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仙灵大会每二十年举办一次,地点定在昆梧山,每一届都由不同的大宗门举办,今年轮到了昆仑宗。比试的会场设在半山腰,各大仙门暂住的居所则在山顶,山脚下有专人看守。两层微蓝的结界如水帘般垂落下来,将整座昆梧山围在其中,抬头望去,竟看不到结界的尽头。
这两层结界乃昆仑宗掌教和八位长老所设,哪怕是渡劫期的大能亲临,也未必能破开结界。更何况,修真界的渡劫期大能一个都没有了,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折戟在了一千年前的大战中。
可惜这两层结界在空潋眼里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他以元婴期散修的身份轻松混入了昆梧山,领他前往住所的灵役很是恭敬。
元婴期修士并不算多,若是放在一个小仙门,长老之位是跑不掉的。若是去了昆仑宗这样的大仙宗,少说也是一个精英弟子,宗门会为其提供修炼的资源。
且……
灵役打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门前打量门上禁制的白衣散修,此次仙灵大会开始至今,他一直在山门处接待前来的各大仙门,这般人物……便是昆仑宗也没有能与之相比的!
灵役的修为虽只有练气七层,但看人的眼力却是有的。
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恭敬地问道:“此处便是修者暂住的居所,修者看看,是否有哪里不合心意?”
空潋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监视或监听性的禁制法阵,于是满意地点头,声音清冽而无一丝波澜:“尚可,辛苦。”
说完,他自袖中取出一枚中品灵石递给灵役。
灵役双手接过,一看竟是中品灵石,顿时眼睛都亮了。他是昆仑宗的灵役,一个月都只有三颗下品灵石,一颗中品灵石可抵百颗下品灵石!有了这颗灵石,他筑基有望!
他将灵石收入怀中,朝空潋拜了一礼,态度要比之前热情恭敬得多:“修者若有其他吩咐,可唤小人去办。”
空潋点点头。
灵役不再多话,利落地退下了。
人走之后,空潋在小院外设下了一个禁制,可隔绝他人探查。人多眼杂,他现在又是妖族,多留个心眼也是好的。
此时天色已晚,他决定先睡一觉,明天再去找修野。
一场极限逃生实在太累了,先前神经紧绷,并不觉得累,这会儿一放松下来,他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黑暗中,满头大汗的修野从织白的床上猛的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目赤红,危险的竖瞳几乎缩成了一条线。
静谧的黑暗里,虫鸣声被隔绝在了禁制之外,卧房中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
他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满是绝望和愤怒的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那几乎将他的理智全部燃烧殆尽的愤怒和绝望不会是假的。
——他重生了,回到了仙灵大会未开始的时候,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修野伸手抹掉从额头上滴落的汗珠,他缓慢地走到桌边,扶着桌沿坐下,倒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冰冷的灵茶从喉管滚落,使得他灵台一清,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来。
他重生了。
前生的他死在了西潞宗掌门剑下,那老匹夫认定他是对君湘泠图谋不轨,拼了半条命都要将他斩于剑下!
可他明明没有!
他跟着君湘泠不过是想借助她的身份进入百灵秘境而已!
——只有仙灵大会的前五十名天骄才有资格进入百灵秘境,开启秘境的钥匙在昆仑宗掌教手里,每个天骄可以带五个同门或友人一同前往,而那秘境中有他进阶需要的灵花炎昙。
他千方百计得到了君湘泠的信任,就差这临门一脚!
他死之后化为幽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老匹夫将他剥皮抽骨,挖走了他修炼了数百年的妖丹,还一把灵火将他的尸身付之一炬!
死无全尸!
可他偏偏奈何不得那个老匹夫!
他本来是想跟上那老匹夫,看看他取走他的鳞皮、蛇骨和妖丹到底想干什么,可他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重明宫。
他这时才猛然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没了他这个宫主,那群虚伪的大妖必会将重明宫拆骨扒皮!
宫中能够抵挡得住那些大妖的几乎没有,几位长老中虽有两位将要突破大乘期,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隐藏在背后的三个大乘期大妖亲临,他们拼死一搏,却已是强弩之末!
若是修野还在,他尚能以燃烧生命为代价,透支同妖王同一等级的燎天云蟒血脉,未必不能同他们一战。
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死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部下一个个惨死他手!
那一刻,修野从未如此地痛恨过自己。
为什么要去找炎昙?!
为什么要那么着急?!
明明……
明明不会是这样的……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道白影冲进了重明宫,瞬息之间便击退了前一刻还朝他的部下举着屠刀的三个大妖,形势陡然逆转。
当他看清这白影的样貌后,他破天荒地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的。
如果他见过,他必然不会忘记。
那人轻描淡写地碾死了攻入宫中的妖兵和在背后浑水摸鱼的人族奸细,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银发如瀑,冰蓝色的蛇尾横在染血的宫门前,如同历经万顷雷劫后巍然不动的巍峨高山。
他看着云端的三个大乘期大妖,如同看待山间蝼蚁一般,背后是伤痕累累几欲倒地的重明宫众人。
能在瞬息之间击退三个大乘期大妖,此人必是渡劫期!
妖族何时出了这样一位渡劫期大妖?!
三个大妖不敢妄动,便问他是何人,为何要助重明宫?
修野也有此疑:你是谁?为何要助我重明宫?
那人道:“吾乃修野兄长,空潋。”
众人都愣了,重明宫宫主何时有一个兄长了?
修野也愣了,他父母早亡,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哪里来的……等等!
