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灼灼若火焰
第十四章
催眠术在清醒时都会有一个指令，有时是拍手，“当我拍三下手时你就会醒来”，有时是数数，“我将喊一二三把你唤醒”。
对唐焰来说，你老实点就是他清醒的指令。
八岁以后的人生对唐焰来说就是一场梦，喜悲怒嗔，都是空。
只有他醒来的时候，会感到疼痛。
在贺一洐无意说出清醒指令时，唐焰回到了现实，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在无尽的坠落，黑暗里有人拽着他撕扯着他跟他说不许动，你老实点，入目又是一片鲜血淋漓。
他开始发抖，止不住的发抖，如溺水的人沉浮在一片血海之中想要尖叫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我不……放开我……放开……”
贺一洐看到唐焰的异常被吓到，他立刻放开唐焰，却又不能放任如此，手忙脚乱在房子转了一圈，找了条毛茸茸的毯子把唐焰裹起来，这才感觉到他的状况好了不少。贺一洐坐在唐焰旁边，不远不近，看着唐焰在他的毛毯里缩成一团有些想摸摸他的头发还是不敢地缩了手。
“你随便吧。”想跳沙发还是想把饼干薯片撒得一屋子都随便吧，贺一洐自暴自弃闭了眼睛。
看不见就当没发生。他也懒得再去洗一遍澡，先等着人清醒再说。
一人躺一人坐，折腾这么久都累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反正等唐焰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很暗了。
他裹在一张非常软绵的毯子里，身上黏糊糊的，脑袋还有些晕。
记忆还停留在他朝贺一洐伸手，然后贺一洐背着他离开的时候，所以，唐焰坐起来，环视一圈好像垃圾堆的客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应该是贺一洐的家。
也太他妈脏了吧，唐焰眼皮抽了抽。
没想到啊，有的人表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背地里原来是个抠jio糙汉。
唐焰转头看着贺一洐有点一言难尽。
这一动贺一洐也醒了过来，以为唐焰又要开始发抖，他迷迷糊糊伸手想拍拍人，拍到一团空气后睁开了眼。
“你醒了。”贺一洐见唐焰目光炯炯看自己，确认之前借醉耍疯的劲头已经过去，这才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哦，醒了醒了。今天这酒劲确实有点大哈哈。”
“所以以后不要喝这么多。”贺一洐放下手：“要去洗洗吗？”
“行。”
贺一洐找了两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又找了新毛巾新牙刷给唐焰送去，自己也回了卧室的浴室洗今天的第二遍澡。
浴室里雾气腾腾，贺一洐单手撑着墙，任凭水流打在背脊，男生身材完美，水流顺着肌肉的轮廓滑向人鱼线，现如今才有了时间思考。
之前太担心没好好去想，再回忆唐焰的恐惧，贺一洐觉得怪异。
不是一中小霸王吗，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撂翻这个明天撂翻那个，却会因为他随便抓一下突然害怕得发抖。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他刚刚做了什么？
贺一洐想起唐焰父亲的事，他们贺家不接纳林笑不就是因为唐焰的父亲杀过人。跟这有关系吗？
抬手关上水，贺一洐走出淋浴间在洗手台上拿到手机，他准备拨个电话找人查查情况，但解完锁后又不想这么干了。
这是个人的私事，有些东西隐藏太深可能并不希望其他任何人知晓，就像他也有他的小秘密一样。
贺一洐放下手机，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脑后，镜子里的人很干净，只有他知道他有多脏。黑色的疯狂的心、美丽皮囊里恶臭的灵魂，这才是真的他。
贺一洐收拾齐整自己再次下到客厅，一切又变了一个样。
糟心的垃圾全都消失，饼干屑、湿漉漉的水迹什么都没有，除了被拆掉的乐高碎片被堆了起来，所有的又好像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
一个人从厨房拐出来，盈盈笑着，脸上还有刚刚洗过澡带来的晕红。
他身上浅蓝色衬衫一半塞到裤子里，一半露在外面，袖口半卷在手臂上，同款的衣服贺一洐好几件，自己穿倒不觉有什么特别，到了唐焰身上反而有了些放浪不羁的味道。随随便便一拍就是硬照大片。
怪不得说是带货王。贺一洐盯着唐焰看时，唐焰却很自来熟的朝他招招手：“过来看下你厨房的火怎么开。”
“吃饭的话楼下有餐厅。”话是这么说，贺一洐还是朝厨房走去。
“中午刚跟人一块吃了火锅，不想吃太油。”
“跟谁啊。”贺一洐问。
“明川一帮人。就是之前去宴会的那次认识的。”
“哦。认识没多久，你们还挺熟。”贺一洐在料理台噼里啪啦摁，跟唐焰一样也没找到打火的办法，动作也越来越烦躁。
唐焰靠着冰箱憋笑：“我跟你也没认识多久，现在都能到你家穿你的衣服吃你的饭了。”
还在寻找如何开火的贺一洐动作一顿，经唐焰提醒，似乎确实如此。但想想又觉得没毛病。
他现在是唐焰的家人，辈分还挺大。
唐焰也不知道贺一洐在沉默什么，猜测他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连自己家都搞不清状况，再想想客厅里那堆碎了吧唧的零食，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被忙碌的父母遗忘在家天天泡面零食打发人生的丧气小可怜形象。
