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蘸血
“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我当时看到那具尸体是什么感觉吗?”城主虽未笑出声来,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幕僚,看得幕僚有些不寒而栗。
还没等幕僚回答,城主便又抢先说道:“我们当时已经七天没有吃饭了,我闻到人血的味道都觉得是香的,发现人肉其实可以吃之后更是恨不得将那整具尸体都吞入腹中,当时虽然还没有真的吃下那具躯体,但肉香味似乎已经在我的嘴里回荡,我想吃东西……想要从那具尸体上撕一块肉下来咀嚼!”
“……可你终究还是没吃人肉。”幕僚沉默了片刻,想要认真地看向对方,却又发现自己竟不敢直视那双眼,“我们运气很好,一队因大雨误入歧途的商队捡到了已经昏迷的我们,商队的主人是个好心的中年男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救活了我们两个捡到的小孩,并且在听说我们两个无家可归之后选择收留了我们。”
城主眼神明亮地看着对方:“然后我们二人在养父的帮助下一人从文一人参军,一步步地分别走到了贝利亚城幕僚和城主的位置……”
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评价:“两个从贫民窟逃离险些饿死的小子,竟靠着自身的努力慢慢地成为了人类帝国的城主和幕僚——这真是个励志的故事。”
幕僚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发现锅里的汤烧得越来越烫了,营帐里弥漫的白气越来越多。
“这不正和你所想做的一样吗……只要再往上爬上几步,你就能改变我们伊仑人的命运了啊。”幕僚忽然有些不解城主为何要这样做。
城主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以来,你聪明了不少,但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天真。”
“……你什么意思?”
“事情又怎么会那么简单呢,在我当上了城主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好多事情……根本就由不得我啊。”城主在说这话时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牙齿。
幕僚在看到对方的牙齿时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发现城主的牙齿、牙龈、上下嘴唇……此刻满嘴都蘸着猩红的血液!
幕僚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略微地抬起了头,但始终没有看向对方的眼:“小时候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你都忍住了没吃人肉……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吃了。”
城主闻言张大了嘴,可以清楚地看见血液在其间流淌,将牙齿也染成了相近的颜色。
幕僚不清楚城主这样的回答算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寻思着到底该要如何开口。
“你不用担心,我所做的一直都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都是为了能够带领我们伊仑人走出地狱。”城主敛起了笑容,认真而严肃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变过。”
“但你这样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幕僚的表情很阴沉,看不出他内心的情感。
“我想……你可能有些地方搞错了啊,”城主将碗放在了自己的膝边,又拿起勺子新盛了一碗,“只有主动选择的做法才可论对错。”
城主的话语令得幕僚略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对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你认为我的做法到底怎样,我都不会做出任何的改变,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主动选择的路……”
“这是我唯一的路。“幕僚在听到这里时蓦然抬起了脑袋,紧紧地盯住了城主的双眼。
他发现那双眼仍是和许久以前一样,说不上澄澈但却非常宁静,让人看了便觉得非常安心。
只是此刻这双令人安心的眼中似乎多出了一丝难以言状的,抹除不掉的悲伤。
就好像要哭了一样。
幕僚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哭泣,从城主还只是个男孩的时候到现在,十九年的时间里幕僚曾经看过这双眼无数次,但却一次都未从其中看到想哭的情绪。
哪怕是那次差点饿死在贫民窟外的时候也没有。
当时尚还是男孩的幕僚有注意观察过对方的眼——那双眼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绝望、愤怒、不甘,却唯独没有悲伤,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哭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却带着一丝悲伤,就仿佛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幕僚怔怔地看着对方的眼发了许久的呆,而后忽然问道:“若是遇上阻碍你实现目标的人,你会怎么办?”
“杀了便是。”城主回答得满不在乎,就仿佛两人之间探讨的不是杀人而是杀猪。
“那如果,阻碍你的人是我呢?”幕僚提出了问题,但提出这个问题后他很快便又向后缩了一步,似乎是早已知晓了对方会做出怎样的回答,此刻却不愿亲耳听见。
不得不是幕僚的这个问题似乎很有水平,城主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也沉默了许久。
隔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答道:“我会考虑许久,然后再杀掉你。”
考虑也好,不考虑也罢,这“杀掉”二字终究是摆明了对方的态度,幕僚在听到这话后忽然不禁得有些心灰意冷:“所以你在考虑了许久之后,最终决定在今天杀死我。”
“那个冒险者有鬼,我不相信那个冒险者只是个毫无武力的傻子,我也不相信你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的瓜葛,所以我一开始便觉得你有问题。只是之前你的一番说辞说得我无言以对,还真是让我以为你和那个冒险者都i没问题。我是想再确认一下才又请你过来的,如果你今天表现得真是毫不知情那我自然可以放过你,可惜今天看来……你知道得还是太多了。”城主竟语重心长地向幕僚解释道。
“你终究还是阻碍了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我没兴趣知道这些。”幕僚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非常低落,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我听一位冒险者小姐说过,在她们的家乡,有一种叫做‘鸿门宴’的东西。”
“哦?”这个新鲜的名词听得城主一愣。
“就是说主人大摆宴席摆好了架势看起来似乎想要招待客人,但其实暗地里却掩藏了许多杀机,恨不得步步将客人置之于死地。”
“其实我来之前便清楚这多半是一场‘鸿门宴’,可是我还是来了。”幕僚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说起来倒也平静,“那位冒险者小姐说‘鸿门宴’的经典路数便是三百刀斧手伏于门外,以掷杯为号……该不会这营帐外便真的埋伏了三百士兵,只待城主大人你摔杯为号,便一拥而入将我剁为肉泥吧。”
“……你大可试试。”城主看着幕僚,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幕僚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捋起了袖子,端起了放在身边的汤碗。
他一不小心溅出了一点汤水,已经凉了的汤水蘸在了幕僚的胳膊上。
汤水干得很快,但晾干后却在幕僚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若是血渍一般的痕迹。
幕僚皱了皱眉头,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并且趁对方不注意时,从袖中拿出了一物。
他将此物和汤碗混合在一起重重地朝地面砸下。
营帐中原先只有雨声、风声、开水沸腾声,此刻又加上了瓷质物的碎裂声。
营帐外并未见一拥而上将幕僚剁为肉泥的刀斧手。
倒是空中多出了一个说不上明亮也说不上暗淡的光点。
隔近了看,就好像凭空出现了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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