娘说的也是,想来那刘成表定也是个不成事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在我爹凯旋之时提出退婚了.”顿了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姨娘你说,刘家势小力薄,我爹当年愿意于他们联姻,完全是念着与娴妃娘娘面子,说到底是他们刘家高攀了,如今到好这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我爹他老人家的脸上,也不知娴妃娘娘会怎么跟他解释,姨娘,要是你,该怎么说啊?”似笑非笑的看了对面人一眼,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
白氏脸红一阵白一阵,娴妃本名刘心云,刘太尉的二姨娘所生。定远将军与这刘家四小姐可曾是京城的一段佳话,但刘家人却仍在刘心云十六岁那年将她送入了金碧辉煌的皇宫。这是宇文懿心头的一道疤,娶妻后对其仍念念不忘,由于他性子阴冷暴躁,几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一个字,除了眼前的二小姐。
白氏强笑道:“砚舒说笑了,娴妃娘娘高高在上,她的心思岂是我这等小民能揣测的。”
“也是”宇文砚舒随手掀起窗帘朝外看了一眼,“难为姨娘还记得尊卑有别呢。”带着笑意的眼睛轻轻扫过白氏的脸。
白氏讪讪的道:“二小姐真会开玩笑。”面前的女孩明明只有八岁,可白氏还是感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心中一颤。
“舒儿,车里闷,要不出来走走?”阿璘将马驾到车前,适时的打破了马车里沉闷的气息。
“好——。”宇文砚舒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唰”的掀开帘子,纵身向阿璘的方向跃过去。阿璘长臂一伸忙将她抱住,轻放在他的马背上,嘴里道:“哎呦喂,小心点。”。
宇文智鸿打马过来,笑道:“舒儿今晚还是和哥哥睡吧,阿璘被你吵了几个晚上,都快成兔子眼了。”宇文砚舒打小就有个常人无法理解的习惯,晚上睡觉一定要有人抱着睡,而且她睡觉极不安分,不是踢被子就是不小心睡到地上去。从小她就黏着宇文智鸿,每晚都要见到哥哥才肯睡。宇文智鸿参与军务后,她就抱着枕头跑到阿璘的床上。很久之前阿琪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砚舒就不钻她的被窝呢?为什么砚舒的男女大防意识就这么淡薄呢?她也曾私下里问过阿璘砚舒睡觉有没有什么异常,结果阿璘说:“没有啊,她很好睡,睡熟了就像受了吓的小孩一样,死死的抱住你不放。”
“哪有啊”,宇文砚舒不满的撅起嘴,“阿璘哥哥前一段时间跟高将军去了九里屯刺探敌情,昨天才回来的好不好?”说完,整个人像猫一样窝在阿璘的胸前,“我这几天都和阿琪姐姐睡来着。”
宇文智鸿转头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阿琪,阿琪朝他宽慰的笑笑,眼底有遮不住的疲倦,令他有些不忍,当下有些不愉:“胡闹,阿琪一个女孩子家哪经得起你瞎折腾,要是早改了你这怪癖哪会跑出刘家这挡子事来。”
宇文砚舒索性把整个身子都贴进阿璘怀里,蹭了蹭“那是好事啊,我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实在没法了,只要阿璘哥哥不娶亲,我就死乞白赖的黏着他一辈子。”
阿璘骇笑:“怎么不赖着你大哥,我一无所有,可养不起你啊。”
宇文砚舒白他一眼:“我哥都二十了,还未娶妻,这次我爹凯旋而归,指不定皇帝老儿一个心血来潮,指了一野蛮公主,我还敢碰我大哥啊,不被扒层皮才怪。”
阿琪“扑哧”一声,一副嘲弄的神色:“你不惹她就不错了,还轮得到她欺负你?”
众人一阵大笑,砚舒捉弄人的本事还真不是盖得,阿琪、阿璘第一次到军营的时候,她就给了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见面礼——一条半人高的大狼狗追的他们姐弟两满营地里跑。
入夜,繁星满天,迎来客栈临水的一间房间灯光闪了闪,蓦的灭了。一道黑影从房间里极射而出,仿佛一阵风,瞬间就飞出几丈远,消失在夜幕当中。
“哥,这样妥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影锐做事可不分轻重的呀?”宇文砚舒拉着被角,忧心忡忡地对宇文智鸿说。
宇文智鸿微微一笑,替她掖紧被子,道:“放心吧,他就是把魏家拆了,我也只当打碎了酒盅,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哥哥”,宇文砚舒心里发紧,抱着宇文智鸿的手也紧了紧,将身子贴到他的怀里,汲取温暖,“我怕.。”
宇文智鸿轻轻拍拍她的背:“不怕,有我呢?”顿了一下,又问:“你清流别院里怎么样了,现在能用了吗?”
