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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温晏然既然微服出门,  自然要去河堤上巡视两日,她也确如之前跟国师说的那样,亲自去挑了些石头——其实自从穿越以来,  她一直坚持锻炼,  注意养生,自觉力气比刚穿越那时,有了长足的长进,但看着萧西驰一只手轻轻松松提起了她基本搬不动的石料,  还是陷入了长久沉默。

        池仪干咳了两声,道:“世上之人各有所长……”

        温晏然笑了一下,也不纠结,只道:“待会再随朕去瞧瞧周围的田地情况。”

        水部官吏在南边不止需要负责修建运河,还趁着安置百姓的机会,修缮当地水利设施,温晏然亲自去周围瞧过,虽然许多地方修了水渠,  但开荒的力度还不够,  大多数的田里种的还是从洛南那边传进来的早稻,  幸而此类稻谷就算并不好吃,至少能够果腹。

        身为皇帝,  温晏然没法在外头待太长时间,禹州那边已经有大臣察觉到天子不在此地,  未免出现乱子,她必须赶紧返回。

        虽说皇帝是微服外出,但沿途一直调拨禁军随从护卫,  回来时的动静瞒不过人,  温晏然前脚入城,  宋文述后脚便过来觐见天子,履行自己御史大夫的职责。

        宋文述:“陛下身担天下社稷,如今四海平定,实不必身涉险地。”

        他所有话语全部发自肺腑,在宋文述看来,为了大周的长治久安,温晏然最好做上六七十年的皇帝才好,他们当大臣的,别的事情做不了,至少也得劝谏下君主,不要随意冒险。

        既然宋文述是私下来劝,池仪也就说了实话:“陛下出门时,从禁军中调拨了半曲精锐随行,途中又与萧将军汇合。”说到此处,抬头往西边看了一眼,意有所指,“既然陛下并非孤身外出,宋御史也不必太过忧虑。”

        宋文述闻言,面上似也出现一丝犹豫之色,道:“虽然如此,还是应当小心为上。”

        温晏然微微扬眉,也跟着往西边看了一眼。

        西边是青南宫的位置。

        晚间。

        年轻的天子站在窗前。

        晚霞的颜色染在桌案的白纸上头,为其镀上了一层天然的晕红。

        温晏然道:“把朕在运河上拣的那些石头找出来,让少府那边打磨好,做成棋子,朕要留着送人。”

        池仪问:“陛下总拿两位殿下做幌子,是要赐给他们么?”

        温晏然看了池仪两眼,旋即微微一笑:“这次便不给他们了。”又道,“做好后,送到青南宫那边。”

        池仪顿了一下,小心建议:“那陛下不若再带一句话给国师罢?”

        温晏然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池仪身上,不自觉地失笑:“你们……”一语未尽,顿了下,道,“阿仪说得也是。”思索一瞬,摊开纸,写了几句话,笑,“那就告诉国师,朕来了几日后,回忆建平的时光,一时间有感而发,就请他帮朕拟一个题目。”

        池仪自不会特地去拆看皇帝给国师的信件,只是天子写字时并未瞒着旁人,难免让周围的内侍们瞥到了几眼。

        纸上写的是“冬去早,点点枝外星,白玉堂前寻碧色,满树浓荫依然清,移灯照夜明”。

        池仪目光一动,似有所悟,然后亲自带着人将皇帝的作品往青南宫送去。

        半路上,蔡曲小声询问:“太启宫那边,如今莫非有什么碧色的花么?”

        池仪扫了后辈一眼,正色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陛下如何吩咐,你我如何办便是。”然后同样压低声音,扫了眼纸上的前三个字,提点道,“这时节虽然没有,但冬天却是有的。”

        蔡曲恍然。

        青南宫内,温惊梅本在看棋谱,接到皇帝的字条后,整个人不自觉地一怔,无意识地松开手,让棋谱落在了桌子上。

        池仪行了一礼,将皇帝的话尽数告知,姿态端然道:“此乃陛下所作,特请国师帮忙拟一个题目。”

        温惊梅抿着唇,片刻后才道:“常侍请将陛下的信件放下,在下稍后便回信过去。”

        宫中人说话,大多习惯于点到即止,池仪今日难得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多说几句,免得国师有所误解,只是温惊梅后面便一直不曾开口,她也找不到提示的机会,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阅读理解能力上头。

        国师确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没过多久便把拟好的题目送回给皇帝,只是跟从始到终都不曾瞒着身边人的温晏然不同,温惊梅在回信时,特地用蜡仔细封了信口,内官们再如何好奇,也难以知道信中内容是什么,至于天子本人,看起来也没有帮忙答疑解惑的打算。

        张络笑呵呵道:“今日陛下似乎心情甚佳。”

        温晏然扫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唇角:“身边人如此聪慧机敏,朕心甚慰。”

        她现在也大体感受到了以前那些皇帝们的想法,身为君主,果然是很难有隐私的,但凡情绪上有什么波动,都很难瞒过身边的宫人。

        ……温晏然此刻显然还不知道,她的大臣们以前曾经做出过多么南辕北辙的推论。

        等青南宫那边回了信后,少府的工匠们更是一鼓作气,加快速度把棋子打磨好,只等呈上去请天子看过,便要立刻给国师送去,却被温晏然否了,打回去让工匠们继续琢磨,并让他们在棋盒上刻四个字“事缓则圆”。

        萧西驰请了一个月的假,等皇帝结束巡查后,也并不急着立刻返回冲长,而是留在太康城中随驾,今日更是特地进宫跟皇帝下棋,此时笑道:“陛下当真极有耐心。”

        温晏然笑:“萧将军莫非是有感而发?”微微摇头,轻声道,“如今情形,和朕登基时想的已经大有不同……”顿住,看向萧西驰,道,“时也势也,所以眼前这一局,朕也有些举棋不定。”

