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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渡歌·一


花行眨了眨眼,只觉眼前蓦地一片清明。

        而她只觉身子疲软,坐起来都感觉分外费力。

        周身的水幕沁润着微黄的天光,洞中仍是来时模样。

        花行默默探了探自己的灵脉,她发现此次观梦石中又一次耗了大量的灵力,她隐约有些担心和清池一同去丹城寻找毒龙夫人当年旧事遗迹时会力不从心。

        她抬起头,看见月行正合眸打坐,周身灵光浮动,似是早已醒了过来,只是体内气息灵力不定,她尚在调理。

        花行凝视着月行的容颜。

        她素日凝霜般的细眉长目此时却是一种悠远的沉静,略有些驼峰的鼻子在微光下像月下帐中的金钩,那丰盈的唇也渐渐有些血色。

        花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行,回味着观梦石中看到的她的曾经的点滴。

        人人皆道她孤冷,道她是个满身杀气的年轻女郎,亦或是仙门中众人看好的才俊高手,可只有花行知道,月行不过是个内心藏着一片云的姑娘。

        此时,一个温厚的声音从花行身后传来:“你……可觉好些?”

        花行转过头,一身紫衣的萧鸣映入她的眼帘。她仰着头费力地看着身形高大的萧鸣。许是黄昏的霞光,让他那双平日隐隐有些压迫的眉眼此时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情。

        可无论那剑眉下的双眼流露出的是往日的沉炽还是现在的温暖,花行都不敢再看。

        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修真界最怕看到的不是毒龙夫人的那双分外澄明却又沉潜着痛楚的眼睛,也不是月行那双犀利如刀的眼睛,而是萧鸣这双眼睛,这双只要看到她就射出奇异光彩的眼睛,这是花行最怕面对的。

        她不由得悄悄觑了一眼月行,再次转过头来,萧鸣仍满眼柔光地注视着他。只见他走到花行面前蹲下,声音中略有些关切道:“你醒来可曾探过自己的灵脉?”

        “我……体内还有三四成灵力,”花行支吾着回答道,她坚持了片刻终究是将眼神挪到水幕上,她有些好奇地说,“只是这一次竟不知为何,没有前番那般疲累,也没有先前启用观梦石所耗的灵力多。莫非……是因为在这水帘仙洞的缘故?”

        萧鸣没有回答她,深深地看过她一眼后便将眼神转移到月行身上。

        花行走到水幕边缘,用手指轻轻触碰那水幕,点点清凉从指腹传来,那丝丝缕缕的凉意似直钻百会穴般,花行只觉瞬时精神分外清醒。

        隔着潺潺水帘,那红日也渐渐坠入山间。

        洞内的光瞬时黯淡下来。

        花行走到月行身边再次默默地注视着她,昏暗的水洞中她皓腕上的“静练”正泛着银光,似月华般出尘。

        须臾,月行缓缓睁开眼。

        她看见花行与萧鸣二人时面上亦如往常神色,让花行瞬间觉得观梦石中的日子好像一场梦魇。

        “月行姐姐!”花行激动地上前握住月行的手,萧鸣看见月行调息完毕后,严峻的神色也稍缓了些。

        月行幽幽地看向水幕外渐暗的天色,喃喃道:“不知我们在这洞中过了多少个时日了……”

        “将近十日,”萧鸣答道,“是花行启动了观梦石的缘故。”

        月行听到“观梦石”三个字后心下瞬间了然。她知道自己在迷境中才吸收了相柳的神力尚未内化,为了破境就立即运力导致内里紊乱故而昏迷。更何况当时的萧鸣身上也仅微末灵力,若无花行的及时救援以及观梦石的神功,只怕在这洞里还要耗上许多时间。

        她握着花行的手更紧了几分,花行只觉她手掌冰凉,另一只手也立即握了上去。月行那双冷眸对上她的双眼时亦满是柔情,花行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所以姐姐和萧鸣大哥是要回白帝城了吗?”花行眨着眼问道。

        萧鸣听到这个称呼不可查觉地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在一旁抱手站着不多言语。

        “这次虽探查到许多可疑之处,可宋师姐终究还是陨落贼人之手,到底还是算无功而返。”月行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花行想到漆雪的模样,心中深感痛惜,三下无言片刻后,只听萧鸣问道:“你以什么样的缘由,竟能让掌门允许你离开白帝城?”

