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则问题
她放下镜子,迅速转身,黑暗中只见一双幽绿眼眸仿佛一盏绿莹莹的灯笼,格外吓人。
面前的陌生男修士有一张十分平庸的脸,身材和五官都不起眼,只有那双眼睛能看出些许熟悉模样,倘若不是这样的象征太明显,恐怕没有人会往那个方向联想。
顾怜也不是万分确定,她只是无意中瞥到那死兽眼中的绿光,产生了些许联想而已,没想到她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默默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道:“妖王大人?”
五官平庸的男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说:“顾大师这些时日看来与几位仙门天骄倒是成了好友。”
他语气缓慢,音调很平和,听不出半点嘲讽、或是危险之意,可顾怜却本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仿佛被什么凶猛恶兽盯上了。
她试探道:“您这几日······一直跟着我?”
传送是随机的,妖王比她先进来,他不可能在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只可能是之后找到,只是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注视,这对顾怜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分歧点。
与仙门的交谈无所谓,可与那位剑道天骄的交谈却是个秘密,被妖王知道了不会有什么好处。
面前微笑的陌生修士只温和道:“我倒是想早些遇见顾大师,可惜顾大师行踪隐秘,废了些时间。”
顾怜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她明白了,玄昼应该和那些仙门弟子一样,是在她从暗渊深处回来之后才发现她的踪迹,所以他并不知道剑凌天的存在,不然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露出些许笑容。
“您该早些和我说的,要是我早知道有您在身边,底气就更足了。”
“哦?”玄昼尾音稍稍上扬,依然维持着目前身份的姿态,甚至十分和善同她道:“可我看顾大师已分外勇猛,能战三只元婴死兽而不败,真是了不起。”
不等顾怜解释,他微敛目光,笑盈盈道:“你方才似乎松了口气,怎么?很怕遇见我?”
他实在敏锐,让顾怜目光微顿,她迅速转移话题:“当然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那三只死兽是妖王引来的吗?”
“见证了顾大师的英姿。”
妖王说着这样的话,顾怜却无法从他的言辞中感受到丝毫夸赞,她轻轻咳了一声,干脆掠过这个话题,继续询问他:“妖王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说玄昼是为了她才偷偷潜入,顾怜是一万个不相信。
剑凌天那样的人也许会这样做,妖王绝对不会,况且她与妖王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程度。
果不其然,玄昼很快回答她:“顾大师果真清醒。”
他也露出和顾怜一样的和善目光,却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看了眼暗渊上空漆黑一片的穹顶,微叹道:“此地幽暗封闭,是个引渡天雷的好地方。”
顾怜一开始有些不解,很快反应过来。
“您上次渡雷劫没有成功?”
玄昼这是准备在这里再渡一次雷劫?也是,暗渊是个封闭的空间,恐怕仙门也没想到他会选在这里,可以减少很多意外,不过现在距离他上一次渡雷劫才过去没多久,顾怜之前与林越几人说的话一半是猜测,一般是胡诌,可她现在凝视妖王,却觉得自己也许真猜中了些什么。
雷劫不可轻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引动第二次天雷,也许玄昼当真是在钓鱼。
想清楚这些,顾怜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才坚定道:“妖王选好地方了吗?可需要我为你护法?”
“你为我护法?”
