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暮色
她按住胸口,安抚心中莫名的激荡,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问道:“荷彩,有办法见到他吗?”
赵菏彩摇摇头,“影卫都是暗中行动,特殊情况才会现身,能叫动他们的只有苍徵箓,不过听说这次行军,这些影卫都要跟着,或许可以问问上官掩……我去想想办法!”只要是六姐想要的,她都会想办法!
“别……”赵荷荞抬手想要拉住她。
赵荷彩连忙接住她的手,“六姐,你不要乱动。”
“上官掩既是这么言行律己的人,就不要在他身上费心神了,”赵荷荞轻轻一带,让赵荷彩坐在榻边,“我只是想见救我的人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赵荷彩见她神色坦然,便松了口气,“影卫形式都是听指令的,我们和苍徵箓有交换条件在先,六姐不必介怀。”
“是啦,我果然年长了,倒有些婆婆妈妈了。”赵荷荞笑着打趣。
“哪有!”赵荷彩用力摇头,“六姐不过二十,正是好年华……对了,六姐,怎么不见则信哥哥,你们俩应该成亲了吧?”
赵荷荞突然脸上一变。
“六姐……”赵荷彩这些年在苍徵箓身边也懂得些察言观色,特别是现在赵荷荞的情绪外泄尤为明显,她不由心慌,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是啊,荷彩她还不知道则信的事。
赵荷荞调整了自己,笑了笑,苦涩之味压在心中,“小孩子别好奇大人事。”
“六姐,我不小了……我都嫁过人了……”赵荷彩嘀咕着,后面一句话不情不愿。
“可是你在我眼里还是几年前的小姑娘啊。”赵荷荞刻意比了比身长,语气俨然长者。
被她这么一转移话题,赵荷彩就忘记方才一丝怪异。两姐妹又谈趣聊天好一会,赵荷彩见赵荷荞有疲惫之色,便道:“六姐。你先眯会,进食时间就快到了,我去拿过来。”
赵荷荞眼皮微沉,浅浅地应了一声。
过了许一会。听到有帐篷布帘掀起的声音,她以为是赵荷彩回来了。
走在帐内的脚步声很轻,仿佛是刻意为之,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是赵荷彩,想要张开眼,无奈疲困的身子不受控制。
那人的气息已经到了榻边,有温热粗糙的东西在她脸上碰了碰。
很奇怪,这种感觉令她安心、熟悉。
赵荷荞好不容易睁开眼,挣扎着支起身子,目光在帐篷里搜索,可是除了面露惊讶的赵荷彩,并没有其他人。
“六姐,你做噩梦了?”赵荷彩将几个软垫放在赵荷荞的身后。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赵荷荞缓慢地转过头,最终将视线锁定眼前唯一的少女,心绪通过墨黑的瞳孔折射出来,“刚才是你?”
赵荷彩脸上闪过疑惑,料想是她还未从梦魇中回神,便柔声道:“六姐,是我,荷彩,我拿饭回来了。”
荷彩,刚才可有人来过这?
赵荷荞摇头。随即将准备出口的话埋在了心里,刚才赵荷彩也不在这里,有人来了她也不知道的,况且。这么大的一个军营,谁会和她们有联系,除了许若婉。
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许若婉,因为许若婉有敌意,而方才那人没有。
她瞧见赵荷彩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想徒增担心。便顺着她的意思说自己是噩梦了。
躲在帐外一处的郑则信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手,无法理解自己最近的行为。
五十五拍了拍他的肩,调侃道:“瞧你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说自己不喜欢赵荷荞?”
郑则信这次没有反驳,自己的迷茫情绪都忘了掩饰,“因为她是我喜欢的人吗?”
明显是情怀初动的样子。
五十五肯定地点点头,略微感慨道:“谁心中没有一道明月光呢,想当年我对隔壁家的小花……不过啊七十,你再怎么喜欢人家,我劝你还是找点放弃好。”说着,五十五神色严肃起来。
郑则信呆愣道:“为何?”
