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劫的妖王
“玄昼，你霍乱人间，屠戮人族，罪有应得！”
“今日伏诛你于此，也算替天行道了。”
“等杀了你这祸世妖王，再去灭了妖族一脉，从此我东洲永享太平。”
“妖孽，你无处可逃！”
凌冽杀意在海面弥漫开来，就连站在远处围观的顾怜也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她神情激烈，目光凶狠，于围观者中振臂高呼，“妖王玄昼！杀我全家！恶不可赦！此等妖孽东洲人人得而诛之！”
“杀啊！”
一声厉喝，顾怜拔剑冲入战场，引得无数人纷纷侧目。
正在围攻妖王的仙门长老中有人皱眉，立刻斥道：“小辈，离开这里。”
顾怜握着剑奋勇往前，逐渐靠近中心区域，脸上却浮现痛苦压抑的神色。
她恳求道：“前辈，此妖屠我全家，就算舍去性命我也要砍他一刀，请前辈应允，我愿衔环结草以报前辈！”
见仙门长老依然皱眉，顾怜一咬牙，从袖袋中掏出一物。
“前辈，我是中州天一佛宗弟子，求前辈成全！”
“天一佛宗？”
说话的长老面色一愣，下意识朝她手中看去。
大约猜到了他的想法，顾怜直接把手里的信物掷给他。
长老接下详看，顾怜则满脸不共戴天的恨意，不等他应允就直接往妖王的方向冲去。
她怒声喝道：“妖孽，你屠我全家，我要杀了你！”
顾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仙门弟子包围，在长老还没看清手里信物时已经来到了妖王身边。
她举剑就砍，也许是目光太凶恶，一时间竟没人拦下她。
妖王浑身浴血，目光冷漠，抬手就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小金丹修士陨灭当场，却在千钧一刻之际，看到她手中长剑无声自裂，从断裂的剑刃中跌出了一枚黄玉符。
顾怜维持脸上的恨意，松开剑柄，迅速抓住了这枚玉符，用力捏碎。
明黄色光芒顷刻笼罩。
直到这时周围人才反应过来，接过信物的长老更是气急败坏：“无耻小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嗡’地一声轻响，光芒中阵纹亮起，顾怜抓住妖王手臂，脸上愤慨一瞬间无影无踪，她对周围长老们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很快和妖王一起消失在传送阵中。
——
“万里无踪符，三万灵石，有价无市。”
顾怜咳了两声，可惜了一声碎掉的玉符，顺便清了清嗓子，看向身边浑身浴血的男人，“妖王大人，你还好吧？”
男人面容冷淡，容颜却俊美得有些不像样，眉宇隐约可见几分妖孽之姿，但他脸上沾染焦灼与血痕，此刻半阖着眼，眸子幽绿，似一汪深潭。
玄昼扫了眼顾怜，在她与青春亮丽容貌极不相符的慈悲神色上停留稍许，然后从灵戒中取出一套衣衫。
他身上被雷劫劈碎的长袍刹那间化成飞灰，玄昼召出一团水气，将脸上和身上的血污洗净，才慢条斯理穿上长袍。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若不是他的脸色苍白，显出方才受了重伤的模样，恐怕很难想象几息之前还在麓战。
顾怜目光似见了鬼一般，盯着他雪白胸膛看了好久才突然转过身去，轻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念叨了好一会儿，总算从妖王大人热爱洁净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回头再看时，便见玄昼已经衣着整洁盘膝坐下，合上了双眼。
想了想，打量着自己到底该主动些，顾怜微抿唇角凑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蹲在玄昼身边，凝视他轮廓精致的侧脸。
“妖王大人，听说你屠戮人族、霍乱东洲，是真的吗？”
玄昼安静的面容像一座完美的塑像，没有半点人气，沉静许久，才见他睁开双眼，从静息中醒来。
顾怜听见他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意外地悦耳动听。
这位妖王看着冷淡，声音却像含着一拘温热的泉，慢条斯理，有种奇异的磁性。
他道：“小金丹，你想同我回妖族，还是就此离去？”
“回妖族？”
顾怜面容一怔，像是想起什么，首先强调：“我姓顾，名顾怜，妖王大人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顾大师，我是一位佛修。”
强调自己的身份之后，她才露出愉快笑容，点点头：“好啊。”
去妖族好啊，她正怕这位好不容易找到的度化目标甩了自己呢。
玄昼眼眸幽绿，顾盼间有种说不出的暗意，黑鸦鸦一片，虽是含着温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顾怜看到这位俊美妖王苍白的面容上突兀勾起一丝弧度，他望着她似乎在笑。