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若硬是要说……他的确有一个兄长,是他父亲义兄的儿子,两家亲近,他也应该唤他兄长。可那人早在他记事前便闭了死关,他知道那人的存在还是他的乳母告诉他的。
自古以来,凡是闭死关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走火入魔而亡了。剩下一个虽活着,但也无法达到预计的结果,毕竟闭死关也是无计可施之下的唯一办法,拼的都是运气。
如果他真的是他闭了那位死关的兄长,那他这是……成功了?
渡劫期啊,妖族中已有千年未出过渡劫期的大妖了。
大乘期对上渡劫期,哪怕人数居多,也是打不过的。修炼一途,修为越往上,差距便越大,看似一线之隔,实则差之千里。
三个大妖败退,重明宫得救了。
那人向几位主事的长老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历,果然,他就是修野记忆里那位闭死关的兄长。
他是今天才出关的,一出关便来寻他了。
他左右看看,问道:“阿旷呢?”
“阿旷”是修野的小名,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能知道他的小名,便只有他的亲人了。
修野信了,却也只信了三分。
长老们将他身死的消息告诉了他,他沉默良久,道:“待重明宫重振,我会为阿旷报仇。”
接下来,修野亲眼看着那人如何帮助岌岌可危的重明宫再度崛起,如何一一铲除抱着侥幸心理再度潜入宫中的各方势力。他的手段谋略高出修野百倍,从前令他头痛不已的事情在那人看来完全不是大事,妖族汹涌的争斗竟在短时间内平复了下来。他以绝对的实力力压三位大妖,逼得他们不得不噤声自保,群龙无首的妖族隐隐成了他的一言堂。
宫中众人也从“怀疑他会对重明宫不利”渐渐变成了唯他马首是瞻,几位长老放心地将宫中大权交给了他,两位即将突破大乘期的长老也都闭关去了。
妖族变化引来人族侧目,那人不但不隐藏,反而直接找上了西潞宗,当着人族众仙门的面质问那老匹夫:“是你杀了修野?”
可那老匹夫却一口否认了!
修野只恨不得冲上去一剑削了他的头,同时他也不大高兴那人叫他的名字,明明之前都是叫他“阿旷”的。
那人看了那老匹夫一眼,转身走了,徒留一群人族仙首面面相觑。
修野瞪着眼睛看他:“你就这么走了?你不会是信了他的鬼话吧!”
那人看起来的确是信了,他回到重明宫后,告诉翘首以望的众人:“我观他不似说谎,此事尚有蹊跷。阿旷乃重明宫宫主,又是与前妖王同等级的燎天云蟒,西潞宗掌门不会不知道,他没有理由,也不会杀阿旷。”
修野仔细想想,的确,那老匹夫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那么草率也当不上西潞宗的掌门。况且,杀了他对人族不利,若是重明宫群起而攻之为他报仇,又或是妖族以此为理由兴兵攻入人间,那老匹夫就是人族的千古罪人。
难道……那天杀他的不是那老匹夫?
这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样的修为,就算是假扮的,也只有那几个人选,可那几个人也都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野百思不得其解。
没过几天,那人就查出了真凶。
他去了昆仑宗,二话不说,直接以渡劫期大妖的实力逼得昆仑宗不得不交出了千刃封峰主河望真人之女覃窈,而后又在她的乾坤袋中找出了修野的鳞皮、蛇骨和妖丹。
人赃并获,那人当着昆仑宗的面,一掌将覃窈打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面对昆仑宗上下的滔天恨意,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人族有言——‘杀人偿命,血债血偿’,今日本座只杀她一个,一命抵一命,算是两清了。你等若有不服,大可现在就说出来,省的本座再跑一趟。”
昆仑宗自然不敢,对方可是渡劫期的大妖,对上他无疑是以卵击石。更何况,覃窈杀了修野,这才引来杀身之祸,说到底也是因果报应。
河望真人颓然跪坐于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修野死死看着那人,只觉得目眩神迷,若是他还活着,此时已然心跳如擂,眼中只看得到这一个人。
可他如今已是个死人了……
修野握紧了拳头,心中情绪翻涌,他止不住地想:为何你不能早些出现?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想不对,闭死关本就凶险无比,能平安度过已是万幸。
可每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人却不得时,他便总会想:为何你不能早些出现?为何我活着的时候遇不到你?
那人将他的鳞皮、蛇骨和妖丹带回重明宫,用一个玉盒装着,交给了泪如雨下的长老们:“阿旷是重明宫宫主,自然该葬在重明宫。”
修野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他的去意。
果然,当两位长老双双突破大乘期后,他放下令无数妖族趋之若鹜的大权,飘然而去。
修野想要跟他一起走,却怎么也出不了重明宫的大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再见到那人时,却是数十年后,魔王冲破封印的时候了。
他跟着宫中两位大乘期长老一同前往黑渊,只远远地看见了那人与魔王交战的几抹残影,紧接着一阵满是暴戾魔气的冲击袭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他就发现自己重生了。
修野看着仍有些颤抖的双手,内心的激动之情完全压不住,他赤红的双目亮的骇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几乎要将人溺死其中。
他还活着!
那人还没有出关!
他能活着见到他!
修野将通红的脸埋入双臂间,火红的蛇尾若隐若现。
什么炎昙!什么进阶!都没有他去找那人重要!
这一次,他要在那人出关前找到他,他要他出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良久,安静的黑暗里传来一声低喃:“……空潋,等我。”
睡梦中的空潋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索着不知道被他踢到哪儿去了的被子,好半天才扯住被子的一角,重新将自己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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