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第210章 撑腰
“魏公,小子有惑。”
黄天稍稍思索片刻,向魏公拱手作揖,诚心求教。
“有惑就问。”
魏公又浅浅饮了一口茶水,顺一顺自己的气息。
黄天拎起茶壶,往几乎见底的茶盏里添了一些茶水,至七分满,方才问道:“小子疑惑,为何魏公会在这时看上小子,要收小子做魏公的学生?
小子自问,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就算侥幸无意间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又如何?
小子修行资质低劣,可不仅仅是武道资质低劣,习武学道修佛皆不太成,读书也是一样。
没有儒道修为支撑的‘天心法’,想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这些话是黄天心里确实存在的疑惑。
总不好当着魏公的面,用神通“移星换斗”去推测天机。
而且,天机是天机,人心是人心,两者并不等同,甚至差异极大。
很多人心层面的想法、变化、计划等等,是无法从天机层面完全测算出来的。
魏公就在这里,黄天索性直接询问。
“唉!”
听完黄天的询问,魏公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语气皆很疲倦反问,“武修四境绝顶有明势、悟意、我域、无矩四个阶段,所谓无矩,便是随心所欲而无矩。这其实是我儒家的一个十分高深的思想境界,被武修拿去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黄天咧嘴自嘲一笑:“魏公啊,我只是一个一境力士,怎么能懂四境绝顶的事?”
“一境力士?”
魏公充满疲倦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真的只是一境力士?”
“当然。”
黄天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谁主张,谁举证。
任何人说他不止是一境力士,是二境武夫,都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不然的话,无论谁来问,他就是一个一境力士!
“好。”
魏公眼中的笑意敛去,恢复先前的疲倦状态,声音微沉,“一境力士就一境力士吧,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黄天没有去问,既然觉得不重要,为何还要探究,只是静静等着魏公接下来的话。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
魏公也是这么认为的,继续说道:“武修讲究勇猛精进,心思越纯粹越好,意志越坚定越好。儒门士子其实也是如此。但儒门士子可以做到意志无比坚定,却往往无法做到心思那么纯粹。”
顿了顿,魏公语重心长感慨:“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门的修行八纲。可太多儒门士子,越往后修行,越难保持心正意诚。心不正,意不诚,就算身修、家齐,可以治国,乃至平天下,又如何?心有挂碍,不得自由啊!”
黄天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魏公说的话,他能听懂,但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他又不是儒门士子,也不想做儒门士子。
顺势进了云山书院,进了藏书阁,看多一些书,只是为了充实自己,让自己知道的更多一些而已。
可不表明黄天想要弃武从文。
魏公不管黄天听没听懂,径自说道:
“人处尘世间,往往身不由己。
老夫受陛下之命,忝为太子宾客,侍从规谏,赞相礼仪,职为规劝太子,引导太子,奈何废太子不听老夫规劝,以致后来做下偌大错事。
此乃老夫人生一大身不由己之事。
老夫蒙陛下恩宠,摘出废太子篡逆一案,自攘奸卫天牢之中起复,升为侍中,但老夫的身体衰败,命数已定,宛如风中残烛,无有余日。
胸怀大志又如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乃老夫人生又一大身不由己之事。
有此两桩身不由己之事,不想抱憾终身,想要在临死之前,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老夫遗志的人,不可以吗?
有此两桩身不由己之事,老夫想在临死之前,任性一回,不可以吗?”
说完,魏公定定地看着黄天,满是疲倦的眼中,透着真诚,以及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黄天坦然迎着魏公的注视,直接问道:“魏公,小子还是那个疑惑,为何是现在,为何是我?”
“问得好。”
魏公双手击掌,似乎很是赞同黄天能坚持这么询问,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黄天这个行为的欣赏。
随即语气怅然说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也没什么益处。今天,我必须来,你也必须成为我的学生,明白了吗?”
一边说着,魏公一边仰头看了一下藏书阁的天花板。
“有些明白。”
黄天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有些不明白。不过我知道,不管我到底明不明白,我都必须成为魏公的学生,也必然会成为魏公的学生。”
“嗯。”
魏公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黄天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魏公没有拒绝,左臂顺势搭在黄天双手之上,领着黄天向藏书阁外走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魏某人的学生了。既然是我魏某人的学生,有些事,就不能一直不明不白。”
一边慢慢向外走着,魏公一边慢慢说道。
黄天闻言,心有所感,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他突然间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不需要多做什么,一切听从魏公的安排,就是最好的选择。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天循着自己的直觉,诚恳应道:“是,先生,学生明白了。”
“好!好!好!”
魏公听到黄天话中的“先生”与“学生”两个词,脸上浮现出很是开心的笑容。
旋即,魏公意味深长说道:“虽有鱼目混珠一说,但,是金子总会发光。
你先前蛰伏在攘奸卫天牢里,做一个小小的狱卒,我不去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是你自己的秘密。
但你父亲是黄唯明,你母亲是白芸,注定你无法隐去你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存在感无法隐去,就会有人时刻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关注你周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或许,很多事情在明面上与你没有关系,但是它们发生在你身周,在有心人眼里,就与你有很强的关系了。
我是这么想的,祝青鸾是这么想的,张仲坚是这么想的,申国公是这么想的,许宗训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或许会对你展开一些试探,但没有采取直接的行动。”
黄天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只是把魏公说的话,全部记在心里,认真思考。
搀扶着魏公,和看着魏公,是两种感觉。
看着魏公,黄天觉得魏公仿若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但是搀扶着魏公,黄天便知道,魏公已不止是风中残烛,而是一盏已经没有了油的油灯,靠燃着最后一小截灯心草,发出光与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魏公会把自己最后一丁点的光与热撒在他黄天身上,但是黄天能够感受得到,魏公是真心想这么做。
并不是出于某位大人物的意志,也并不是被局势推动至此。
越是如此,黄天越是心里不安稳。
他宁愿魏公不是自愿的!