        “因为在相思门这些时日没有收到你们的音讯,我心里很挂念你们,怕你们出什么事。此外,我想到了比南海仙方更好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而我想到的药材又需要离开白帝城找,所以我就到这来了。”花行道。

        “那是宋护法……”萧鸣提到漆雪时顿了顿,接着道,“她曾千里迢迢往南海寻的仙方。在出祸事前的几年来,掌门一直靠此药调理,并无差错。这样忽然有了新法子,只怕你耗尽心神也未能真的制出来。”

        “花行这样说,一定有她自己的缘故,”月行对萧鸣道,她转而看向花行,眸光熠熠,神态中充满信任地望着花行说道,“你且说说看。”

        “我想那南海仙方用的虽是极其珍贵的药引,且皆是仙门之物,贵则贵矣,但终究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师父近些时日屡屡在修炼时险些走火入魔,除了有歹人暗算,想来也有一直用这方子的缘故。”花行慢条斯理地说道,月行与萧鸣二人若有所思地暗暗点头。

        花行看到二人似乎听进去了些,笑了笑接着道:“你们想想看,民间传扬久远的‘大禹治水’能成也正是因为明白‘导’比‘堵’更重要。在我看来,师父之病症亦如山洪,与其一心去‘堵’,不如试着去‘导’。”

        月行看着花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她拍了拍花行的肩道:“这些时日可是大有长进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的法子未尝不可一试。”

        “只是以何导之?”萧鸣沉沉望着花行问道。

        “我那次在观梦石中看到很多师父的过去,”花行思索着道,“世间之情正如那洪流一般,若是一位地用‘堵塞’之法,早晚有决堤崩溃之患,恐怕只有彻底换个法子,师父的内毒才能彻底清释。”

        萧鸣面色沉静,看不出对花行所言是否赞同。他那两道浓眉此时却蓦地染上一道阴翳,似是被那一日怡香楼的重重纱帐遮住了眼,却又在清风吹起时乍然看到了那个书生一样。

        “月行姐姐,我们要一起进瓜州城吗?”花行似是察觉了萧鸣的心绪起伏,悄悄避开了萧鸣,上前挽住月行的臂膀问道。

        月行看了看花行,又转头看了看萧鸣道:“这些时日都费了不少心力,且入城中歇个数日也未尝不可。”

        天色渐暗,三人在一线天崖下走着。

        萧鸣提剑当头走,月行应刚苏醒不久,便由萧鸣探路。花行想和醒来的月行多说说话,于是挨着她走在后面。

        “月行姐姐……”花行小声唤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好奇。

        月行会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起花行用观梦石唤醒了她,必也看过她的点滴过往。她顿了顿,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有许多问题要问我?”

        花行点了点头,抬眼觑了眼探路的萧鸣,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前两回我启动观梦石,体内的灵力都几近耗尽。这回我在水帘洞启用那么些时日,醒来身上却仍有三四成灵力。月行姐姐,你可知道是何缘故?是因为观梦石用得越多所耗主人灵力就越少,还是因为我曾在洞外升了修?”

        月行抬眼望着萧鸣的背影,片刻后侧过脸压低声音道:“你破关升修,自然体内的灵力也随着变得深厚。不过观梦石是仙门奇品,每次启用自然所耗主人气力也不会少。你这次体内之力尚存些许,是因为萧鸣助了你的缘故。”

        “萧鸣……当时他自身灵力也所剩无几,他用何法相助?”花行有些吃惊道。

        “他……以血入阵,为接应你从观梦境中出来,以防你有什么不测,”月行看向萧鸣的眸色渐渐幽深,她说,“莫非你从观梦境中出来时不曾好好观察过周身景象么?”

