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51灭门之仇
碧波林依山傍水,沉碧穿花拂柳,行不多时,便在山壁前顿住身形。
沉碧俯身察看山壁上攀附的藤蔓,发现藤蔓上还残留着一星半点血迹,急忙探手拨开了层层藤蔓,藤蔓之后竟露出一个不足一人高的洞穴来。
沉碧矮身入洞,洞内逼仄阴冷,幽暗不明。沉碧觉得眼前一黑,阖了阖双目,想要适应洞内的光线。
猛然间却有什么物什挟着风声向她袭来,沉碧听风辨位,侧声避开。
却听见洞内传来男人虚弱愤怒的声音,“滚。”
听到这个声音,沉碧顿时觉得心头憋屈的一口气,直冲百会。她从善如流,转身便走。
洞中的男人却几步抢至她的身后,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这拥抱急切而踉跄,沉碧随之跌坐在地。
“阿碧……”他低声唤她,呼吸之间尽是压抑的疼痛。
沉碧担心慌乱间牵扯到他的伤口,抬手覆上他揽在腰间的双手,将他的双手拿开,擦亮了火折子。
半截残蜡,烛火跳动,照亮了杨悬苍白的脸孔和狂乱的眼眸。
沉碧垂下头,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杨悬轻嗤了一声,仰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沉碧轻轻扶住杨悬的肩膀,帮他略略侧身,后心处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肩背。
沉碧轻抽了一口气,用剪刀剪开衣料,小心地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又从袖中取出金创药,正要剜出涂在伤口上,想了想,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我这儿只有普通的金创药,可以吗?”
“普通的金创药?”杨悬自嘲地笑了笑,“便是□□鸩毒,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甘之如饴。”
沉碧的心头微微一颤,她有些庆幸,杨悬此时背对着她,她仍可以强装镇定。
沉碧将金创药涂抹在伤口四周,又将伤口层层包裹,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确认了杨悬无事,沉碧站起身来想走,脚下却生了迟疑,堪堪只迈了一小步,便踯躅不去。
杨悬撑起身子去看沉碧,只见她螓首低垂,眸中似雾,从未有过的谨小慎微。
杨悬伸手略抬了抬沉碧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阿碧是……身不由己,受人胁迫吗?”
沉碧明白杨悬意中所指,略略侧头挣脱杨悬的钳制,“事到如今,是自愿,还是被迫,又有什么区别吗?妾身与郎君之间的阻隔,从来就不是轩辕齐。”
沉碧垂下头,杨悬颈项中挂着的香囊不经意间撞入眼中。沉碧向前凑了凑身,用手拈起香囊,苦笑道,“郎君将妾身的一缕青丝贴身藏了多年,注定了妾身与郎君情丝纠葛,剪理不断。”
沉碧说话的声音极低,仿若呢喃。对于杨悬而言却不啻于五雷轰顶,他一把握住沉碧的手,半晌方才试探地问道,“你是……宋晴湖的女儿?”
沉碧将手抽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前日在摄山上,杨瑜有句话说得极对,我与郎君之间,隔着国仇家恨。”
杨悬怔怔地看向沉碧,他与沉碧相遇相识的细节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而过,沉碧的身影渐渐和当年那个跪在她面前,求他放过她弟弟的女孩子重合在一起。
寒杏林灭了她满门,杨济当着她的面一箭射死了她的幼弟。少林寺里,或许他还亲手杀了她的父亲。
她应该恨他入骨的。杨悬一时万念俱灰。
“难怪你次次都要置我于死地,”杨悬仰头靠在山壁上,竟低低地笑出声来,“人说碧波仙子谈笑间取人性命,是我自作多情,只当作是小儿女的打情骂俏。”
那笑声渐渐地嘶哑嘲折,最后变成了呕心呛肺的咳喘。
沉碧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杨悬倚着石壁,平复了片刻,突然垂眸看向沉碧,“我于阿碧是灭门之仇,今日阿碧明明有机会杀我,匕首刺入时,为何又堪堪避开要害?”
沉碧垂下头来,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是我学艺不精……”
杨悬的唇边滑过一丝笑意,“那现在呢?阿碧若要取我性命,为家人报仇,我并无还手之力。”
杨悬步步紧逼,沉碧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接连后退了几步,不提防之间,踏中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脚下一个趔趄,却被杨悬一把揽住腰身。
杨悬垂头看向沉碧,沉碧避无可避,正迎上杨悬的目光。
洞中烛火昏暗,沉碧的眸中蒙着淡淡的水雾,瞳如墨□□滴,小巧的一张脸,眉如黛,唇似珠,无怪他自诩风流,也会被这般的美色迷惑。
杨悬忍不住凑过身,去衔她秀挺鼻峰下的一点朱红,在他即将触及的刹那,沉碧如梦初醒一般,慌乱间侧头去躲。
杨悬不依不饶,一边追逐着她的唇,一边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让二人的身体更紧密地贴近在一起。杨悬的唇如影随形,沉碧躲闪不过,却也狠不下心来推开他,眼中竟滴下泪来。
“我……我下不了手杀你,却也不能爱上你……”
声音哽咽,语不成句,一时竟分不清是在回答杨悬方才的问题,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动情。
杨悬垂头看向沉碧,江湖人都言碧波仙子如嗔似喜,妖媚多情,可曾有人见过她这般珠泪盈睫,梨花带雨。
杨悬揽她入怀,在她的耳畔低声叹道,“阿碧说得是不能,而非不愿,对吗?”
沉碧将头更深地埋入杨悬的怀中,一时竟泣不成声。
杨悬轻舒了一口气,心中竟有些许释然,他与她的这一场纠缠,丢盔弃甲,一败涂地的终究不止他一个人。
可释然之余,是更深切的绝望。他与他的阿碧悲伤相通,哀戚与共,可除此之外,他无法为她再做更多,身为罪魁祸首,他连言语上的慰怀都显矫情。他只能将她更深的拥在怀中,让两颗心的跳动都彼此呼应,仿佛这般才能分担她这些年的孤苦。
杨悬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艰难地开口,“若是阿碧无法杀我报仇,日后便让我为阿碧赴汤蹈火,可好?”
沉碧挣开杨悬的怀抱,她的脸上泪痕未干,但神情却渐渐冷肃,“我并不需要郎君为我赴汤蹈火,我只求郎君怜悯,往后余生,永不再见……”言未尽,声音中却已多了哽咽。
“阿碧……”杨悬急切之间,想去握沉碧的手。
“你走吧,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沉碧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凤尾”弹射而出,指向杨悬。
杨悬任由沉碧的“凤尾”抵在自己的心窝,依旧向前迈了一步,“凤尾”锋利的刀尖刺入肌肤半寸,衣襟瞬间被鲜血染红,“阿碧,我的这条命本就是你的,你若想要,随时都可以来取。”
只听“哐当”一声,“凤尾”掉落在地,沉碧掩住脸,渐渐地将自己蜷成一团,泣不成声,“每一次杀不了你,我都会痛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谢罪……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再来找我……容我自欺欺人……容我苟且偷生……我求求你……”
沉碧的全身都在颤抖,语无伦次,却字字如刀,生生地扎在杨悬的心头,让他心痛如绞。
杨悬俯下身来,将沉碧轻轻地环在怀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碧,我等你绝情断意,无所牵绊地……来寻……我报仇……”
杨悬的声音越来越低,语至后来,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剜心噬骨。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彼时彼刻的情形,仅仅是诉诸于口,便让人痛不欲生。
最后杨悬迟疑地抚上沉碧的长发,又在发尾处流连缠绕了片刻,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是极致的悲伤,“阿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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