如此,他心里就不会产生类似于歉疚或者感恩的情绪!
这般想着,黄天忽然有些明白,魏公先前为何会感慨“随心所欲而无矩”与“身不由己”了。
或许正因为这样的情绪太多,故而羁绊越多,越是难以随心所欲,难以一切由己。
魏公枯瘦但苍劲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黄天的手臂,示意黄天不要胡思乱想。
黄天会意,及时斩断自己的杂思,一心一意扶着魏公走出藏书阁,登上阁外一辆老马拉的老旧马车。
与老马和老旧马车一样,驾车的车夫也是一个年龄很大的老苍头。
“老爷。”
老苍头车夫见到走出藏书阁的魏公与黄天,迎了上来,恭声喊道。
“老黄,这是我的关门弟子,黄天,你们同姓,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魏公脸上泛起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开心地向老苍头车夫介绍黄天。
随后,魏公扭头看向黄天:“这是老黄,跟了我四十多年了,你喊一声黄伯吧。”
“是,先生。”
黄天恭敬答应下来,然后同样恭敬地喊道,“晚辈黄天见过黄伯。”
老苍头车夫老黄咧嘴笑了笑,颇有些憨厚内敛,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驾车。
“老黄就是这样的性格,别见怪。”
魏公轻轻拍了拍黄天的手掌,解释了一声,随即示意道,“扶我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先生。”
黄天又应了一声,搀扶着魏公从马车后面登上车箱。
两人坐好以后,车夫老黄驾着马车,平稳驶离藏书阁,驶出云山书院。
黄天也不问这是要去哪,安稳陪魏公坐在车厢里。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一点,你到现在为止,做得很好。”
魏公把黄天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帘,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可劲儿夸夸夸。
似乎要在最后的生命里,把最后收的关门弟子,夸到天上去。
黄天咧嘴微笑,坦然接受魏公的夸赞,没有赧然或者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他心里也并不因此而自矜自傲就是了。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总有抵达目的地的一刻。
待马车平稳停好,黄天率先跳下马车,细心放好方凳,搀扶魏公走下马车。
“进去吧,有些人估计等得有些急了。”
下了马车,魏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了缓,出声示意。
黄天立即扶着魏公走进这间开在闹市的酒楼——“江南好”。
不久之前,还是客满为患的“江南好”酒楼,现在一片冷清,既不见客人,也不见酒楼掌柜、店小二、厨子等员工。
两人从前门进入,径直循楼梯上到顶楼,进入正中央的包间——“中庸阁”。
包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而且看样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们坐那。”
进了包间以后,魏公不去管已经等了许久的几人,自顾自领着黄天坐到圆桌的主位上。
魏公坐着,黄天站在魏公身后,执弟子礼。
这一番情景,虽在包间里等了许久的几人意料之中,但亲眼见了,仍会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眼见为实。
黄天知道,今天的主角,这里的主角,不是他,是魏公。
但这并不妨碍黄天观察包间里的其他几人。
这些人里,有熟人,比如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
也有陌生人,比如只见过画像没见过真人的钦天监另一位监副李天罡。
“魏公。”
待魏公坐好,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齐齐起身,向魏公问好。
这一声诚心诚意的问好,不是尊重魏公的儒修境界。
按照修为境界论,他们中随便哪一个,其实都比魏公更高。
而是尊重魏公的“侍中”官职,以及魏公为了大雍王朝所做的付出。
“诸位安坐,诸位安坐。”
魏公抬起双手,虚往下压,语气和煦说道,“老夫不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今日请诸位一同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向诸位介绍一下我的关门弟子,黄天。”
说着,魏公侧头给了黄天一个眼色:“天儿,问好。”
“是,先生。”
黄天心领神会,先恭敬应了一声,然后向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五人,拱手作揖,见礼问候:“末学后进黄天见过诸位前辈,在此有礼了。”
五人端坐,无论亲疏远近,坦然受礼。
礼毕,黄天直起身,仍旧站在魏公身后,并不落座。
魏公的嗓音适时响起:“诸位与我这关门弟子,都有过交集,都是因为他的父亲黄唯明。或者对他有所照顾,或者对他有所怀疑……”
“咳咳……咳咳……”
开场白尚未说完,魏公就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话头。
黄天及时上前抚背,帮魏公顺气,好一副师生和睦的场面。
没多久,魏公顺好气,抬起左手,示意黄天不用继续抚背,继续说道:“无论你们基于哪件事,怀疑上了黄天,无论你们采取了怎样的行动,这都是以前的事。我希望从现在开始,请诸位记得,黄天不仅是黄唯明的儿子,也是魏某人的关门弟子。”
“魏某人,别的脾气没有,唯独只有一个脾气,那就是护短!”
“谁再冲着黄天搞事,先来问过魏某人,同不同意!”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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