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红·二

月行划着长杆，竹筏缓缓靠岸。

        四处是青山叠嶂，红霞绮艳，山间有蜿蜒石阶，偶有樵夫来往。月行与花行便沿着石阶缓缓攀行。

        天光渐暗，花行感觉自己跟着月行越走越高，甚至能感受到云雾轻微的沾湿衣袂。但花行没有任何气喘和疲惫，她不由得感慨灵力傍身就是好，爬山万步不嫌高。

        夜色将至，二人也到了门派驻地。

        “到了。”

        花行闻声抬头，入目是宏伟的石门，石门周围尽是上百年的苍松，风过松涛清响，石门牌匾上有篆书“毒龙”二字。泛着暗紫光芒的结界笼罩着附近群山。石门前是驮着无字石碑的龟，门派虽无甚华美雕刻，一眼看不尽全部建筑，花行也能隐隐感受到这是一座巍峨壮丽的仙府。

        月行捻指，指端开出一朵幽蓝色的兰花，月行轻轻弹指，石门的结界化开，花行便跟着月行走进石门。

        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身着箭袖长袍，身形高大的男子静立一棵苍松下，其人剑眉星目，目光如炬，薄唇紧抿，见月行与花行走来，上前见了一礼。

        “萧鸣，师父近日出关了吗？”

        “毒龙夫人尚在闭关，不过百花会就能出来主持了。”

        萧鸣是谁？花行打量着这个男子，周身气度与面容应该要比自己和月行都大上个六七岁，言谈举止与穿着打扮都像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花行大致对这个叫萧鸣的男人有了一定猜想，却没有表露出来。忽然，萧鸣那双略有些犀利的双眼与她不经意间对视，眼光中闪过一丝沉炽。花行赶忙转过头。

        “我知道你们会来，就在这里等。毒龙门所有弟子现已都到了，后日的百花会，你们作为夫人的亲传护法，应尽力准备好。”

        “知道。”

        花行听着二人的对话，月行的声音依旧冷然，不带丝毫的感情，萧鸣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一种凌冽的冷峻，两人的气场都有一种威压感。

        花行这个社牛人士夹在两个高冷的人中不知所措，只四处看着。饶是这样，那如炬的目光，还是又一次落在她的身上。

        “你拿到观梦石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吧？”

        萧鸣的言语中有了一点点关怀的温度，却听起来还是生硬。花行从月行与他说话时，就一直在躲避，虽然这个男人很是英俊，可花行觉得他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他点漆般的眸子像博弈的黑子，蕴藏着韬略与智谋。

        “没……没什么。”

        花行支吾着回答，萧鸣看了一眼月行，他的眉头不可查觉地微蹙，继而恢复冷静。

        “那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你们早些休息吧，若有要事记得找我。”

        萧鸣说完这句话便御剑向另一座山头飞去。花行有些疑惑，眼前的男子是不是知道自己失忆，他后几句话都好像对着她说一般。

        “姐姐，萧鸣是……？”

        “萧鸣是门派的掌事，师父的侄子。”

        月行很自然地顺着花行的话解答了，花行望着萧鸣飞去的方向，不由得想了解这毒龙门的各处所在，于是她接着问道。

        “姐姐，方才萧鸣是要去哪儿？我们住在哪里？漆雪伽云她们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萧鸣去孤云峰处理门派事宜，他和门派男子皆住在那。我们，漆雪和丹阳四人都住在主殿后，也是为了掌管各自所在。伽云之类弟子便住在别的几个山上。此处是寒云峰，为门派中主峰。毒龙门里只有护法和亲传弟子，可以住在主峰。”

        月行细致地与花行说明，花行听着月行介绍毒龙门的布局，不由得感觉毒龙门中女子更为尊贵。地位高贵如萧鸣，也得和普通弟子散修挤在一座山上，而女子可占据那么多山头。花行想起观梦石中原主幼年被不同的男子欺负的事情，不由得心里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姐姐，我们门中是不是女子居多啊？”

