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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川渡


  公元1004年,契丹大兵南下,北宋朝野震惊,宋真宗亲征澶渊(今河南濮阳),宋军士气大振,契丹南下受阻,不得不罢兵言和,辽宋双方互致誓书,“共议戢兵,复论通好”史称“澶渊之盟。“澶渊之盟”签订之后,大宋君臣深以为功。真宗皇帝为向天下昭示自己乃天命之君,装神弄鬼,四处封禅,劳民伤财,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朝堂之上,以帝王为首;武林之中,以盟主位尊。数百年来,武林盟主之位多是由江湖中威名最盛的大宗门之主出任。也偶有文治武功俱臻上乘之人,技压群雄,坐这盟主之位。

  自上一任盟主刘海蟾道长仙逝,数十年间各宗各派均气势衰微,又无什么出类拔萃的侠义英才,每次英雄大会各门各派均互不相服,是以这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缺。

  河间府正阳盟,本是黄河流域的一个小宗门,门下各堂除四处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外,偶也做些护镖的生意,以维持门人生计。但自现任宗主苏天怀接任以来,正阳盟在江湖上的名号渐渐叫得响了。

  苏天怀自幼天赋过人,习武又肯下苦功,待到成年之时,整个中原武林可与之抗手者已不过寥寥数人。两年前又创出七十二路卷云雷招式,拳掌出击之际犹如雷震,更令各路豪杰钦服,四方恶人心惊。这两年间,江湖上四桩惩奸除恶的大案:风沙六候命丧泉州,伏地龙周康魂断岭南,大刀秦以寒气绝雁翎涧,笔魔圣手左瀚海毙命蝴蝶谷,均是正阳盟做下。

  虽然自古以来都是朝廷不问江湖事。但这四桩大案除掉了各方恶霸,可保一方太平,有益江山稳固,社稷安康,实是朝廷之福。宋真宗御笔亲题“护国安邦”四字匾额赐予正阳盟。并定下规矩:

  凡正阳盟门人寻访江湖仇家,各级官府不得阻拦;

  凡正阳盟门下镖师护镖,各地官差须从旁相护;

  官府若有追捕逃犯逃至正阳盟势力范围之内,未得苏宗主允许,官差不得强行搜捕。

  自此,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无人不晓苏天怀,无人不知正阳盟。

  是以各大派掌门商议,来年二月十八在望城观召开英雄大会,拥立苏天怀为新任武林盟主。望城观是上任武林盟主刘海蟾修炼之地,占地广,地势平,天下英雄齐聚于此也容纳得下。何况武林盟主继位,自有诸多物事需要交接,望城观弟子揽下这英雄大会正是再合适不过。商议已定,望城观掌教散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豪杰,齐赴英雄大会。

  腊尽春回,忽忽数月。二月初春时节,黄河两岸尚是北风凛冽,雪花飘飘。江南之地却是春花早放,万物复苏。长江南岸青川渡口风景尤佳,南来北往的客人但凡来此,若无甚么要紧的事,总不免多耽几日,四处游赏一番。

  近些年真宗皇帝四处封禅,祈天拜地,或许是为了御驾来往安全,朝廷封了各大官渡,只留下这小小的青川渡。南来北往,必经此地,这渡口旁偏只有“兴隆客栈”这一家客店。今年恰逢望城观英雄大会,来往宾客更是络绎不绝,这渡船也是昼夜不息。掌柜的新雇了四五个伙计,忙里忙外的,仍是招呼不过来。

  靠角落的一张小桌旁一名少女正自低头凝思。只见她身着淡黄色衣衫,手边放着一柄护身短剑,面若春花,肤如凝脂,当真是明丽动人。此时秀眉微蹙,更增风致。身边坐着一个小姑娘,看着甚小,只十三四岁年纪,脸上稚气未脱,是她的丫鬟。

  “小姐,今年这望城观可热闹了。大到少林和丐帮,小到铁剑山庄和金蛇崖,中原各门各派的人全来齐了。连朝廷都派了沐王府的人来。不知西域诸派可有人来,要是来了人,中原和西域来场大比试,那才叫有趣呢!”

