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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客栈惊变


  第四章客栈惊变

  钟蕴朗思索再三,刘道长重伤未愈,这长江北岸的青川城中实在没有藏身之所。青川渡口的兴隆客栈倒是一个好去处。兴隆客栈的路掌柜与钟蕴朗相识,虽只是平头百姓,但平日里与江湖来客交往的多了,也染了一身侠义豪迈的性格。他的为人,钟蕴朗是信得过的。

  钟蕴朗权衡利弊:“虽说眼下这兴隆客栈是江湖来客汇聚之地,人多眼杂,但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寄居于客栈中养伤这种小事,江湖中人司空见惯,料来不会惹人挂怀。此时夜深人静,众人想必都已睡下。我只需脚步放缓,动作轻巧些,应是无人察觉。”

  主意已定,钟蕴朗脚下发力,沿着江岸向东奔去,脚下未见停留,身子已似一道轻烟向前掠过。

  片刻之间,便已到了。

  按兴隆客栈的老规矩,晚间时候客栈会出九盏大灯笼,门口挂上五盏,在江边渡口处挂上四盏。

  除了象征‘五湖四海’之意。也是用以照亮江面及夜路,为来往客商行个方便,略作灯塔之用。风雨晴天,从不间断。

  今天,却只亮着四盏灯,是江边渡口那四盏。客栈大门挂的那五盏大灯笼竟是全熄了。四周静的出奇,江风吹得四盏大灯笼摇摇晃晃,亮光照过来,客栈大门黑森森的,倒似鬼宅一般,毫无生气。

  钟蕴朗见此觉得情形有异,此时身系少阳子安危,不敢轻易犯险。正踌躇间,一只手掌轻轻搭上了钟蕴朗左肩。这一下来得突然,钟蕴朗应变也快,反身上手就要拿那人手腕,只是背上负着有人,出手之际颇不灵便。全仗着脚下‘轻烟步’功底,这一招转身上手,才使得精准迅捷。

  没出半点声响,钟蕴朗右手已拿住了那人手腕。两人四目相对,钟蕴朗瞧清了那人面目。这人年纪不大,只十七八岁的年纪,瘦瘦尖尖的脸上颧骨高耸,一双鼠目半睁不睁,正朝着钟蕴朗嘿嘿傻笑。钟蕴朗双眉一皱,低声叱道:“老四!这当口,你还瞎胡闹。”两人竟是相识。

  那人嬉皮笑脸,混若无事:“钟爷,你在想些什么,我手臂都搭上你肩膀了,这才察觉。嘿嘿,不过还是你招式快,一出手就拿住了我的手腕。”

  原来这嬉皮笑脸的鼠目汉子,正是‘河间五虎’中的第四条虎,名叫梁裳。他拳脚功夫平平,剑上造诣却是非凡。但他平日里极少使剑,与他不熟识的人,决计料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笑面虎’竟会是少林七绝剑的关门弟子。这次钟蕴朗护送沐王爷南下,只让应五随行,余下四虎留守河间,不知为何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钟蕴朗知他素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就爱瞎胡闹,也不当真怪他。两人许久未见,这一下相遇,钟蕴朗也是十分欣喜,问道:“老四,你怎地到了这里?”梁裳双眼滴溜溜一转,支吾道:“我那个……那个,嘿嘿,知府大人差我来青川县衙公干……哦,那个,我本是要住县衙客房的,但是,我想,我想。对,我想拜访一下路伯,所以……来了这里。嘿嘿。”

  钟蕴朗知他一向贪玩,又听他说的支支吾吾,立时明白了:“老四定是在河间府待着无聊,对我和老五又极是想念,便偷溜过来寻我,但怕被我责怪,因此推说是遵了知府大人的差遣。”当下也不说破。

  钟蕴朗经这一晚恶斗,已非常疲累。适才在江上与那‘邪教’少女一番对谈,又被勾起陈年心事。再加之,挂念少阳子安危,实是心烦意乱。这时见到梁裳支支吾吾,一通胡言乱语,顿时颇觉亲切,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想着:“师尊逝世后,这世间还有这五位兄弟于我交厚,实是大幸。不知大哥,二哥,三哥在河间府近况如何?”