妖王的语气、表情都没有任何问题,但稍扬的尾音显现出他些许态度,毕竟她和他等级相差太多,也许只是被天雷波及,她就会灰飞烟灭。
顾怜没有因他的话动怒,她认真点头,想了想,又把手里的镜子递给他。
通天镜因她的举动急促闪烁,玄昼看了一眼,没有接下。
顾怜无视镜子的动静,只露出严肃表情,她诚恳劝道:“妖王大人,我虽只是金丹,但也看过许多渡劫大能的典籍,渡雷劫是最危险的时刻,特别是妖族的雷劫,据说有九九八十一道,十死无生,与天争命,渡劫之后则天大之下皆可踏足。”
稍稍停顿了一下,她才继续往下说。
“你也许不清楚,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来自顾家,顾家以神宝立世,有观天之能,族中最重要的宝物就是一面镜子,镜名‘通天’,是一把绝世神器,攻防一体。你现在看到的这面镜子就是顾家的传家宝,通天镜,它在我手中威能有限,是因为我等级太低,我把它借给你,能保你在天雷之下安然无恙,至少不会灰飞烟灭。”
她的话听来轻巧,然而世间不知多少人想求这样一个宝物,渡过最危险的天劫。
玄昼目光微敛,扫过闪烁不停的通天镜,他似笑非笑:“借给我?小金丹,我可不是那等好心肠的妖族,你就不怕我杀人夺宝?”
顾家的通天镜他多少有些听闻,但这世间见过的人寥寥无几,谁也不会知道这面宝镜就藏在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身上,毕竟这是顾家的镇族之宝,否则顾怜早就死在那些疯狂夺宝的高阶修士手中了。
而也是这种意想不到,才没几个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就算看见了,顶多以为是通天镜的仿制品,大族至宝通常都有很多仿制品,赐予后辈也很正常,将正品放在一个后辈身上才奇怪。
顾怜将这消息告诉他,可是在赌自己的命。
修仙界会为通天宝镜疯狂的高阶修士数不胜数。
而谁也不知道传闻中‘霍乱东洲’、‘屠戮人族’的妖王会不会杀人夺宝——他和顾怜本身就没有那样熟悉,更何况这是在东洲。
但面前的少女依然用温和目光注视他,眉宇间慈悲之色愈浓,有种超越她年纪的温柔。
她道:“妖王大人,世人皆道你霍乱东洲,但我不信,人也好、妖也罢,本性皆善,修道之人不造杀戮断不可能,但只要你无愧于心,不杀无辜之人,他人言语又算得了什么?这些日子我与你相处,我觉得你不是那等忘恩负义、背心离德的人,你虽是妖族,但我相信你。”
这番话实在漂亮,再加上她的目光、神情、以及发自内心的诚恳,令话语的真实度至少上升了十之一二,更甚者顾怜确实是认真的,俗话说得好,佛祖割肉喂鹰,有舍才有得,倘若要渡尽地狱之人,必得先入地狱,她觉得妖王不是那种不顾一切贪图宝物的人。
与她语气相反的是不停闪烁的通天镜。
镜子似乎在剧烈反抗,可依然没有挽回她将自己递给妖王的动作。
顾怜看都没看它一眼,只是继续用真诚的目光与妖王对视。
玄昼凝视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打动,又或者觉得她有些傻意,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不详赞道:“小金丹,你可真是个败家子。”
“诶?”
顾怜目光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她愣了一下,犹豫没想明白,干脆掠过这丝疑惑,只是坚持道:“妖王大人,你千万别拒绝我,还有,我说的是真的,阿通很好用的,它可以保护你在天雷之中不受濒死重伤,你试试就知道了。”
玄昼目光依然有些幽深,在黑暗里绿莹莹地吓人,但他的笑容深刻了一些。
顾怜百般坚持之下,他接过通天镜,随意看了一眼,并不算太重视的举动,反而在一眼之后,他继续凝视顾怜,“好,既然你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我渡雷劫时,你在旁边观摩,对你有好处。”
“真的吗?”
顾怜语气兴奋,她搓了搓手,期盼道:“我还没见过大能修者渡劫呢,据说对于修道会有很大的感悟,妖王大人,你对我真好,我爹就不准我围观先祖渡劫。”
随着这个话题继续,她觉得与妖王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和蔼了一些,顾怜瞥了眼彻底黯淡下来、仿佛已经放弃挣扎的镜子,凑到玄昼身边。
“妖王大人,你要在此处渡劫,那你这是真身?可我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在那儿吗?”