  “小姑娘不晓事,尽说些傻里傻气的话,这是中原武林推举武林盟主,西域的人却来凑什么热闹?”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啊。”小丫鬟说了这一句,闭口不言,静等小姐发话。候了片刻,小姐只是低头不语。

  小丫鬟憋不住,又道:“这正阳盟面子可真够大的,沐王府都来了人,这场热闹也够咱们瞧的了。”

  “苏天怀既有皇帝亲题‘护国安邦’匾额,又是沐王府的女婿,朝廷派沐王府的人来有什么奇怪啦!”

  “咦,苏天怀是沐王府的女婿,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小姐,这么热闹的场面你就不想去看看?你不是最爱凑热闹的么?”

  黄衫女子咯咯轻笑道:“小鬼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自己想去看就去啊,干嘛拽上我。”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人家邀请的都是些名门正派,咱们‘邪教’可不凑这个热闹。”

  小丫鬟又道:“哎呀,小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啊!人家说咱们是‘邪教’咱们便是邪教了?要我说青鸾剑咱也别要了,那人……”

  正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两个官差模样的人踏入店门。

  “钟爷,今年这青川渡口人好像格外得多,我瞧着兴隆客栈的客房怕是不大够用了。”说话这人眉目粗犷,膀大腰圆,比起身旁的‘钟爷’足足高了一个头。

  “嗯,路掌柜估摸着是忙不过来,咱两也就不多叨扰了,打个招呼就走吧。”这位‘钟爷’身材也不矮,官服官帽,腰间却无官刀,但双目炯炯,仍是英武非常。说话间两人已迈步进了店内。

  这位“钟爷”名叫钟蕴朗,是河间府的铺头,武艺高强,铁面无私,凡奸佞乱法之徒,必逃不出他的追捕。年纪轻轻,却已在江北闯下不小的名头。对待寻常百姓却又极是和善,遇上哪家那户有什么难事更是倾力相助,河间百姓人人称颂。江湖人称“善面韦陀”,捕快和百姓们为表示敬重都称他‘钟爷’。

  身边这位壮汉是他的手下,名叫应五,乃是‘河间五虎’之一,排名第五人称“火炭虎”,擅长八卦掌,也是名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这次望城观英雄大会,钟蕴朗是接到命令,一路随着沐王柴景峰同来,护卫沐王府上下安危。虽说沐王亲自前来之事极为隐秘,钟蕴朗的名头在江北一带叫的也响,算来一路上应是没什么波折。但不知为何,路上偏遇着好些寻衅生事之徒,有的明面上对抗,有的暗地里使诈,竟都是冲着沐王来的。虽然最终都被钟蕴朗摆平了,但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此时将沐王府上下安全送达望城观,有正阳盟相护,钟蕴朗才算是长嘘了一口气。

  今日因公务要去青川县衙交接,途经青川渡,因和路掌柜是旧识,便顺路过来打声招呼。

  路掌柜正忙着招呼客人,回头一瞥见着钟蕴朗,忙上前问候:“钟爷,您来啦。”

  钟蕴朗嗯了一声,笑道:“路伯,你这生意可好得很呐。兴隆客栈果真生意兴隆。恭喜恭喜。”眼光在店内一扫,在那黄衫少女面上微一停留,嘴唇微动,似乎微觉诧异。那黄衫少女瞧了他一眼,也不理睬,转过头去,不言不语。

  路掌柜“嘿嘿”笑着,道:“两位今天别走了,我与二位把酒畅谈。”转过头去招呼伙计:“三儿,给钟爷和五爷上桌酒饭。”

  钟蕴朗摆手道:“路伯,不必了。这次我可不是专程来看望你的。你这生意繁忙,我两也还有公务,就不多耽了。”路掌柜知他公务繁忙也不再留他,三人又再问了几句近况,便即作别,路伯起身相送。

  钟蕴朗拱手道:“路伯,你这还有生意要忙,就别送了,我俩这便要去青川县衙啦。告辞。”

  两人出了店门,向青川县衙而去。

  两人并肩行着,走出数十步,钟蕴朗低声向应五道:“老五,刚瞧见里桌的那黄衫女子没?”

