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山雨欲来

历史上，太平军一破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使太平天国运动达到最高潮。之后没多久，天京事变爆发，诸王内讧，太平天国运动由盛转衰，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正如太平天国研究权威罗尔纲先生指出的那样：“这一场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国兴亡的转折点，是太平天国的致命伤。从此以后，太平天国就从兴隆昌盛转向衰败，以迄于灭亡。”

        关于天京事变的起因，至今扑朔迷离，屡出争议。史学界有“杨秀清逼封万岁说”、“陈承镕告密说”、“杨秀清索取伪印说”、“洪秀全故意加封万岁说”、“杨秀清自居万岁说”五种说法。

        传统史学界多认可“杨秀清逼封万岁说”，罗尔纲先生便采信这一说法。随着近代史料的挖掘，“陈承镕告密说”逐渐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杨秀清逼封万岁说”是指杨秀清飞扬跋扈，逼迫洪秀全封自己为万岁。万岁为天王独尊的称号，杨秀清之前只能称东王九千岁。

        实质上，“杨秀清逼封万岁说”的证据主要为清朝人的野史笔记、李秀成被俘后的口供、洪秀全的打油诗等。

        按照现代法律诉讼理论讲，这些证据其实都来自一个信息源—洪秀全本人，证据链条不完整，证据力显然不足。

        最具证据力的证据为李秀成的口供，但他的口供被曾国藩大幅篡改。而且，李秀成当时仅是个副丞相，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天京事变的内幕。

        “陈承镕告密说”可以从太平天国文书、清方文书、外国人的记载中找到根据，更为合情合理。洋人布列治门在1857年l月3日《华北先驱周报》发表通讯，明确指出告密者在天国排位第八。

        按，天国排位第八的人本为王胡以晄，但胡以晄在天京事变前已经病死。布列治门指出的告密者应该为排位第九的陈承镕。

        近来，史学界清理满清故宫档案，查到咸丰六年十二月二十日江北大营钦差大臣德兴阿奏报，称洪秀全在诛杀韦昌辉之后，又于十一月初一日将燕王秦日纲与佐天侯陈承熔同时处死。

        秦日纲在天京事变中先屠东王府，后屠翼王府。翼王石达开起兵靖难，逼迫洪秀全诛杀秦日纲。洪秀全同日诛杀陈承镕，显然是为了清算天京事变中的罪臣。

        德兴阿的奏报成为“陈承镕告密说”的有力辅证。

        吴捷更倾向于“陈承镕告密说”。以杨秀清的精明强干，他不可能先把杨辅清等心腹大将派出天京，一边削弱自己在天京城内的实力，一边逼迫洪秀全封自己为万岁。

        “加封万岁说”本就出自洪秀全，多半是洪秀全为了撇清责任，把脏水引向杨秀清。

        从杨秀清担任军师以来的表现来看，杨秀清虽然飞扬跋扈，但还没有达到谋反的程度。他治国、用人、用兵，总体上是顾全大局、赏罚分明、上下咸服的。

        李秀成被俘后，仍对杨秀清由衷的赞美，感叹“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

        杨秀清死后没多久，洪秀全就不得不为他平反，把杨秀清死难那天定为东王升天节，又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杨秀清名下，以继承东王爵号。

        吴捷穿越至晚清太平军，终于有机会弄明白天京事变的真相。从各方面的情报看，杨秀清暂时并无谋反之心。而叶芝的到来，无疑印证了吴捷的判断。

        叶芝说：“杨秀清已把天京城内的实权派人物得罪遍了。韦昌辉一直与杨秀清不对付，表面阿谀奉承杨秀清，实则对杨秀清恨之入骨。

        “因北殿大将张子朋激起水营哗变，杨秀清杖责韦昌辉数百，数月下不了床。因韦昌辉亲哥哥韦志滨与杨秀清小舅子争夺田产，韦昌辉被迫将亲哥哥五马分尸。

        “至于秦日纲，先是在牧马人事件中被杨秀清无端杖责。后因在田家镇之战指挥失当，被杨秀清罢黜为奴，甚至还一度下了大狱。

        “石达开为人小心谨慎，没被杨秀清抓住把柄。但他岳父黄玉昆在牧马人事件中秉公执法，同样得罪了杨秀清。杨秀清杖责黄玉昆，命石达开捉拿黄玉昆，两人早就生了嫌隙。

        “对于自己人，杨秀清也非常狠。陈仁保、许宗扬率援军北上支援扫北军，寡不敌众，血战后逃归天京，都被杨秀清关入大狱，对杨秀清恨之入骨。

        “东殿尚书曾水源、李寿春听到宫女诋毁东王却没有报告，都被杨秀清处死。即便是百官之首陈承镕，被杨秀清引为心腹，也战战兢兢，生怕被杨秀清问罪。

        “不久前，太平军大败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杨秀清威望大增，派心腹到各地领兵打仗。韦昌辉认为东殿大将出京，杨秀清在京内力量削弱，怂恿洪秀全诛杀杨秀清。

