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夺魄约夜下
没了红绳子,墨凌旬便少了许多束缚,他站在门后,使了一阵妖火把贴满的符文烧为灰烬。
暗夜中秋风呼啸,甚是喧嚣。
阁楼外围满了数人。
有人叫道:“阵被解了!?”
一个拿着半身大折扇、穿着西装高挑长发男子眼疾手快朝墨凌旬跃去。
门霎那破开。墨凌旬往后避到后座。
我趴在门旁柱脚上,西装男落在我眼前,一双皮鞋快瞪鼻子上脸。我往后缩了缩,仰头吊起眼睛去看。
长发西装男用鼻孔指着我,睥睨着:
“臭丫头,成事不足。”
不是那狐王还能是什么。
狐王又眯眼看向墨凌旬冷笑:“又见面了。”
墨凌旬反倒盯着他许久,眉宇紧锁,很久才憋出一句话:“你是谁?”
冷场。
狐王青筋跳了跳。
数道红色的月牙影子忽然朝墨凌旬飞去。墨凌旬捏诀摆了一个罩挡住。
又凭空刮起了烈风,吹得楼内器具东倒西歪,还没挨到墨凌旬就变成了碎屑。
我抱起柱子防风,还是感觉骨头都要被吹散架。
能见度也低了,睁不开眼睛。
墨凌旬就悬空站着,不知何处有了一张符。他把符扣在指间念咒。顿时全身有电闪游离。
“雷法……”
狐王的震惊溢于言表:“你竟是个道士?”
听得墨凌旬也略有一愣。但他并未迟疑,仍旧执符虚念咒文。黑压压的流云在屋子里乱蹿,在他头顶形成一道漩涡,越卷越大,电光火花处处炸响。
总觉得他要引雷劈人。
“妖物,”墨凌旬发出警告:“速去,饶你不死。”
“呵,有趣。”狐王笑他:“还当自己是五百年前捉妖的道士呢。你现在,只是个什么都忘了的邪祟……”
话还未完,一道雷劈下,火光四溅。
可见狐王在踩雷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天赋。
外头布阵的方士也炸开了锅,偶有议论。
“这是五雷正法吧。”
“好像是天师府的五雷符。”
似乎是说墨凌旬就不该用这种法术。我是个门外汉,听得云里雾里。狐王还在这避雷劫,墨凌旬又幻化出那条蛇一样的绿光长鞭。
我条件反射想避。
墨凌旬整个人孑孓孤立,气场如山洪暴雨。红衣绿鞭,顶上黑色流云漩涡,底下是阵法金光,诡异奇谲。整的我头皮发麻。
但他根本不等人。
“唼”一声,空气鸣动,绿光甩向狐王。
刹那之间。
我便感觉后领被人揪起,拎到身前,鞭子直朝我身上劈下。不给我任何反应时间,我疼得“嘶”了几声,倒吸凉气。
而后,又被扔在了地上。
我捂住发颤的身子,鞭子割过衣物从胸前刺向肚子,鲜血汩汩而流。我又气又痛,憋不住,哭着瞪眼看向某狐狸。
无耻,卑贱,竟让我生生做了肉盾,挡墨凌旬的一鞭。
狐王见我这副表现,还没有断气,开口:“还有几分作用。”
我气得伤口更痛了。
墨凌旬也没料到他这么做,法也不施了,鞭子也不抽了,雷也不劈了,就怵然望着我们。
好一会,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竟似嘲弄笑一声后,冷起脸,说了四个字:
“无礼至极。”
狐王不以为意,好整以暇展开扇子看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
不远处传来孟如君的声音:
“炼魂阵破了,大家一同去,须小心谨慎。”
“狐王已经进去了。”有人喊。
墨凌旬看了看快要疼昏的我,也没流露什么同情或者感激。作法造了一个鬼域,人隐在里头,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孟如君执一个大铃铛(三清铃)走进,看到我这副模样并不意外,只问狐王:“那煞呢?”
狐王:“走了。”
孟如君“戚”一声,不甘不愿:“此事失败,他会多留个心眼,就难找到他。”
狐王不赞同:“有顾姑娘在,何愁不来人。”
孟如君身后有个捻须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小师叔,快把这女孩送医院吧。看起来伤得不轻。”
孟如君这才看向我,仰着鼻息质问道:“为什么法阵会破,赵一琪,你做了什么手脚?”