  应五连声道:“瞧见了,瞧见了。原来钟爷也注意到了。都说江南女子甲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姑娘可不是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么?再看她装束,还有手边佩剑,均非凡品。没想到这小小的青川渡,竟有这般人物。”

  钟蕴朗一笑,嘴上反驳:“这青川渡人来人往的,哪的人都有,你怎知她便是江南人。再说如今正是英雄大会召开之际,绿林豪客,达官显贵,南北商贩齐聚于此,这青川城内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没有。没什么可稀奇的。”心中却道:“若论相貌,这位姑娘确实冠绝天下,当得上老五的称赞。论武功,我也只略胜她半筹,若不是年长了几岁,多了这几年勤修苦练,焉知不是她强我弱?武林之中有这样的女子,确属稀奇。只可惜,只可惜,入了邪教,染了这一身邪气。”

  应五见他面色已知他口是心非,于是笑道:“成,钟爷说不稀奇便不稀奇。那钟爷现在提起她却是为何?”

  钟蕴朗见他话音太过响亮,打了个手势,让他压低声音,悄声道:“咱这会儿且装作没事,待到天色晚了些,那姑娘潜进青川县衙。咱俩一齐出手将她绑了。”

  应五闻言一惊,停下脚步:“把她绑了?这是为何?那姑娘怎地会潜进县衙?”

  钟蕴朗也站了住,嘴角微扬,看了应五一眼,缓缓说道:“老五啊,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脸上挨的巴掌,这么容易,就忘啦?”

  应五这一下更是吃惊:“钟爷,您说那姑娘,她,她是一月前来盗剑的那小贼?”

  钟蕴朗点头道:“正是。”

  应五兀自不信:“怎会是她?”

  钟蕴朗道:“不只是一个月前那次,除夕那天夜闯河间府衙的那个蒙面人,还有去年秋天,在长岭遇到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店家,都是她。这一算来,她跟在咱们后面可有小半年了。”

  应五与那女子交过手,只不过当时她是蒙了面的。此时心中实是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竟被这么一个年轻女子扇了耳光。但心中对钟蕴朗素来钦服,此时再细细回想,钟蕴朗提到的这几人与那黄衫女子又确有几分相似,心中便信了几分。不禁大觉羞愧,心道:“被这么个姑娘扇了耳光,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再细细一想,心中觉得好些事情不太明了,于是问道:“钟爷,那你怎知她会来青川县衙?她又不知咱们住哪。”说到这猛然回头望去,街上虽人来人往的,但并无黄衫女子身影。应五喃喃道:“也没见她跟来啊。”

  钟蕴朗微微一笑:“她不必跟来,我刚在兴隆客栈已经告诉过她地方了。”

  应五也不笨,立时想到:“哦,原来钟爷和路伯说我们回青川县衙,便是说给她听的。”但心中仍有疑问,又再问道:“就算她知道了我们的位置,你怎知她一定会来呢?”

  “想要的东西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吧,而且她还有东西在我这,应该是非得取回去不可。”钟蕴朗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方方正正的,像是一块令牌。

  “这是什么?”应五伸手欲取,钟蕴朗却又揣回了怀中。应五好奇心起,按耐不住:“钟爷,你给我看下能怎地?”

  “这是烟霞门风火令,你还要看么?”钟蕴朗这句话一说出,应五倒是老实了,摇了摇头,缩回了手。

  明面上是老实了,心里却只有更吃惊:“没想到这姑娘竟是邪教中人,幸好我没和她结下太大的梁子。”转念一想,却又欣慰:“这么看来,被她扇了一巴掌倒也不算是太跌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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