“你难道忘了,赵荷荞的身份,如今可是尴尬的狠,本来就不和我们处在同一个世界,现在还要送到绛爵帝赵河珏那,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他们毕竟是兄妹,虽不同母,但绛爵帝也要顾着名声的,他应该不会对她下狠手吧,况且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郑则信有些口不择言,就如此刻的心境十分混乱,自他离开绛朱国后,所获知的信息和他从前知道的相差实在太多,特别是在他赵荷荞后,那份强烈的熟悉感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害怕,颠覆了他原本相信的一切,让他如何面对!
五十五见他脸色好几番变幻莫测,由那紧凑的剑眉就能看出心情不好。他以为他为这个事实忧郁,便安慰道:“影卫的差事虽说是暗无天日甚至随时可能没命,但只要撑到退休,哪能没有好日子过,找个合适的女人过好余生不是难事!”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的你无论有什么想法都扼在心里,切记自己的身份。”
郑则信隔着这层假冒的身份,并未对五十五指出错误的理解,所有愁绪化为一声长叹。
“我知道的。”至少他不会再让赵荷荞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再受到任何伤害,无论于先前的承诺还是对自己的心。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四十九和五十三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可以当没看见。”五十五前面所指是郑则信去偷看赵荷荞,后面所指是郑则信救赵荷荞撞见四十九和五十三那次。
影卫行事,不能擅自行动,好在他们这些下层影卫,都不是铁石心肠的,只要不引起上面人的注意便是。
“恩。”郑则信面上答应,心里所想未必。
约定启程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官掩仍然让赵荷荞她们坐在原来的马车上,前行的部分军队已经带着许若婉很快走远。
不过两日,军队分成了两部分,前部分的人远远甩开后部分的。
虽然答应说放慢行车速度。可那些将士并没有放在心上,开始的时候还好,还能克制着速度,眼见前方的人马越来越远。便急起了性子,带头几个将领优先快了起来,后面的将士和马车拖拖拉拉也跟了上去。
缓慢清晰的行走印迹愈发模糊,沉重的步伐轻快了起来,连驾车之人都有了怠慢之心。碰到陡坡敲石索性也不躲了,就这么让马车压过去。
赵荷荞捂着伤口处,脸上不动神色,可也止不住冷汗冒出。
伤口没有裂开,那牵扯之疼也是实实在在的。
赵荷彩扶着她的肩膀,紧紧咬住的嘴唇都要出血了。她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无能为力,她无法让那些人顾虑到她们。
她知道自己若是又哭了,六姐就会分心来安慰她。
所以赵荷荞忍,她也忍。
每当到了傍晚。军队停下休息,她心中提起的大石才能放下。
行军路线逐渐到了荒漠之洲,不但伙食变差了很多,连水的供给都变少了。领着他们这批人的将领说是前面可能会有沙城暴,食物和水格外重要,所以能控制的都要控制。
赵荷彩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但是看到她们的伙食还不如二等兵骑,她以往的坚持都要崩溃了。
赵荷荞一如既往在她面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偶尔还说些愉悦的事,似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可是她看到她逐渐消瘦的脸庞。知道还能依着她的意不用担心。
又有一些将将士去追前方的大队人马了,留下他们一行一百多号人,缓慢在荒漠中逐渐追赶。所剩的粮食又少了很多,她们两个的日子更苦了。
即使赵荷彩把自己那份让给赵荷荞。也无法支撑她虚弱的身体。
在一个晚上,趁着赵荷荞闭上眼休息,赵荷彩做了个决定。
这会在他们这一行人中阶级最大的将军是个粗犷大汉,名叫朱昌,年约四十,虎背熊腰。圆鼻鼠眼,在每次见到赵荷彩的时候,眼中都有猥琐之色。
他几次那么明显的暗示,赵荷彩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环抱住自己,眼前晃过苍徵箓的脸,她能做出的这样的决定,也是他教会的,用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想要的。现在她为了她重要的人,只能用方法了。
此刻她能用上的,也只有这幅身体,不是吗?