        “洪秀全久失权柄，与杨秀清难以相处，对韦昌辉的举动采取默许态度。韦昌辉十分活跃，串联秦日纲、石达开等人反杨。杨秀清察觉到了异样，严令三人限期出京，挫败了韦昌辉的阴谋。

        “我们天京情报站综合判断，杨秀清的威势依然盖过洪秀全。洪秀全没有帮手，杨秀清无意谋反。两人虽有可能内讧，但短期之内，内讧可能性不大。”

        叶芝的判断显然是错误的。历史上，天京事变爆发得极为突然，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杨秀清毫无防备，大量东殿骨干在事变中迅速丧命。

        吴捷没有反驳叶芝，而是反问道：“陈承镕是咱们复兴会天京支部的副主任，依你看，他对复兴会是否忠诚？如果洪杨内讧，陈承镕会站在哪边？”

        叶芝正要回答，却被李珊元抢了先。李珊元是敌工处处长，正是叶芝的顶头上司，他说：

        “陈承镕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个投机主义者。他并不相信拜上帝会，内心深处对杨秀清天父下凡的鬼把戏嗤之以鼻。同样的，复兴会以复兴华夏为口号，为世人描绘出一副令人振奋的前景。

        “大多数仁人志士都会被复兴会的主张所吸引，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复兴大业。陈承镕虽是天京支部的副主任，更多考虑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如果太平军强大，他会背叛复兴会；如果复兴会强大，他会背叛太平军，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敌工处认为，陈承镕这样的人是不可信的。

        “如果洪杨内讧，陈承镕会掂量局势，谁的力量大，他就站在谁的身边。就当前而言，杨秀清的势力显然盖过了洪秀全。

        “洪秀全也是个聪明人，断然不敢轻易冒险与杨秀清火并。若能得到韦昌辉、石达开的支持，洪杨火并或有可能。

        “洪秀全、韦昌辉、石达开再加上秦日纲，力量可以盖过杨秀清。若以上几人联手，陈承镕肯定会站在洪秀全一边。”

        天京支部开展工作不力，又与敌工处天京情报站存在竞争关系。李珊元对天京支部垢病已久，毫不掩饰对陈承镕的恶感。

        就当前天国的局势来看，杨秀清得罪的人太多。一旦洪秀全把他们串联起来，很有可能会敌过杨秀清。不难得出结论，陈承镕极有可能站在洪秀全那边。

        对于李珊元的判断，吴捷未置可否，而是说道：“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陈承镕虽然人品不佳，却是天京城防司令，掌握着天京城门钥匙。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杨秀清把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都赶出了天京，却甚是信任陈承镕。此人八面玲珑，同样深得天王信任，还是个复兴会天京支部的副主任。

        “他多处下注，打算立于不败之地。暂时而言，他仍慑于杨秀清的淫威，不敢搞小动作。若是洪秀全拉拢住陈承镕，杨秀清就危险了。

        “陈承镕只需乘夜打开城门，把韦昌辉、秦日纲的亲军引入天京，就能诛杀杨秀清。据我在天京的内线，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李珊元和叶芝面面相觑。吴捷所说的内线是谁？必是天京支部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陈承镕本人。

        看来，天京情报站已经落在了天京支部的后面。两人不禁大为沮丧。

        吴捷继续说道：

        “洪杨内讧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它将是突如其然的，也将是非常紧迫的。你们天京情报站一定要重视，做好准备，做好应对。

        “还要与天京支部加强合作，注重扭转陈承镕的立场，掌握天京高层动态。尤其要切记，务必保护好傅善祥母子，不得让她们有丝毫闪失。”

        两人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吴捷看了眼窗外，意味深长地说道：“诸王内讧，咱们就能趁机渔利，就有机会入主天京。此事能否顺利，还要看你们天京情报站得力不得力。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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