宇文砚舒轻皱秀眉,她实在不喜欢把别人当工具看待,但又不得不用那些人来实行工具的作用,有时她都矛盾的难以忍受,只能尽量的提高他们的待遇。生活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手中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势力是无法完好无损扎根下来的。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他们手上的这股力量也是她提出培养的。
“最早的那一批已经可以参与各项事务了,我已让阿璘将他们渗透到各个势力里面去了,去年那批太小,训练了一年,阿琪挑了一些早慧聪颖的以各种身份寄养到家境较好的人家去了,现在只剩三百来人了。”
宇文智鸿听了,忧心根基太薄,却心有余力不足:“不早了,先睡吧。”
同时京城楚王府。
一顶绣着百花的轿子停在府门前,轿帘还在微微的晃动。已被封为楚王的杨箴亲自上前掀起帘子,轿内出来了位女子,女子缓缓站直身子,周遭的一切顿时失色。
纤巧的瓜子脸,明眸顾盼生辉,柳眉修长犹如春黛,娇俏的鼻子下红唇不点而朱,鹅黄色的宫衣更衬得她面如粉玉,夜风拂来,轻纱飘动,直欲觉乘风而去。
杨箴上前搀住她,面露喜色,嘴里却埋怨道:“有什么事,遣个人来就是了,深更半夜的也不怕冻坏身子。”
女子娇嗔道:“你啊,贵人事多,我要不亲自来,还不知哪年哪月能见到你呢?”说罢,横他一眼,媚态顿生。
杨箴笑意渐深:“是,是弟弟不懂事,没去看姐姐,还请姐姐高抬贵手,饶了弟弟这一遭吧。”
杨訸无奈轻笑,倾国的笑容,连夜色也退了几分。三年前,刚及笄的杨訸为弟请命,不顾女子身份,现身金殿之上,宛若天人,惊呆了一班文武大臣,就连从不成拿正眼瞧过自己这位女儿的皇帝,也愣愣的看出了神。之后,不仅杨箴的罪既往不咎,杨訸也一跃成为宫中最受宠的公主。
二人说笑着穿过回廊,到了天缘居。这里是杨訸最喜欢的地方,建府时,杨訸亲自设计,四面环水,浮桥、回廊、观雨亭等都是用儿臂粗的竹子代替板砖建成。水边种着柳树是杨箴特意从江南移植回来的观音柳,水里的复瓣莲花也是他从蜀地运回来的。
九月中旬,荷残柳败,杨箴关上其余几扇窗户,打开正朝南的那扇,回廊上的几盆在夜风中招摇的名菊映入眼帘。
屋内设有一张圆形朱红漆小桌,桌边置着四张同色圆木墩椅,桌上一只铜香炉散出袅袅余香。
丫鬟送上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往香炉里添了几块香退出去。
“知道我来是为什么吧?”杨訸轻啜一口香茶,放下杯子。
杨箴笑道:“姐,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水至清则无鱼,现在局势太清楚了,反而不好下手,”杨訸叹口气,“自从听了宇文懿回京的消息,我就寝食难安,生怕有人再揪着当年的事大做文章他现在在风尖浪口,你在漩涡中心,一旦扯上关系,有心人就会紧追着不放,我们现在错不得了。”
“姐,你就放宽心吧,女人操心太多会老的快的,万一薛大人娶了个嬷嬷岂不是要抱憾终生。”杨箴取笑她。
杨訸满脸通红啐他一口:“愣头小子,敢笑你姐。“作势就要打,杨箴连忙拱手讨饶,嬉笑一阵,杨訸突又正言道:“嗳,听说宇文家有个女儿,原本与刘家少爷指腹为婚,这次被刘家退了亲了?”
杨箴笑起来,“这宇文家的女儿,我倒是见过一面,当年我和季晗遭难,还多亏了她,名叫砚舒,听宇文智鸿讲他这妹妹从小就异于常人,行事作风比那些活了几十年的人都要老到,诗文、医术无师自通,真假不知,不过倒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就自有一段难描难画的风liu韵味。“
“若真是如此,那刘家退亲就大有内幕。”杨訸沉吟。
“刘家说是刘成表自己看上了京畿城防守窦德章的女儿窦千娇,非此女不娶,刘大人和刘夫人苦劝不住只好随了他。”
“但是这门亲是刘娴妃亲自定下的,岂能由他们说了算,而且还在这多事之时,莫非是那女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杨訸对刘家退亲一事充满了怀疑,多年如履薄冰的夹缝生活,培养了她对危险极度敏锐的嗅觉,稍有些风吹草动她就像训练多年的警犬提高警惕,盯着每一个可能的诱因。
“对了,我前些天要的碧玉膏,可曾有?”话题一转,杨訸有想起一事。碧玉膏出自江南名媛舒明月之手,闻一闻就能使人神清气爽,涂抹之后更具奇效,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会逐渐变回二八佳人时的昳丽玉貌,但舒明月不愿透露药方,一年也制作不了几盒,物以稀为贵,每年那几盒都极为珍贵抢手,甚至被抬上天价。
杨箴摇摇头,:“还需等上一段时日,我让她在里面加了些东西。”
“哦”,杨訸点点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伸了个懒腰,“夜深了,我今晚就歇这儿了,没意见吧。”
杨箴双手一摊,作无奈状:“赶得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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