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节 与百户座谈

中午饭都没有吃，我们七个新兵就在大教室里等着百户大人了。

        因为百户大人定的时间是申时整，所以彭参军就通知总旗们在末时来陪同，总旗就会通知各小旗在末时初来等着，各小旗子就会通知我们在午时就要候着。这一候，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当然，我们也不是干坐等着，有的在闲聊，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盯着天花板准备座谈发言。

        眼看太阳渐渐从东方划向南方，又从南方倒向西方，百户大人终于露面了。

        百户大人在当中坐好，冲我们和蔼地笑笑，说道：“今天和大家座谈，就是想听听大家的真心话，所以你们一定畅所欲言，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担心说错话。总之，咱们这次座谈要说真话，实话，有用的话。”

        由于大家上午已经听彭参军说过一遍同样的话，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就连二狗听了百户的话都平静如常。

        “好，大人说的好。”彭参军突然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教室内掌声雷动，氛围热烈。

        百户见场面不错，也很高兴，听了一会掌声，才抬起手摆摆，示意安静，掌声很快停了下来。

        “大家不要这么拘谨嘛，咱们这里都是自己人，又没有外人，不要搞那么客气。听说上午彭参军和你们简单聊了聊，说大家都准备的不错，你们谁先说啊？”

        可能是有点拘谨，百户大人说完后，没有人开口。

        “大家不要紧张啊，百户大人就是想听听大家的心声。”葛参军补充着，“就跟咱们上午说的一样，放心说。上午那个新兵，你先说。”彭参军看向孔延。

        孔延闻声，停顿一下，按照上午彩排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在这次活动中，彭参军始终按照百户大人的指示，制定了方案，还多次现场指导，为活动顺利开展提供了有力保证。”

        孔延边说，边看百户和彭参军的反应，只见二人不停点头，面色喜悦，显然十分受用。能看出孔延心情也不错，虽然开始说话有点磕磕巴巴，但是后来也慢慢放开，越说越投入，现场氛围慢慢热开了。

        “这个新兵说的很好嘛。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分的。”

        “回大人，我叫孔延，是许总旗下刘旗长小旗的新兵。”听到百户问自己的名字，孔延兴奋地说。

        百户转向许总旗，“你们的新兵教育的不错嘛，看来这次活动你们总旗开展地不错。”

        许总旗听到百户的表扬，也是十分开心，连忙说：“我们都是按照百户大人的指示落实的，还是您筹划的好。”

        彭参军看到百户表扬许总旗，连忙插嘴：“百户大人，我们听听其他新兵怎么说吧。”见百户没有反对，他指向马总旗手下的一个新兵，“你说吧。”

        这个新兵显然也是准备好的，一开口和孔延的话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夸百户大人如何英明，彭参军如何落实有力。不同的是，他比孔延多夸了几句自己的总旗和小旗长，在场的领导几乎夸了个遍，听的众人连连点头。

        我扭头看孔延，他刚才的得意之色渐渐淡去，可能也觉察到了这个新兵比自己更加圆滑，刚才的喜悦也没那么强烈了。

        此时，我见旁边的李铁蛋偷偷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纸条上画了一堆符号，有小乌龟、月亮，一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身上，等等。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碰碰铁蛋，“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发言稿。”铁蛋神秘兮兮的讲。

        “发言稿？”我纳闷，这一堆符号能是发言稿？

        “是啊，我们总旗安排专人给我们写的发言稿。我不认字，就按照他们的意思画成了小人画，这样我就能懂了。”

        “是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连忙问道。

        “你看这个乌龟，乌龟很笨，意思就是‘我嘴笨’，你再看这个月亮，表示我来到这里一个月了。”铁蛋解释着。我一听，顿时觉得铁蛋这个孩子脑子还是有好使的时候啊。然后我又指指那两个小人，“这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身上，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铁蛋神秘一笑：“这个嘛，上面是男人，下面是女人，男人压在女人身上，就是那啥，表示我很喜欢这里的意思。”