擦掉眼泪,她走向朱昌的帐篷。
荒漠夜晚,风沙狂乱肆意,吹在身上犹如魔手,推动她进入深渊。
赵荷荞突然心跳很快,睁眼不见赵荷彩,不安越来越强烈。她便撑着身体去寻找,询问了附近的士兵,要么无视她,要么说不知道。
瞥见一个眼神闪烁的小士兵,赵荷荞走进他,看他尤为稚嫩,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想来刚入伍不久,心思还很单纯。
赵荷荞认真地注视他,语气温和道:“这位小哥,我不见我妹妹身影,有些担心,请问你看到过她吗?”
小士兵因为她的眼神和语气,心中恍恍惚惚的,忘记了其他士兵的警告,下意识就开口道:“她去了朱将军的帐篷。”
赵荷荞点点头,走前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士兵听她问自己的名字,微愣,犹豫道:“张、张乞……乞求的乞。”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赵荷荞并没有对这样的名字有任何情绪,她只是郑重说了一句:“张乞,谢谢你。”
张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用手指挠挠自己的脸,他的名字由来是因为他本就是张手乞讨的乞丐儿,所以一直很自备在他人面前提起,听到有人这样念起他的名字,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不可笑。
赵荷荞找到朱昌的帐篷,守在外面的士兵揽住了她。
“让开!”她神色冷厉地大呼一声,在士兵推她之前,拿出木钗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使命还包括什么吧?若是我就这么死在这,你们谁负责!”
威严气势一触即发,那些士兵万万没想到这么个柔弱的女子既然可以行事雷厉。他们突然意识到,赵荷荞的身份,不只是曾经的白鹭公主,还是现在名声大噪的寰渚王赵河清的妹妹,这样的女子,岂会简单。
先前还硬气的几个士兵不由后退。
赵荷荞几步跨到帐篷内,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女子,她将帐帘用力一放将帐外的视线挡住,然后盯着刚脱完上半身衣服的朱昌,冷声道:“朱将军,您这是何意?”
朱昌兴致被打扰,有些不悦,见到是赵荷荞,脸上揶揄,“怎么,白鹭公主也想加入?”
他唤赵荷荞白鹭公主,尤为讽刺之意,都知道赵荷荞的身份两年多以前就名存实亡了,就算她哥哥现下猖獗又如何,她现在可是在他们手上。只要交了差,赵河珏也不会在意她们受到了什么遭遇的,更何况,他能做这些事,可是有上头人示意的。
朱昌不由得意,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份都是不错,如今就要被他这个二等将军肆意玩弄,可真是……
“收起来你那龌蹉的心思。”赵荷荞冷冷地打断朱昌的臆想,“你以为出了事,你上头的人会安然无恙……哦,的确会安然无恙,有你这个替罪羔羊也够了。”
朱昌收起笑容,“你什么意思?”他听到她说到上头之人时便觉得不对劲了。
“我和你们的皇帝苍徵箓有过什么协定,没人任何知道,你以为,我和我妹妹两个弱女子为何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这么有恃无恐。”
她是在暗示他,苍徵箓有把柄在她手里,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妥,涉嫌之人一定逃不了。
朱昌突然想到赵荷荞不动声色就落入到青冥国手里,而且临行前皇上并没有什么特别指示,如果他们做出格的事未必是好的……
但是,他可是接到授意的,让他尽管做,不用担心。
她说这话应该只是吓他!
对,比起自己人,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身处弱势的女子呢!
朱昌犹豫的神色又变得猖狂,“你说这些没有用,这会有谁能帮你们!”他一把将赵荷荞扯过来扔在赵荷彩旁边,“也罢,先把烈性的姐姐先解决了。”
赵荷荞抵着朱昌,激动道:“若是你不相信,先让我证明给你看,如果我证明不了,由你处置。”
朱昌冷哼一声,“你能怎么证明?”
“让我去见上官掩。”见到他就能联系到苍徵箓,她会让苍徵箓对这事重视起来的!
朱昌听到上官掩的名字更加不再理会她话了,他的头低了下去。
那段灰暗的记忆突然被唤醒,赵荷荞失去了冷静,慌乱之余更多的是反抗,她手指一转,握在手里的木钗换了个位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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