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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70阿碧要儿孙满堂,我不敢不勤勉

        沉碧在晃动的马车中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酸软,她伸手想去挡刺眼的阳光。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挡在她的眼前。

        “你醒了?”

        那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暖昧的沙哑,是杨悬。

        沉碧这才发觉,自己正枕在杨悬的怀中,肩臂上的伤口已被仔细的包扎好,透着丝丝的药凉。

        沉碧抬起头来看向杨悬,杨悬正悠闲地靠坐在车壁上,此时也垂着头看她。

        “这是……要去哪儿?”沉碧在杨悬的怀中略欠了欠身,声音中仍有几分蒙昧。

        “东躲西藏,四海为家。”

        还真是有些凄凉。

        沉碧牵了牵唇角,杨悬依旧看着她,目光中盈满笑意。于是沉碧垂下眼眸,笑着答了一个“好”字。

        仿佛不满她如此平淡的回应,杨悬突然翻身,将她钳制在身下,让她的目光无所遁形。

        感觉到杨悬的呼吸近在咫尺,沉碧动了动自己散了架般的双腿,一时有些慌。于是她决定煞煞风景,秋后算账。

        “若是妾身没记错的话,郎君说他一生阅美无数,从不回头,且对夫人心如磐石。”

        杨悬微微一滞,随即凑到沉碧的耳边笑道,“我为何会和燕家定亲,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

        杨悬将手抚上她的心口,在她的耳边轻笑出声,“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良心。”

        沉碧觉得又酥又麻,她害怕情形再次失控,连连讨饶,“我知道,我知道……”

        杨悬放开手,依旧垂头看她,“你知道什么?嗯?”

        沉碧别开眼去,略喘了片刻,方道,“郎君怎么知道傅青竹是我弟弟?”

        杨悬支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把玩着沉碧的鬓发,听见沉碧如此问,唇角略略勾起,“你向来面热心冷,能让你费尽心机地在翠缕阁留下讯息,求我去找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沉碧略一沉吟,已明白了大半。

        那个时候,轩辕齐骗她说弟弟早已死去,被她的父亲宋晴湖草草收葬,却不知,正是她的父亲临死前告诉她,弟弟尚在人间。

        后来她借机在翠缕阁薜萝小院的墙壁上留下讯息,求杨悬帮忙寻找傅青竹,只是抱了一线生机,希望这个与她一样留恋薜萝小院的人,确实与她血脉相连。

        上天垂怜,她得偿所愿。

        杨悬与燕家结亲,自然是在剿灭聚武堂时,发现了燕梓浔与傅青竹的关系,给傅青竹一个可趁之机罢了。

        沉碧听着窗边辘辘的车轮声,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想被杨悬看出,翻身来到窗边,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张了一眼,皱眉道,“这是……向北走吗?”

        杨悬此时已撑起上身,斜斜地倚在身后的小引枕上,听见沉碧问,笑着反问了一句,“阿碧想去哪儿?”

        “我……”沉碧垂下头,她想去归云堂接孩子,但此时时机不对,于是她凑到杨悬的身边,依旧偎在杨悬的身侧,旁敲侧击,“我一向孤身一人,总觉得冷清,平生所愿,不过儿孙绕膝,济济一堂。”

        杨悬垂头看向沉碧,突然唇角微勾,“既然是阿碧的愿望,我赴汤蹈火,也要为阿碧达成。”

        杨悬突然翻身,将沉碧压在身下,沉碧惊呼,“郎君……要做什么?”

        杨悬探手去解沉碧的衣衫,低声笑道,“阿碧要儿孙满堂,我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不敢不勤勉。”

        沉碧伸手去推,但顾及杨悬身上的伤,不敢十分用力,自然是徒劳。

        最终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郎君,这是多久没碰女人了?”

        杨悬略略撑起上身,与她耳鬓厮磨,“上一次,是玄武湖乌篷细雨,所以……仙子怜悯我……”

        沉碧小心地撑起上身,将杨悬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拿开。车内点了安息香,杨悬此刻睡得正沉。

        沉碧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星河低垂,幕色四合,马车停在湖边。

        红玉在湖边的空地上生了火,正在守夜。

        沉碧穿好衣服,翻身下了车,行至红玉身边坐下。

        红玉抬头看见她,略有些讶异,“岳姑娘怎么来了?”

        沉碧与杨悬在马车中厮缠了整日,此时乍见红玉,略有些羞赧,她顺手捡了根树枝,扔入火堆之中,“我来和你告个别。”

        红玉眼中的惊异更甚,“岳姑娘要走?”

        “嗯,”沉碧垂头应了一声,“我答应了燕梓浔,此间事了,便去寻他们。”

        “此间事了?”红玉一听,竟有些忍俊不禁,“姑娘未了之事,莫不就是留下来与公子荒唐几日?”

        沉碧垂下头来,思索了片刻,竟也轻笑出声,“不是,我想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只是,心中仍有芥蒂。”

        沉碧顿了顿,不自觉地交握起双手,“云霆说得不错,满门老弱妇孺俱是无辜,我姐弟二人,半生孤苦,终难释怀。”

        红玉看着沉碧,沉默了半晌,道,“岳姑娘既然要走,为何不与公子当面道别。”

        “我怕,”沉碧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禁不住握得更紧,“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红玉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问道,“有一句话,我代我们公子问姑娘。要公子如何做,才能让姑娘心无芥蒂的与公子在一起。”

        沉碧别开目光,看向远处浓重的夜,半晌方道,“我至今仍记得,那个时候,在我母亲的灵堂前,我跑着他的双腿,哀求乞命,一回头,就看见云霆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地。红玉,那种绝望与恐惧,你可以体会吗?”