虽然他眼底分明没有一丝笑意。
玄昼起身，抚平袖口堆砌的褶皱。
“随我来。”
万里无踪符的传送范围是随机的，顾怜也不知道那张符将他们传送到了哪里，但离之前渡劫的无涯海至少有万里之遥，此地依然在东洲范围内，东洲之地，玄昼比她更熟悉。
跟随妖王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顾怜透过稀疏的枝丫看到远方有一座宏伟城池。
走近一看，牌匾上写着‘旋洲城’。
顾怜瞥了眼妖王并不冷漠的侧颜，赶在靠近城池之前走到他前头，她一边倒着走一边向他堆起笑容。
“妖王大人，你想借用城中传送阵？你重伤未愈，不如让我来与城主交谈吧。”
她倒不是担心玄昼的伤势，只是担心波及无辜，城中有不少普通人，妖王显然不会在乎那些人的生死。
玄昼扫过她满脸微笑，依然是温和却毫无起伏的声音：“随你。”
顾怜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热情了些，她清了清嗓子，从灵戒中取出一件袈裟。
披上袈裟，手持佛珠，眉宇自带一抹悲天悯人的慈悲，顾怜和妖王一起走到旋洲城门口。
她将一块背面刻着辉煌寺庙、正面刻着‘天一’的令牌呈给对方，对守城的修者说：“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是天一佛宗度心主持的嫡传弟子，此次路过旋洲城，想求见城主一面。”
守城修者被她话中的‘天一佛宗’、‘度心主持’、‘嫡传弟子’震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手忙脚乱回了她一个蹩手的佛礼，道：“原来是天一佛宗的大师，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城主。”
见守城修者前去通报，顾怜才回头：“妖王大人，以后这种小事由我代劳就好了。”
玄昼没有回答。
顾怜盯着他幽绿的眼瞳看了一会儿，等那通传的弟子跟随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走出时，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复又满脸慈悲笑容地迎了上去。
“您就是城主吧？我是顾怜，是度心主持的嫡传弟子。”
旋洲城的城主并不是什么至强者，听闻天一佛宗主持的嫡传弟子驾临，并仔细看了那块令牌，确定为真时，他显得有些紧张，哪怕他修为比顾怜高。
“原来是顾大师，久闻其名，鄙人姓林，不知大师驾临有何要事？”
顾怜指了指身后的绿衣妖王，“林城主，我与友人路过此地，想借用城中传送阵，当然，所需费用我会双倍交于城主。”
妖王已化形多年，虽生有一双绿瞳，可从表面看去，也只是一位过于俊美的异域修者。
林姓城主扫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兼俊美得过分，倒没看出什么其他问题，看在天一佛宗嫡传的份上，笑道：“当然可以，顾大师言重了，一些灵石而已，不值一提。”
他热情地将顾怜迎入城中，还顺带向她介绍了一些城中美景。
走到传送阵的位置，林城主吩咐人下去安排启动传送阵的事宜，边陪着顾怜说话，说到一半，他觉察到灵戒中有些波动。
一块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玉牌在灵戒中闪烁，林城主下意识以灵识碰触，瞬间得到一大段讯息。
他热情的笑容陡然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只是偶尔扫过玄昼时目光有些发直。
妖王静默不语，只在林城主看向他时，他浅淡的目光与之对视，碧绿瞳孔竖起，美丽中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林城主当即声音抖了一下。
顾怜忙关切道：“城主，你没事吧？”
林城主飞快摇头，神情有些许不自然：“没事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没处理，恐怕无法与顾大师长谈了，还望大师一路顺风。”
“好啊，谢谢你。”
顾怜仍然带着温和微笑，在林城主万分推辞之下执意付了传送的费用。
临走之前，她与玄昼站在传送阵中，面对松了口气的林城主，顾怜面露慈悲，温和道：“林前辈，你刚刚是不是接到了仙门的通缉令？”
林城主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不等他落荒而逃，顾怜又继续说：“不用怕，我天一佛宗欲度妖王，但仙门诸位似乎有些误会，林前辈，你会让这个误会加深吗？”
