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婉娈·五
开春后,书院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湖边的柳树抽了嫩芽,桥头的小摊逐渐支了起来。
桥头穿着红衣的娇小姑娘仍旧蹦蹦跳跳地走到书院附近,听书院传来的读书声,等陪她玩耍的清池和月行。
柳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晃动着花杏的影。等了片刻,书院沉重的开门声响,书生们的说笑声从书院传来。
“小爷带你们到丽春院逛逛去?”
花杏眉头一紧,往那株素来供她栖身的柳树后缩了缩。
“铭哥儿,你不怕你爹打断你的腿?”
“嗨,我爹这几日忙着去媚姐儿那,他哪管得了这些。”
花杏不由得心里觉得恶心,做了个呕吐般的表情。
看着这一切的大花行,也做了同样的表情。
花行不由得感慨原主的性情从小时候就和她高度一致,这真是不解之缘。
突然,一个壮硕的影子,盖过柳树下花杏那小小的影。
“嘿,这死丫头在这呢!”
铭哥儿转着手中的玉佩,嘴角斜扬地笑着。身后两三子弟亦嗤笑起来。
花杏转过身,瞪了铭哥儿一眼,冷声道。
“你想做什么?”
铭哥伸出那肥胖的手,用短粗的手指用力拧了拧花杏的脸。花杏吃痛,瞪着他的一双杏眼怒意更甚,用手努力扳开他的手指。
“爷我是替何大公子教你学妇道的。”
他周身几个纨绔子弟放声大笑起来,他们的影子压着花杏的影子,花杏被围在湖边,只有一步,就会掉下去。
“你是临安地界儿边上的人,你以后注定是嫁个种地的小子,生几个杂种的命。别说做妾了,你给何大公子提鞋都不配。读书写字,做那等痴梦……”
铭哥儿周身那些子弟笑得更肆无忌惮,也学着这个打小无赖的公子哥,对花杏动手动脚,不是摸她的脸,就是玩她的头发。花杏挣扎着,其中一个公子哥便紧紧攥住她的手臂。
“你这蹄子,铭哥儿摸你的脸,是你几辈子的造化了,你还……啊!”
还是那熟悉的身影,一样的迅捷干脆!
一身墨蓝劲装的女子从房檐上飞身而下,一脚踹在那公子腹中,力道十足,那公子胸前登时留下一个灰印,他还来不及抓住救命稻草,便已落入水中,扑腾起来。
花杏一脸惊喜和感激地看着来人,她很想亲切地叫月行姐姐,却不想这群锦衣无赖知道她的家世姓名,故未曾出声,只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这几个公子哥一脸惊惶地看着飞来人,铭哥儿也跟着细细打量起来,而后望了望湖里扑腾的落水狗,咂了一下嘴,一脸嫌弃地说。
“我就说你那点出息,一个小姑娘都能把你踹下去。啧,你们还不去叫人把他捞起来。”
铭哥儿周身的一个同伙连忙去叫人救那扑腾的落水狗,其他公子哥似是有些惧怕这个姑娘,都低下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湖里的落水狗又多一只。
铭哥儿却走近一步,细细地打量着姑娘的脸,横肉横生的脸庞堆积起与那日炫耀手中金耳坠一般,颇有玩味的笑。
“今儿这姑娘真俊,爷我见的美人多了去了,这个俊的和旁的姑娘还不太一样,这身打扮也够新鲜。”
花杏站在月行后面,闻言探出身子,一脸愤怒地瞪着铭哥儿,她虽然知道铭哥儿打不过习武之人,尤其是月行这样多年习武的世家子弟,可她听到这种轻佻的话,便知道以月行的性子只会比她更恼怒。花杏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好姐妹受这样的侮辱。
“不过小爷看你和这村姑倒是一种货色,一个村妞却天天来书院门口招摇,一个女流之辈却成日间男儿打扮,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料。”
月行未曾出手,也没有丝毫躲闪,就这样冷然静立在这泼皮公子一步前,自始至终不拿正眼看他,眼神中是傲然的睥睨之态。花杏看到铭哥儿伸出那难看的手,就知道他要自寻死路了。
果然!那铭哥儿抬起套着玉佩的手要捏月行的下巴。
啪!果不出花杏所料,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劲力十足,打得这壮硕子弟晕头转向,他面颊红印鲜明,就如他的丑态般毕现无余,要不是几个赶忙扶着他的附庸,他差点就坐倒地上。那枚玉佩跌落地上,摔得粉碎。
这个时候,那叫人来的子弟已经过来,命几个仆人将那落水的救了起来,刚开春的天冷意未退,那浑身湿透的公子哥坐在柳树下瑟瑟发抖,他瞅了眼踉跄的铭哥儿,不敢吱声。
月行微微蹙眉瞥了一眼几个狼狈不堪的富家子弟,掏出袖子里的素帕擦了擦打铭哥儿的那只手,嫌脏似地随意往边上一丢。那浑身湿淋淋的子弟慌忙爬过去捡起那方帕子擦拭脸上的水。
花杏有些意外地看着那方素帕,因为她基本很少看见月行用女儿的小物件,同时在落水狗拿起帕子的瞬间,她也嫌弃地白了一眼。铭哥儿定了定神,站定身子指着月行的鼻尖,狠狠说到。
“敢动你李铭老爷!这玉佩你赔不赔得起?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爹是谁!”