渡劫必定是真身,也就是说这个身体不可能是他夺舍来的。
玄昼轻瞥了她一眼,收起放弃挣扎的通天镜,语气略显慵懒,“分神之境便可分出灵识,你认为塑造一具身体稍许操控很难吗?”
“这样吗?”
顾怜还真不太了解,毕竟她距离分神境还很远。
索性不再纠结这一点,她继续询问:“那你选好了地方吗?渡劫时恐怕会引起很大的动静,虽说是在暗渊中,可林越他们肯定会注意到的,需要我帮你引走吗?”
“无妨。”
妖王眸光淡漠,提起那几位仙门天骄没有丝毫动容,似乎只是在说几块路边的石子。
略略停顿后,他看了顾怜一眼,语气依然没什么波动,却突然说起之前的事,“小金丹,难道你爹没教过你,凡事莫鲁莽,谨慎为上?若这三头死兽当真是你引来的,你指望那两个仙门人救你不成?”
妖王大人话题突转,显然在教训她,看得出,这话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却比之前温和的话真实了不少,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友善。
顾怜因他的语句咳了一声,露出无辜目光。
她轻声辩解了一句,“其实······我寻常很谨慎的,主要是这次答应了你,我怕最后做不到,让妖王大人你被那些长老嘲笑就不好了。”
“所以怪我?”
“当然不是。”
顾怜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往下说,才放下手,解释道:“我觉得我不会有事。”
“觉得?”
妖王轻笑,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他语气凉凉,挪开看她的视线,依然淡漠道:“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无碍,然后丧命他手。”
他的态度与表情让顾怜莫名产生了一种面对自己父亲的错觉,可事实上她爹对她基本上是散养状态,也不会这样教导她。
微微摇头,抛开这种诡异感觉,顾怜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诚恳道谢:“谢谢妖王大人提醒我,你放心,你的话我铭记于心,下次不会了。”
也许是看她认错诚恳,妖王终于收起了这个话题,面容也和蔼了一些。
“我渡劫之期还要些时日,你可以趁此机会去历练一番。”
在渡劫期大佬保护下历练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顾怜虽出自大族,也没有过享受过这么高等级的护道者,她当即点头,露出满脸笑容:“有妖王大人你在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一只元婴期的死兽厮杀一番,据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最能明悟己心,我快要破镜却总无法找到那种明悟,有你在我可以随便生死战了。”
玄昼方才缓和下去的目光又幽深起来,他看了她一眼,再次道:“除去你这面镜子,你至多与金丹巅峰厮杀便已算了不得,这便是你的铭记于心?”
金丹初期与金丹巅峰厮杀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相反,这已算非常了不起,便是那些传说中的绝世天骄也不过如此,金丹与元婴之间有质的飞跃,之前林越以金丹高期的修为对战一只元婴死兽,短短时间内就激发了宗门给他的保命宝物,还受了不轻的伤,倘若顾怜没有及时赶到,这位仙门天骄恐怕真要饮恨当场了。
这并不是林越废物,通常情况下,元婴杀金丹、哪怕是金丹巅峰,不超过三招。
厮杀不是奔逃,没有通天镜的辅助,就连玄昼也无法十成十地确保她不会受到致命伤害。
也许只是一次灵识攻击,就将湮灭她的灵魂。
所以顾怜的举动完全就是在作死,显然这位小修士诚恳认错,但实质上没什么改变。
妖王可以理解,毕竟她才年轻,十八岁,放在很多宗门才刚刚踏入修仙的门槛。
也许是他难得以这样的姿态与她说话,顾怜心中溢出几分心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微微低头,似乎已经虚心受教,轻声说:“我知道了。”
检讨了一会儿,见到妖王不再责难,顾怜才重新恢复之前的兴奋与愉快。
“那我去找一只金丹巅峰的死兽来,我有预感,也许今日我就能晋级金丹中期了。”
带着兴奋情绪说完了一句,顾怜扭头就走,可刚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面容严肃道:“妖王大人,你忘了称呼我顾大师。”
这是原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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