        萧西驰下了一子,道:“微臣向来以为,陛下乃是心志坚毅,所谋无有不克之人。”

        此刻侍奉在殿中的内官扫了眼两人的对弈局面,觉得萧将军实在是过誉了。

        温晏然跟着落了一子,微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既然此事不可伐交,不可伐兵,那就只得徐徐图之。”

        她在外头耽搁了好些日子,能用来消遣的时间不多,前些天帮忙分担政务的大臣们,如今简直是报复性得递了一堆奏折上来,温晏然拣了几封出来,打开笑道:“这些是弹劾萧将军的。”

        其实镇西将军此次外出,是走过请假流程的,御史们知道无法弹劾出什么结果来,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对萧西驰纵容皇帝微服出宫的无声抗议。

        萧西驰道:“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微臣纵然被弹劾也是无妨。”

        温晏然闻言,拍了拍桌上另一堆奏折,道:“这六斤是弹劾朕的。”

        “……”

        萧西驰想,看来太康这边的大部分官吏在弹劾时都能做到冤有头债有主,而且他们对皇帝出宫的事情反应确实异常强烈——递上来的奏折都能用斤做来统计了。

        皇帝要工作,萧西驰自然告退,她出宫时,看到有内官正提了一筐南地进贡的柠果往天子寝宫那边走,她记得皇帝一直有用水果熏屋子的习惯,当下也并不觉得奇怪。

        温晏然理政日久,愈发习惯,又有池仪等在旁协助,虽然奏章数量不少,不过紧赶慢赶,总算在两个时辰后将今日的工作彻底解决。

        “把那些柠果呈上来,朕要做点东西。”

        蔡曲提醒:“吴州使者来时说过,柠果虽然闻起来气息芬芳,但味道异常酸涩,不可食用。”

        温晏然笑:“朕也不打算食用。”

        柠果就是柠檬,在常见水果中,酸性物质比较多。

        厉帝在瑶宫中储备了大量了矿石,也让温晏然了解到大周锌矿的位置所在,她让人采集了一些矿物过来。如果那些矿物是碳酸锌,就跟煤搅拌在一起,密闭高温加热;如果是硫化锌,则先在高温的环节下加热得到氧化锌,然后再往氧化锌中加入焦炭,提炼出金属锌。

        这样一来,温晏然就得到了锌片,她又让少府那边打造了一些铜片,其中锌片上被刻了“-”号,铜片上刻了“+”号,然后两种金属被分别插在同一颗柠檬里头——这就是一个粗制的水果电池。

        温晏然用铁丝连接不同柠檬的铜片跟锌片,她时间有限,完成了开头的工作后,剩下的工序便由少府中人接手,有人负责操作,也有人负责负责记录详细步骤,温晏然随意扫了一眼,发现纸上有“使之串联起来”的字样。

        虽然知道是巧合,但看到“串联”时,她作为理工科生的dna还是动了一下。

        温晏然:“再把一些竹丝烤成炭丝送来,朕这边有用。”

        酉时末。

        五日前,皇帝特地让池常侍给国师送了一封信,正在此地道官们有所揣测之时,却一连几日都未曾驾临,也没有派人到青南宫这边来。

        道官道劝说道:“陛下必定知道国师事忙,所以才不来打搅,国师今日不妨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起来准备祭祀之事。”

        温惊梅安静一瞬,颔首道:“也好。”接着道,“稍后把摆在外头的棋盘收下去。”

        天气并不冷,但夜风里依然有着某种沁人的凉意,室内的灯盏被服饰的人移走,他闭上眼,却没能入睡。

        或许是因为夜色已深,青南宫中又格外寂然,在窗外有灯光遥遥而来时,温惊梅立刻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心中微动,随后披衣起身。

        那些灯火停在外头,随即寝殿外传来叩门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朕记得国师一向戌时以后才休息,今日怎么歇得这样早,是太过劳累了么?”

        ——能不请自来,还能来的如此态度自若,温惊梅便是没认出对方的说话声,来人的身份也不辨自明。

        温惊梅庆幸自己提前披上了外袍,亲自过去给皇帝开门:“臣近日无事,所以早早歇下了,青南宫已经熄灯,陛下怎的……”

        温晏然微笑:“正是要熄了灯才好。”

        听到此话,温惊梅剩下的言语便全然止住,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合适。

        温晏然并不等人回复,向身边人一招手,内侍依次入内,捧着一个被锦布所罩住的托盘。

        某种馥郁的果香飘散在空气当中。

        天子亲自将锦布揭开,将竹炭丝小心细致地接在铁线上。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原本黑色的炭丝刹那间发出了明亮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仿佛星星从苍穹上轻轻落下,落在了青南宫内,落在了年轻君王的眼中。

        就在温惊梅目不转瞬地看着面前的光芒时,温晏然柔和如夜风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这就是朕想给你看的‘灯’。”

        这是电灯第一次在大周亮起,却绝非最后一次,温惊梅每一回瞧见,都能想起当日在青南宫隽永夜色中,所绽放出的灿烂光芒。

        近来宫中有传言声,天子有心向学,常去寻找国师,跟对方进行一些文学方面的交流。当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皇帝特地令人将池塘中的青蛙全部清到了他处,理由是担心蛙鸣的声音过分响亮,会影响青南宫中人的休息质量。

        作为皇帝,温晏然想写什么东西,自然有宫中舍人代劳,不过对于她本人的文学造诣,不管是同时代人还是后世之人,大多都持肯定看法,这一点在史书上也有所体现,“四月,(帝)至太康,做宫调《夜寻梅》”。调《夜寻梅》”。调《夜寻梅》”。调《夜寻梅》”。调《夜寻梅》”。调《夜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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