        红玉微微一怔,她亦是出身孤苦,也曾亲身经历亲人在眼前离去无能为力的痛苦,若是她自己,身处沉碧同样的情形,怕也不能毫无芥蒂。

        沉碧垂下头来,轻轻地拨弄着脚边的枯草,“你问我,如何才能心无芥蒂地,其实,在得知云霆尚在人间时,我早已对他没有仇恨。但是若是云霆仍然介意,我便也不能释怀。”

        红玉听到马车中传出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她忍不住向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红玉知道沉碧的五感灵敏,下意识地又看了沉碧一眼,见她无甚反应,方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岳姑娘心性坚忍,决定之事,旁人再难改变。”

        “只是,”红玉顿了顿,决定为自家公子在心上人面前立立威风,“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姑娘此去,若是公子从此与姑娘分道扬镳,姑娘意欲如何?”

        沉碧闻言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远眺极目,顿觉天高水阔,“我不会如何,不过随心而动,随势而为罢了。”

        然后,红玉看见沉碧飞身跃起,向着空阔的夜色中飞掠而去,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

        红玉站起身来,缓步行至马车旁边,屈起手指,敲了敲车壁。

        片刻之后,杨悬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清明疏朗。

        “进来吧。”

        红玉掀开车帘,跳上马车。只见杨悬靠着车壁正襟危坐。

        红玉并不意外,在杨悬侧首边坐下,“公子,都听见了?”

        “嗯。”杨悬一只手随意搭在桌案上,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颗碧绿的珠子,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公子为何不拦下岳姑娘。”

        杨悬端起小几上的茶碗,轻啜了一口,淡淡道,“强扭的瓜不甜。”

        红玉久在杨悬身边伺候,知道自家公子心中极气愤之时,往往面上就最平淡,她垂头微笑,“与其说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说是上赶子的不成买卖,公子久历风月,如何忘了欲擒故纵的道理。”

        杨悬斜睨了红玉一眼,便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说话。

        凡事点到为止,至于自家公子能不能忍得住,是不是能舍得,也不是她这个小丫鬟置喙的了。

        红玉又看了一眼杨悬手中的珠子,若是她没有看错,少林寺助内力解百毒的碧水琉璃珠,如何会在她家公子手上?

        红玉不敢多话,只是恭声问道,“公子,我们之后去哪儿?”

        杨悬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然后唇角竟勾起一抹笑意来,“琴川归云堂。”

        红玉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杨悬。

        杨悬将手中把玩的珠子掖入袖中,仰身靠在身后的迎枕上,“阿碧已经离开静湖山庄,我儿子还留在轩辕齐的地盘上,是何道理?”

        红玉微微一怔,随即在心中腹诽,那孩子果然是她家公子的。当初还装模作样的说他不介意,本来就是自己的骨肉,还介意个啥。真是臭不要脸。

        沉碧顺着燕梓浔留下的标记,一路向北寻去,一直行至楚齐边境的冀州城。

        冀州城郊的平康村,有一处简陋却整洁的小院落。

        沉碧立在院落的柴扉之前,四下搜寻了一番,看见柴扉右侧的木栅栏上,刻着一只蹩脚的燕子和一只歪七八扭的蝴蝶。那是在她扮作燕梓浔的大丫环时,和燕梓浔约定的记号。

        是这儿没错了,沉碧干净利落地将身一纵,人已跃至了院中。

        时近黄昏,院落中的小屋里亮起了温黄的灯光。

        沉碧站在门外,心中生出一丝迟疑来。她在思考,要如何扯谎,才不会被云霆拒之门外。

        还没想出妥帖的说辞,小屋的门竟然开了,随即一盆污水泼了出来。

        沉碧身手敏捷地避开了,然后一招白驹过隙,人已闪入屋内。

        一入屋内,就看见她的弟弟傅青竹,正光着双脚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燕梓浔端着木桶,小媳妇一般地立在一侧。

        一看到这副情形,沉碧便乐了,她转向燕梓浔笑道,“燕小爷,你放着寒杏林千尊万贵的少奶奶不做,巴巴儿地跑到这苦寒之地,伺候这个不名一文的懒汉吗?”

        傅青竹和燕梓浔看见沉碧突然闯入,震惊地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燕梓浔与沉碧惯常斗嘴,先反应过来,冲着沉碧不屑地撇了撇嘴,“放着寒杏林千尊万贵的少奶奶不做,巴巴儿地跑到苦寒之地的人是你不是我。”

        沉碧被燕梓浔一噎,眼珠子一转,正要还口。

        却见傅青竹铁青着脸,看向燕梓浔,质问道,“是你引她来的?”

        燕梓浔连忙摆手撇清,“没,我没有,是她自己阴魂不散。”

        燕梓浔这般认怂,沉碧深为不耻,她瞪了燕梓浔一眼,决定义正辞严地揭穿她,“那个……不关梓浔的事情,是我在城中看见有人用你铸的剑。”

        好吧,她自己更怂。

        傅青竹俯下身来,将鞋袜不紧不慢地穿上,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话音刚落,一个烛台冲着沉碧砸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个瓷碗,然后木凳,茶盏,接二连三。

        沉碧连躲带闪,跳出门外。她前脚刚踏出门,木门就在她的身后狠狠地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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