月行瞬间出手箍住他那只指着她面门的手,往后一撇,一脚向他膝盖弯儿踢过去,那李铭“老爷”向着花杏跪了下去,挣扎不得。
“我管你爹是谁!你欺负谁,就跟谁赔罪。”
月行的声音分外清冷,花杏的眸中闪着一点泪光,她想起那天和月行说过的话,没想到月行记得那么清楚,在这次替她出所有的气。
“姐姐小心!”
花杏话音没落,那李铭另一只手从发上拔下一根极细的银簪。未曾想,这李铭颇有几分心机,他想报复月行,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这纨绔子弟活了十几载也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不敢直接向月行动手,就欲拿细簪戳花杏。他料定月行必定出手相护,故先将簪尖朝向花杏,月行果然伸出手来,他簪尖一转,直穿过月行掌心。滴滴鲜红的血,便顺着簪身流下。
武艺再高,也难防小人伎俩。
月行乌黑的眸子中溢满杀气,迅速地拔出掌中细簪,一脚踹在李铭腹部,李铭吃痛不住,捂着肚子乱骂。月行提起李铭的领子,那只受伤的手握着细簪对准李铭的脖颈。她咬着牙,冷冷巡睃一众纨绔,森然道。
“你们谁敢去叫人,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周身的子弟没有一个敢过来,此刻闻言早已做鸟兽状散开。湖边只剩下花杏,月行,还有这个令人恶心的男子。蓦地,月行将李铭往地上一惯,沉沉吼道。
“快滚。”
李铭登时魂飞魄散,望了一眼碎成几片的玉佩,收回要伸出去拾起的手,站起来狼狈地跑走了。
月行的掌心有一点血口,鲜血却不断地从裂口中流出。月行看了一眼掌心,一言不发。
花杏的眼泪水夺眶而出,她从怀里掏出阿娘绣的花布手绢,给月行进行简单的包扎。花杏伤心,看到她最要好的玩伴受伤流血,她知道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即使是月行这样的女孩子,也多少是在意自己的外表的,她手掌上的疤,将伴随她一辈子。之前的花杏特别高兴有这样一个保护她的姐姐,此时此刻却希望是自己保护她,被簪子划伤的人是自己。
幸好何清池这小呆子不在,幸好。不然这文文弱弱的小子,在今天的恶斗中,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同时她庆幸清池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凭那三寸不烂之舌与这群无赖理论半天,讨得一肚子没趣。花杏想会武功真好,起码对面不是君子时,可以像月行一样动手,免得听那些恶心人的话。
花杏看了一眼紧闭的书院门,转过头发现地面上有一抹修长的影子,在她与月行的影子之间。花杏与月行同时转过身去。
何清池身着家常穿的天青色衣袍,手中拿着一个白瓷瓶,看着花杏和月行时脸上依旧是温雅的笑,眉眼间多了一种浓浓的担忧。
“花杏,你还好吧?冷姑娘,我没有及时赶到,对不住。我带了止血的药来,花杏你帮她敷一点在手背掌心的创口处,几日就好。”
“多谢。”
月行颔首致意,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花杏接过瓷瓶,又喜又嗔,拍了何清池肩膀一下,说到。
“小呆子,你真细心,我方才还想着幸好你不在,不然的话你也要被他们气死……”
何清池清亮的眸中闪着愧意,他看了看花杏的脸,花杏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他看,他的耳朵竟染了一点红晕。他咳了两声,说到。
“都是我不好,我今日有些风寒,就未曾来书院。不知怎的我就料到今天这里会有事故,我心悬你们,所以还是来了。没想到我才来,就看到冷姑娘受伤了。”
花杏发现何清池眼神中有些异样,往日他的眼睛都像他这个人般温煦,今日不知怎的花杏捕捉到了一种微妙的炽热,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解开手帕,为月行仔细地上药。
“我……我想着我要是当时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那李铭厌恶我,说不定还要多说几句不堪入耳的,不如就转身拿了药来,也……也算及时。”
何清池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声音越来越细,他余光不停地看着花杏,却又逃避着那双水灵灵的,小鹿似的眸子。他索性将眼神转到月行受伤的手上。
“小呆子,平时能说会道的,怎么年节过后反而结巴了?”
花杏歪着头含笑打趣他道,月行不言语,抬眼看了一眼何清池,他的两颊红得像天边的霞云,再看看花杏神态中多出的那份娇俏,月行心下明了了三四成,不爱笑的她此时嘴角的微妙笑意渐浓,恐二人发现害羞,马上低下头去看花杏给自己包扎。
“我……我哪里结巴了……”
何清池这次不仅是结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般,咳了几声,也不知是说了许多嗓子实在不舒服,还是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转过头去,正了正色,语气又恢复往日的温和平静。
“咳,我身子不爽,在这湖边站久了回去阿娘又要担心了,我……我先回去了。”
“诶,你这小呆子,什么跟什么嘛,给瓶药都不陪我们一下就回家了,哼!好吧好吧,看在你病了的份上还记挂我们,饶你一回!”
花杏的语气里是小女孩的娇俏可爱,何清池逃也似地走过了桥,夕阳落在湖里的影荡着,花杏想起那日带何清池到家里,非要让这书香门第的公子给她剥鸭蛋,那被他抠的破碎的鸭蛋黄。花杏的笑容有着蜜糖似的甜,她的心绪也随着落日的波光骀荡。
“想什么呢,还不带我吃点好吃的!我看比起何清池,你更像个小呆子!”
月行用包着手帕的手拍了一下花杏的后脑勺,花杏方回过神,露出心虚的笑,两只手握住月行受伤的手,讨好地语气哄道。
“好啦好啦,今天请姐姐吃锦光街那家最好吃的馄饨,好不好嘛~”
月行哼了一声,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
“算你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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