于是少年长腿一迈，窜到贺一洐身侧勾住他的脖子，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算了，别整了，爷带你吃好的去。”
贺一洐眉头一皱：“爷？”
唐焰听出他语气里细微的不快，只当好学生最近敏感不想搞社会，他刚刚又麻烦了人家，于是顺手撸了撸贺一洐后背顺毛：“不不不，是我请你吃好的。想吃什么？”
温温柔柔顺毛的时候，少年还讨好的眯起眼睛，仰着脖子看他，乖得不像样。
贺一洐又想起家里的猫，这副模样和他养的吉祥豆简直一模一样，明明是只坏脾气的小东西，依仗有他罩着在家坏事做尽，只有在他面前眯眼俯首，装乖扮可爱，识时务得很。
贺一洐默默转过头：“喝粥吧。”
完全就想喝粥的唐焰高高兴兴又薅了件贺一洐的外套，拿着手机准备冲，结果就发现上面林笑给自己打了好多个未接电话。电话没接上还不止，林笑直接给他又发了好多个消息。
唐焰看了手机之后，觅食的兴奋劲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塌了下来。
贺一洐已经推开了公寓门，他其实有了些预感：“出事了？”
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少年仰天叹了口气：“事儿是早就出了，骂是早晚都要挨的，只是我很想知道我退学到底是哪个狗比跟我妈告的密。”
贺狗比“咯吱”动了下手指，然后摸着鼻子沉默。
好歹也是他孙子，不能就这样被他打死了。
饭最终没吃成，唐焰要赶回家负荆请罪，狂风骤雨在他意料之中，林笑跟别的家长发脾气不一样，她只会哭，偏偏唐焰还最怕这一套，不论他怎么劝怎么道歉都停不下来，要不是贺云枫下班回来，唐焰真怕林笑会哭晕住到医院去。
吃过晚饭贺云枫就把唐焰叫到书房。
“你本来退学是什么打算？”贺云枫坐在桌前看着唐焰。
“和朋友做了点小生意，或者做点其他喜欢的事。”唐焰其实跟家里人提起过枫糖，但也就那么一次，也不知道贺云枫记不记得，不过这种小买卖对于他这样的商界精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至少把高中念完，不要让你妈操心。我并不想管你以后是做什么，或者会成为什么人，但在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就尽量和平的相处。”贺云枫默了一默。
这段话说的很客气，也很疏离。
他隐约知道贺云枫没把自己当家人，只是今天更明确了一点，贺云枫把林笑和他割裂开来，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很感谢这个人能把林笑划在了圈内，给了她一个家。
他会从这个家离开的。
“这两天我安排你去明川念书。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我提。”
唐焰点头。
明川高二有七个班，贺一洐在最好的一班，贺云枫之前还有想法让唐焰跟贺一洐放在一起，但退学总归是不光彩的事，于是也没有跟贺一洐提这茬，直接将唐焰安排在了七班，楼上楼下，还是对角线的距离。
贺云枫行动很快，一晚上时间就弄好了一切，唐焰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开始学生生涯。
可怜他一天老板都没当，枫糖开业之后的第二天他就老老实实继续上学。
接唐焰的老师给唐焰发了校服和校园卡就让唐焰自己去班里。哦，不对，是去运动场。
转学第一天就是运动会上见新同学，唐焰觉得这体验很是新奇。
七班在运动场的位置最差，秋太阳明晃晃的没半点遮挡，俞友红在看台上摊成一团烂泥，自己班人的比赛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好加油的，他们班一帮子弱菜，这么多项目昨天拿到的积分才个位数，下午他的跳高还是垫底，空有一副高个的花架子却连女生组的都没拼过，丢脸、实在是太丢脸。
还好焰爷昨天没来看，不然真是早节不保。
正是想着的时候，操场上过来一个很熟悉的人影，手插着兜，帅的一逼。
俞友红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拍了下旁边坐着打游戏的费明：“你帮我看看那个是不是焰爷？”
费明抬起头，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是。”
“我真是感动死了！焰爷不会因为昨天没来，所以今天专门来看我们比赛的吧？”俞友红人激动跳起来，然后使劲儿朝唐焰挥手。
挥了半天俞友红又有点儿焉：“完了，一会儿咱们班还有个篮球赛，我不想让焰爷看。”
“你想的有点多，他来这边又不一定是来找你，昨天二班三班不都有人喊他一块儿来玩吗，”费明倒是比俞友红平静不少，他又看了唐焰几眼：“不过，焰爷身上怎么穿的是我们的校服？”
同样在运动场经过的贺一洐也看到了唐焰，他本来今天不准备来学校，是周博城第一次交到女朋友死乞白赖说要攒局请吃饭，他才过来看看。然后没想到又遇到了唐焰。
少年和昨天没什么不一样，却又大有不同。
灼灼若火焰，这个人一向就是这么惹眼，只要在人群中就没有办法不看他。但贺一洐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止是自己，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放在这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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