        月行点了点头，向前走了起来，示意花行跟上。

        花行与月行同行时，知道了毒龙门的很多信息。

        原来毒龙门的主峰与护法所在的两座山，山名是第二字是云，取自门派开创的祖先，历代不变，山名第一字便是现任掌门的名字。当今毒龙门掌门萧夫人名孤寒，故主峰现名寒云，萧鸣在的山峰现名孤云。

        毒龙，孤寒，孤云独去闲。

        白帝城，千里江陵，轻舟已过万重山。

        花行与月行走着，脑海里回响着那些人悲惨的身世，思索着毒龙门的这些名号，不由得心中泛着一丝悲凉。

        月行引着花行走到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前，院子里种了各种寻常可见的花草，布局却比真的村屋多了一份讲究雅致。花行看到眼前农家气息的院落，不由得回想起儿时的家。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别忘了你的离花苑。”

        花行欲言又止，她回到门派心中更多了一份不安。临安的怡香楼没有那么大，且月行随时都在身边，突然到了这个地方，又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人，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问月行，她很迷茫。

        月行似是看出了花行的心思，转身时回过头来。

        “我住在你居所旁的竹林里。”

        几点萤火虫在草丛中闪着幽微温暖的光，月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萤火中。

        花行走入茅屋，屋中的梨花木桌上有一个白瓷瓶，里面的清水像有人方添上般，花瓶里有一支新鲜的花。她感到些许疲惫，卧倒月白纱帐中入了梦乡。

        梦中她站在白岩书院的湖边，小书生将手中花轻柔地插在她的发髻上。他的鼻息洒在她的面颊，就像早春的暖阳。

        窗外传来鸟鸣阵阵，花行慢慢睁开双眼。

        她醒来，脑海里仍旧是临安那片湖的波光，以及书生干净的长衫。她算着自己的年岁，从原主十岁进了仙门开始算起，回想着和月行几日的交谈，她逐渐推算出，她与书生一别竟是十载，小她一岁的书生，不知是否已有了家室，想到这，她心中惆怅起来。

        花行梳洗完，便一个人向那离花苑走去。

        离花苑没有牌匾，是开阔的花田一般的景象。每一团花圃，都种植着不同的花草药材。离花苑中有凡间的品种，也有仙品，每一株花草都有着自己的灵力。即使是四季不同，离花苑里也能将不同时分的花汇聚一处。花行在这里，能清楚地想起每一种植株的名字与功效。

        花行信步而行，随手拂过一朵银丝紫蕊的花，花瓣上的清露顺着她指尖滴落，她指端闪着水红的微光。她走到一片山茶花前，将手独独落在千红百紫中乳白色的那一朵。

        “小呆子，你喜欢花吗？”

        小花杏眨着眼，一脸懵懂地望着眼前眉目清隽的小书生。

        “喜欢，自然万物皆有灵，有灵性的事物我都喜欢。可那万紫千红，我还是最喜欢清雅的白。”

        “怪不得你总穿浅色的衣衫，”小花杏噘着嘴，“那阿娘总给我穿红色的衣服……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色彩，与你穿什么无关。有的人即使素净打扮，心中不净，也不是那份我喜欢的‘白’。”

        花杏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心，手心中是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她望着小书生，露出甜甜的笑。

        “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小书生小心翼翼地拿起花杏掌中的茉莉，花杏掌心的触感令她面颊一红。

        花行抚摸着这白色的山茶，想起白岩书院旁的往事。

        她想起自己总做的一个梦，别的女孩都是期待男孩为自己送花，而她总是梦见自己想送一个男孩一束花，一束浅色的花。可幼时的她，只能将那院子里的茉莉送给小书生。

        她总是想，若有一天，自己有个大花园，能摘下许多美丽别致的花，做个花篮，让那小书生抱个满怀就好了。

        花行俯下身，嗅着那朵白山茶，不经意间吻了吻它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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