  河间五虎虽都称钟蕴朗为钟爷,但那是衙门代代相传的老规矩,衙门公差得在第一捕头姓氏后头加上‘爷’字相称。其实这六人是以兄弟之谊相待。钟蕴朗年纪比梁裳和应五大上两三岁,因此喊他两‘老四’‘老五’。其余三虎年长,因此钟蕴朗对他们三人以兄长相称。

  梁裳见钟蕴朗不说话,只道他识破自己所言非实,要责怪自己擅离职守之罪,刚想岔开话题。哪知钟蕴朗竟开口问道:“三位哥哥都还好吧?”梁裳一喜,忙道:“好着呢,好着呢,大哥还是老样子。二哥近些天养胖了不少,我看啊,像个皮球,嘿嘿。三哥的轻功那可是越练越好了。”钟蕴朗微微一笑。

  两人这咋一见面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此地情况有异,不是说话之地。钟蕴朗招呼梁裳退到林子里,将今晚之事简略说了,又道:“这兴隆客栈一反常态,我若是贸然将刘道长留在此处岂不是太草率了么?你几时来的此处,可知端倪?”

  梁裳道:“那也是知道些的。”

  钟蕴朗闻言,忙道:“快快说来。”

  梁裳点点头,接着道:“我来的时候,还未到夜半。路伯招呼着几个伙计在撤灯笼。我上前和路伯打了声招呼,他让我不可大声,说是有女鬼作祟,要他熄了这五盏灯笼。我笑道‘哪有什么女鬼?’路伯却一本正经的让我不可胡说。我从伙计手中接过大灯笼,想要点亮挂上。谁知客栈内的客人们也不乐意了,纷纷叫嚷道‘哪来的兔崽子,想害人么?’‘快快把灯熄了,真不知天高地厚。’这般叫嚷了两句,路伯忙向客栈内低声劝阻道‘各位可不敢这么大声啊。’众人听了这句话,声音竟顿时歇了。”

  钟蕴朗奇道:“路伯害怕也还罢了,客人中多是武林豪侠,怎的也怕成这样?”

  梁裳道:“是啊,我当时也是心中暗笑‘这女鬼倒是好生厉害,竟能让众人怕成这样。’倒也有个胆子大的,打开房门,走了下来。边走边叫嚷着‘哼哼,什么女鬼,故弄玄虚,骗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铁剑山庄。’这人我不认识,后来听人说才知道,他是铁剑山庄的副庄主蒋雄。”

  钟蕴朗日间曾在客栈见过蒋雄,知道他胆子大,爱出风头,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他。”

  梁裳接着说道:“这蒋雄出了客栈大门,二话不说,从我手中抢过灯笼点着了,挂了起来。这一下,可不只把客栈众人吓坏了,连我也吓了一跳。”

  钟蕴朗听他这么说,颇感诧异:“难道当真有什么女鬼么?”

  梁裳道:“女鬼我倒没见着,但一阵阴风吹过,蒋雄刚挂上的这盏灯笼立即灭了。跟着就是那‘女鬼’的声音远远传来‘再敢点灯……整个客栈休想有一人活命!’没人听得出,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那个‘命’字在空中徘徊了好久,好似牛头马面在呼啸招魂一般。过了许久,声音好容易歇了下来,但每个人的耳中都仍是嗡嗡作响。我感到这声音之中蕴着一股极强的内力向我压来,那时只觉得这一颗心就在嗓子眼跳动,一不留神便要蹦出来。”

  说到这里,梁裳的一双鼠眼睁大了些,仿佛心有余悸,额上也渗出了一丝丝冷汗。钟蕴朗虽见梁裳此时好端端的坐在面前,但见他神色如此,也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梁裳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好在这股内力只片刻间便撤去了,我的前襟和后背都给汗水浸了个透。我试着喘了喘气,除了浑身酸麻之外,倒也没受什么伤。但转身去看蒋雄时,却见他七窍流血,舌头吐出,身体僵直的立着,竟已死去了。”

  钟蕴朗这下吃惊不小,要真像梁裳所说这般,那这当真该是鬼魅所为了。要知道,内功修为达到极高境界之时,可以内力运载声音,递出数里,号称‘千里传音’。但似这般以声音运载内力,竟还能伤人致死,确是闻所未闻。何况铁剑山庄副庄主蒋雄亦非泛泛之辈,被这‘女鬼’一声致死,确实骇人。

  钟蕴朗半信半疑,问道:“老四,你可记得清楚么?这蒋雄当真不是遭了暗算,只是被这一句话中所含内力震死?”