        我晕，这种解释也就这个傻子能想出来了。不对，能想出这种解释，说明人家一点都不傻。

        等到了铁蛋发言的时候，我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强忍住笑，尤其是当铁蛋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时候”，我更是加大了力气，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可能也惊动了刘旗长，他冲我直瞪眼，示意我老实点。可是他哪里能体会我的苦衷啊。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就剩下我、李达和二狗三人了。前面的进展还算顺利，有了上午的铺垫，下午大家都是按照套路讲的，都是在拍马屁，马屁也都拍在了点上。

        等到了二狗的时候，我们几个都暗暗揪心，人家铁蛋有提前准备的发言，二狗可是啥也没准备啊，谁知道这个傻子会说出来啥。

        果然，二狗一开场就震惊了我们。

        “百户大人，我觉得前面几个人说的我都听不懂。”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聚到百户那里，百户不知道二狗什么意思，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你对他们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二狗不理会周围人讶异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百户大人，您说了要听实话，我就说实话。就一条，现在的伙食太差了，不好吃，还吃不饱。”

        百户闻声，脸色大变，许总旗、刘旗长都坐不住了，二人同时起身，指着二狗说：“你闭嘴，胡说什么？”

        百户大人脸色阴沉，却示意二人坐下，继续问：“你们每天都吃什么？”

        “回大人，一天三顿白水煮白菜，早晚有糙米饭。”

        “老吴，你给我过来！”百户大人突然大声喊起来。

        这时，库房老吴头走了出来，低声下气的说：“大人，小的在。”

        “你负责伙食，说，怎么回事？”百户看也不看老吴头。

        老吴头倒是不怎么紧张，“回大人，我是按照上级下发的伙食标准准备的。”

        “哦，那你回去看看上面的规定，能不能想办法把新兵的伙食再改善一下。”百户脸色不再阴沉，又恢复了和蔼的表情，“这位兄弟，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向千户汇报，想办法把你们的伙食再改善改善。天天白水煮白菜，人哪有力气训练。”

        百户的话顿时引来了一阵喝彩，教室内响起一阵阵掌声。

        百户等了一会，像是在享受掌声带来的热烈氛围，过了好一会才抬手示意安静。大家也像是鼓掌鼓累了终于可以结束了一样，赶紧停了下来。就听百户接着说：

        “许总旗，刘旗长，这个新兵说的很好，你们回去绝对不能因为他说了实话而批评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因此难为他，我就找你们麻烦。”接着转头向我们众人，“刚才我说了，今天来了就想听实话，你看刚才这位兄弟，说出了实话，这样很好啊，只有听到实话，我们的座谈才有意义。我这个人很实在，不喜欢玩虚的，就想听实话真话，这样很好，接下来的还要这样讲啊！”

        百户说完，彭参军带头又鼓起掌来，还打声说：“百户大人英明。”会场里跟着响起“百户大人英明的喊声。”实在没想到，最笨的二狗，竟然成了全场最佳发言，百户大人的脾气实在是不好琢磨啊。二狗之后就是我，就在我犹豫着，是应该按照原来准备的词继续讲，还是改变套路说几句时候时，百户大人再次开口了：

        “今天的座谈开的非常成功啊，听到了大家的心声，很好很好。就是一谈就忘了时间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大家的发言我都记下了，散会吧。”说着站起来就准备走。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冲着老吴头，“你回去抓紧查查文件啊，标准允许的话一定把大家的伙食改善起来。”

        “是，大人。”老吴头低头答应，随即跟着百户一起出去了。

        看他们走远，我长出一口气，看向李达：“真好，不用讲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说呢。”

        李达还在盯着百户的背影，脸色阴沉：“他是看到我还没有发言，才叫停的。这些当官的，真是老母猪戴手套，一套接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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