连赵小姐都不喊了。
傻10。
我闭眼装晕,不想回答他。
以防万一,顾夏没有跟着孟如君穿过鬼域找我们。她和方旭在酒店边打扑克边等我们。
见我们来了,还把她吓了一跳。
“一琪,怎么回事?”她问。
孟如君抢过我的话头:“出了意外。”模棱两可。
众人把我送往医院包扎伤口,医生说并不是非常严重,也不需要住院,好好抹点药就行。等他们替我去领药的时候,有护士走来担忧问我,是不是遭到暴力袭击。
“现在的人怎么还有鞭伤呢。”护士小姐道:“小姑娘,遇到暴力千万不要怕,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维权。”
我感谢她的好意,回了父母电话和秦芷媛的消息,拿了药和顾夏回到学校宿舍。脱了衣服,看着自己腹部的长长的伤痕,血已经干了,结了薄薄的痂。我伸出手碰了碰,痒痒的。又摸了摸从右胸口到肚脐的鞭伤,更严重一点,翻出了里层的血肉,已经变为黑红色,一伸腰,一呼吸就疼。
我爬到床上去抹药。难得回宿舍的室友袁成韵在这时开了门。
“欸?一琪,”她靠到我床边:“你怎么受伤了?”
“运气有点背。”
袁成韵看出了我的敷衍,没再问下去。这时顾夏敲开我们的门,送了我一盒精致的巧克力。
“还疼吗?”顾夏似乎觉得对不住我,小心翼翼。
我点头,又不想说话浪费精力,于是道:“没事。”
“那你好好休息哦,”顾夏看了我几眼:“好了一起去吃饭吧。”交代完才离开。
袁成韵冷眼看着顾夏走到对门宿舍,关上门,问我:“你怎么突然和顾夏处得好了?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欢她嘛。”
袁成韵这么一说倒把我说得不好意思了。顾夏长得好看,家境又好,总有人拿我和她对比,我是有些嫉妒她的。
又听了一些关于她的八卦,偶尔也会插上去胡诌几句。
可是漂亮姐姐一找到我,我就想和她做朋友了。
“欸,”我叹气:“相处起来还不错。”
“这样啊,”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我的意思,袁成韵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对了,”她回过神,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黄纸,递给我:“秦芷媛说你最近沉迷什么牛鬼蛇神,我给你弄了一张护身符。”
袁成韵经常不在宿舍住,周末又被家教任务填满,说是室友,却也只能在课堂上见面。她突然给我一张护身符,我有点感动。鼻子一酸,红着眼:“谢谢哇。”接过符。
她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开口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画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啊,自己画的?
袁成韵会画符
我看着这个牛仔裙、单马尾的江苏女孩。她提了提眼镜:“嗯,是我画的,不过我已经受箓了,应该还是有点效果的。”
入道门学习得到了认可会受箓,等级越高符箓的等级也越高。
我室友竟然是个道士。
“高手在民间啊,”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一琪,”袁成韵微红了脸:“我们茅山要求弟子低调,你还是和平常一样。”
“得嘞,小女子拜见道长。”
她忽略我的调侃,接着自问自答:“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告诉你这个。因为我见隔壁的顾夏似乎有恶鬼缠身,你又和她接近。”
我认同她:“顾夏确实有恶鬼缠身。”昨天我和他还恶斗了一番。
袁成韵叹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寝室吗?”
“为什么?”
“因为你啊。”她道:“一琪,你可能不知道,你可以镇鬼辟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惹了很多脏物,从不敢回宿舍、回家,害怕他们报复。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发现舍友他们,还有你,睡得很香,脏东西就在你们床下蹿,不敢近身。”
妈耶,她这一描述,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吧……”我有点被吓到。想到她前面说的话,便问:“这和顾夏有什么联系。”
“你想想啊,恶鬼想要伤害她,是不是先要消灭她身边辟邪的物品。你跟她走得近,首当其冲。”
我擦勒,还能这样。
“那我离她远点?”