  梁裳摇头叹气道:“我怎会记错,我这衣襟现在还留有汗迹呢!若不是那蒋雄将灯笼从我手中夺了去,七窍流血而死的,说不定就是我啦。”

  钟蕴朗吃惊之余,仍是冷静地盘算着如何安置刘道长:“这‘女鬼’这般厉害,不知是何来历,这兴隆客栈怕是不能住了。”

  梁裳与钟蕴朗相处日久,此时见他神情忧虑,如何不知他心思,忙道:“说了半天,倒忘了正事。钟爷不必忧虑,你随我来,我有一绝妙之处可以安置刘道长。”说着当先开路,向树林深处走去。

  钟蕴朗知他平日里虽是嘻嘻哈哈,颠三倒四,但遇上正事却常有妙法妥善处置。此时听他这么说,顿时一喜,跟在梁裳后面向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不一会,林中树木越来越密,杂草丛生,路已极其难走。梁裳停下脚步,在草丛中翻找了一阵,回头向钟蕴朗道:“钟爷,找到了。”只听得铁链嗦嗦,乃是机关开合之声。

  钟蕴朗近前一看,地面上一个长宽皆是三尺的方形开口,其下隐隐似有亮光。孔道旁有一块方形板盖,其上附有泥土杂草,盖住孔道之时,确实伪装极好,难以发觉。

  两人负着刘道长潜入地道,起初乃是直上直下,壁上装有扶手,下到大约七丈深处,脚下才踏到实地。钟蕴朗四下环顾,只见一条狭长的地道向前延伸。

  梁裳指着地道,说道:“穿过这地道便到了。”

  这地道虽然狭窄,但一人通过尚是合适。钟蕴朗身材偏瘦,背负着刘道长通过也无困难。地道有个坡度,乃是渐渐上行。待走到尽头之时,已近地表,似乎还可隐隐听到地面上行人的脚步之声。

  这是一个石室,室内桌椅床凳,一应俱全。四周木架之上,摆满了酒坛,四周竟开有透气的孔洞,是以室中蜡烛可得长亮不息,人也可在此居住。钟蕴朗心想:“这必是由谁家的酒窖改装而来,却不知老四这机灵鬼是如何发觉的。”

  梁裳一拍额角:“哎呦,方才出去,竟忘了熄灭烛火。要是烧了二哥这许多美酒,可得被骂个狗血喷头。”

  钟蕴朗一笑,拍着梁裳肩膀说道:“老四,你说什么?这许多美酒是二哥的?”

  梁裳伴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说漏嘴啦,钟爷可别给二哥说。嘿嘿,你是知道的,二哥最爱这口。碰巧路伯也爱喝酒,两人臭味相投。这兴隆客栈的酒窖,可不就成了酒鬼们的风水宝地。”

  钟蕴朗忍俊不禁,又道:“二哥的风水宝地,你却是如何发现的?”

  梁裳仍是嘻嘻哈哈的道:“嘿嘿,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梁老四么?”说话间已绕着石室转了几圈,摸摸这,瞧瞧那。

  钟蕴朗见他活蹦乱跳,全无心事,竟似‘女鬼’之事从未发生过。不禁暗暗好笑:“我这四弟,不知何时方能成熟稳重一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一丝丝钦佩:“凡事不萦于怀,随心所致随性而为,这般境界其实高我一筹啊!”

  钟蕴朗将刘道长放下,让他平躺在石床之上。

  “咳咳,咳咳。”刘道长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口唇微动。梁裳倒了碗水,递到钟蕴朗手中。钟蕴朗喂着刘道长喝下了,又再扶他躺下。

  钟蕴朗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均觉平和均匀。钟蕴朗心中暗赞:“不知那位姑娘给刘道长服下的是什么灵丹妙药,这样看来,刘道长不久便可醒来了。这位姑娘,可真不简单。”

  正想着,忽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跟着喊声一片:“快开门,快开门,我家储庄主到了。”“跟他们费什么话,咱是替副庄主报仇来着。”

  又听得‘咚’得一声巨响,是门板破碎的声音。

  “哎呀,各位好汉这是要做什么。”

  钟蕴朗和梁裳闻言俱是一惊:“这是路伯的声音。”原来,这地道蜿蜿蜒蜒,曲曲折折通到这酒窖,竟就在兴隆客栈的下方。

  钟蕴朗问梁裳道:“老四,此时距蒋雄被杀多久了?”

  梁裳答道:“不过两个时辰。”

  钟蕴朗低声道:“这铁剑山庄是来寻仇了,来得好快。”

  果然听到地面上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要做什么?我铁剑山庄的副庄主命丧于此,我自然是来寻仇的了。”

  路伯忙道:“那不是……”

  那人不待路掌柜说完,抢道:“我可不管谁动的手。我储正卿……今日,便要血洗这兴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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