        花行忽然想到水帘洞中的确布下了一个暗红的阵,只是她以为那是萧鸣尝试唤醒月行所布下的疗愈阵法,未曾想那是为了让她能从观梦境中顺利出来并且少受损失而备下的。

        仙门中阵法千变万化,不变的是只要注入布阵人的血,那无论什么法阵都会功效大增。只是一旦法阵出变故,那以血入阵之人也首当其冲遭受反噬,严重者甚至走火入魔。

        她不禁抬起头凝视着萧鸣在夜色中曳着孤冷的身影,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神色专注地搜寻着去路。不经意间他似回过头悄然地看了她一眼,寒星般的眸瞬时如打火石摩擦生出的火光,花行的心也随之一颤,继而立即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走出一线天,三人来到了瓜州渡口的滩头。

        夜色尚未深沉,江边仍有点点渔火,船夫摇橹曳着江中月华,三人乘了渡舟向瓜州荡去。

        萧鸣抱着剑坐在船头,眸色幽幽地望着夹岸青山。月行在一旁打坐调息,任清辉落满了身。

        花行在船尾倒坐着,她悄悄将鞋袜褪去,把双脚放进江水中荡着。初秋的南国江水中倒影着灯影幢幢,星光点点,花行用足趾点着水面的星辰,任由江风拂面吹来,她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

        此时,一只纸鹤翩然落到她的掌心。

        花行会心一笑,她知道清池一直在等她。

        那纸鹤的翅膀还尚有余温,以及淡淡的茗香。花行将纸鹤举到眼前,细细嗅着纸鹤上的味道。纸鹤的尾翼无意间蹭了蹭她的唇,染上一抹清浅的胭脂色。

        正当她要展开纸鹤时,萧鸣在她不经意间坐到她的身边。

        “……”,花行感受到他隐隐有些压迫的气场后将那纸鹤藏在衣袖里,有些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同时目光搜索着萧鸣身上有无伤痕。她看到萧鸣左手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心中便知那是他这几日在水帘洞中为了布阵用剑划破的。

        花行默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到萧鸣手中,不自然地看着他,怯声道:“你手上的伤都是……”

        “不妨事,”萧鸣很快地看了花行一眼,说话的声音略显局促。他的两道浓眉在不经意间微微一皱,他有些沉声道,“你手中信笺是何人所寄?”

        花行听萧鸣说话的语气,忽然想起那个午后她和清池在怡香楼的大堂高台上看画,重幔沙沙的响声让她不由得抬起头。她抬头的一瞬好像看到了萧鸣高大却显得落寞的背影。

        她藏在袖子里握着那纸鹤的手蓦地更紧了几分,顿了顿道:“一个要好的友人寄与我的。”

        “要好的友人”,萧鸣听到这五个字心中猛地一颤,他的眸色愈发的沉,花行有些不安地用双足在江水中晃动着。

        月光照在萧鸣的手掌上,那道疤痕分外狰狞,他轻轻握住了那个白瓷瓶时,只觉掌心中丝丝缕缕的清凉传遍周身,带着一丝甘泉水的甜意。

        只是瞬间那份欣慰便化作酸涩,她原来除了月行和他,除了毒龙门的一众门人,还有其他的友人。

        不知是这位“友人”又何以让她这样万般珍视。

        萧鸣坐了片刻后又悄悄走到船头望着天边的月亮,月行仍旧打坐调理体内的气息。

        看着渐渐要靠岸的渡船,花行从衣袖中取出那纸已被她攥得发皱的纸鹤。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鹤,信笺上清隽的字迹让她不由得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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