她伸出两只指头:“这是一个选择,你还可以做第二个选择,就是成为她的护花使者,可惜你是个女孩,哪有女孩给女孩做护花使者的,如果你是个男生,简直就是绝配。”
我本来想离顾夏远点,毕竟我还有点小嫉妒她。可听袁成韵这么讲,我反而觉得,为什么女孩不能保护女孩呢。
“我会保护她的,”我说:“她对我好的话。”忽然想起墨凌旬,又转念道,“算了,有人会保护她的。”
就搁她顾夏是在世玛丽苏,各个都要保护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袁成韵没在意我反复无常的言论,她只嘱咐我:“你要是需要我,来找我。我微信不常用,电话call我。”
下个月要进行田野考古实践,得提前到图书馆查阅资料。
路过文史区的时候,格外在《明史》停留了一会。借了一本历代服饰书籍翻看,对照印象中的墨凌旬,应该是在明代,具体是明前期还是晚明,还没有斟酌细节。
正想着,翻着书抵着书架看。突然耳边听到一句:
“赵一琪,你何时夺了我一魄。”
“啊!”我大叫一身,又想起在图书馆,立马掩住嘴巴往四周看。
墨凌旬就出现在我身旁,无声无息。
他还是一身绯红官袍,乌纱帽,身形笔挺,眉眼秀丽,玉颜珠肌。
我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上上下下对照,确定了他的年代。
大概是明朝前中期,正德嘉靖年间。
他见我没搭理他,又重复一句,没甚耐心:“赵一琪,你拿了我的东西。”
“什么?”我问。有个学生到我对面地书架拿书,顺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拿起手机装模做样。
墨凌旬说:“你拿了我一魄。似是心魄。”
这听着就跟“你夺走了我的心”一样别扭。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不知情。
他晦暗的表情想了一会:“你拿刀刺我时……”说着,脸色愈发阴沉。“我不该接近你,”
很是后悔,“你后来露出的魂息,”他顿了顿,犹豫半晌,而后指向书架角落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海报,“与它无异。”
那是天文学俱乐部挂上的海报:想了解宇宙的奥秘吗,快来加入天文俱乐部吧。图片是:一张黑洞。
他总结:“你能吸魂纳魄。”
我正消化他说的话,好像是什么厉害的技能。
听他又说:“若你此刻空闲,你便让我把它取出。归还于我。”
我仰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他好像也知道我觉得莫名其妙,解释道:“你能看见我,便是吸食我魂魄的证据。”
“我拿刀刺你之前也能看见你。”这证据不靠谱。
“那是我本欲让你看见。”
墨凌旬有些气笑了。
“好吧,我真拿了就还给你。”我觉得自己还是坦诚,挑了个时间:“晚上吧,现在正忙。”
他也没考虑一会,便应:“好。”
他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太平静了。我说:“你不怕我联合那些道士再收你一次。”
好像觉得我这假设很无聊,他别过视线,看书架上的摆的一摞摞书,一边似乎很漫不经心地,问我:“那些伤,如何?”
还算有点良心。“疼死了。”我回道。
“疼?可还有别的。”
我还以为他是关心我,真是自作多情。气得我瞪眼扬声:“昂?还要咋样?”
“果然,”他又下了总结:“你确实能吸魂纳魄。”
“什么意思?”
“我笞狐妖的那一鞭,是想让他魂飞魄散。”
沉下的音色像是隔过冰海与虚空,清零零如一轮凉月。
我见着他还是一副正派模样。可他这句话……妈妈,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也附和他的邪祟身份,邪祟,不就是要毁灭世界的。
“欸?”我突发奇想:“墨凌旬,你不要这么恋爱脑,你要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见他认真听着我说,于是我苦口婆心,更加卖力劝导,“你这么厉害,要有点事业心。”
他等着我下一句话。我道:“你要每天定一个小目标,比如三天后灭掉狐族,五日后杀光道门,大目标也可以定定,三年内毁灭世界,称霸宇宙什么的。”
他方才还饶有兴趣地,现在听完眼神一变,欲言又止,不想说话。
既然已经谈妥了要谈的事情,他转而离远我,自顾自地看四周各种各样的书。
我也不管他,以为他会自行离去,去别的图书区把要借的书堆好。
回来时,却见他站在二楼门口,盯着脚下地瓷砖,入了迷。
图书室二楼区是朗读区,声音嘈杂,有人背书有人演讲。他这鬼,奇装异服,站姿却恭敬。
我走过去,问他:“你在做什么?”这本就吵闹,我自言自语反而不觉得奇怪。
他回过神来,直说:“那位女先生精通弗朗察语,十分难得。”
“嗯?”
原来附近沙发上有个女学生在练习口语。我也细细听了一会,不像英语,像是法语。
他好像有些片刻地茫然,轻声道:“岁无饥馑,人人可读书写字,这世道这样好。”
我想了想,五百年前,毕竟是封建社会,于是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臂视作安慰,刚伸手,被他避了一避,我有点内伤,出气道:“你生的年代太黑暗了。生不逢时,好在你没死透,还能见到后世,比你同代人幸运多了。”
墨凌旬嘴角一动,有几分不悦:“赵一琪,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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