林城主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偷偷扫过顾怜身后的妖王，只差举起手来发誓，“顾、顾大师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怜非常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令人欣慰，“前辈你误会了，我佛慈悲，怒目金刚只对有罪之人，像你这样一心向佛的人，我佛只会保佑你。”
“是、是，多谢顾大师。”
在他如丧考妣的目光中，顾怜与妖王站在传送阵逐渐消失的光芒中，对他微笑挥手告别。
从传送阵出来时，顾怜还感叹：“这位前辈真是热情好客。”
不等她感叹第二句。
原本热闹繁华的传送广场因她与玄昼的出现安静了一瞬，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是玄昼！”
“快快快，快通知仙门。”
“仙门说了，只要有妖王踪迹，可得五万灵石！”
“你找死啊，灵石也得有命花，妖王杀人不眨眼，快逃——”
顾怜目光愣了一瞬，很快扬起一贯的温和笑容，她看向叫得最大声、说要去告诉仙门的那位修者，正准备和对方讲讲道理，可一句话还只开了个头，“这位道······”
一点绿光自她身边掠出，而对方目光已迅速黯淡下来，眉心红痕逐渐扩大，直至有鲜红的血迹落下。
顾怜：“······”
她侧头看到妖王衣袖微动，袖间似乎有绿光浮现，但妖王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容上依然平淡，也许是觉察到她的视线，玄昼幽绿的眸子看向她，对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并不令人感动，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森然。
顾怜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的叹了口气，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妖王大人，你杀孽太重，恐耽误修行。”
她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倒下。
玄昼缓步往前，弹指间就杀了许多方才叫嚷得最欢的人，他的语气依然有种从容的温和，甚至给人一种温吞之感。
“小金丹，你还要同我回妖族吗？”
他没有称呼顾怜的姓名或是‘顾大师’，依然以原先的称呼唤她。
倘若换个人此刻恐怕要两股战战了。
但顾怜不同。
她扫过那些死不瞑目的修者，叹息一声，再次道了句佛号，面上显露出一丝执念与虔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妖王大人，等等我。”
她迅速跟了上来，没有再看那些修者。
几息时间，除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从传送阵所在出来后，整条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可见东洲修者对妖王的恐惧。
玄昼也不在乎，他漫步往前，和左顾右盼的顾怜不同。
出了这座城，来到城外一处深陷山谷中。
山谷中央有一座巨大的传送阵，再次传送后，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妖族禁地。
大约是单独开辟出来的小世界，整片天空都弥漫着浓重的妖气，灵气反而稀少，让顾怜有些不适。
走出传送阵，有身着银甲气息深厚的妖族迎了上来。
“妖王大人······”
对方的话语在看见顾怜时戛然而止。
但这位妖修非常克制，没有贸然询问她的身份，目光只停顿了一瞬，便重新放在玄昼身上，并关切道：“您受伤了？”
妖王渡劫没有带任何妖族出去，仙门围剿的消息恐怕还没传回来。
玄昼往自己的王宫行去，淡声道：“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顾连见此赶忙加了一句：“妖王大人，我能和你住在一起吗？”
玄昼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明明是俊美近妖异的面容，却显出几分温润来。
他语气温和而内敛：“小金丹，人族食妖乃是常事，想来你也见过，你可听过妖族食-人？”
顾怜一点儿也不怕他，哪怕他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她径直走到他身边，扬起头，目光清澈柔软，于慈悲中流露出些许自然而然的亲切来，语调欢快得似一只百灵：“妖王大人言重了，古有佛祖割肉喂鹰，此乃大功德之事，倘若妖王想要，我也可以割几块肉给你尝尝，只是不知妖王想吃我什么部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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