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催产

佟裳被带进太医院的一间小仓房里，领她进来的人正是上回在门口跟她打趣的小黄门莫欢。

        他穿着天青色的太监服，撑着一把黄油纸伞，一路殷勤将佟裳护送到，途中仍不住各种讨好，“易大人吩咐事，奴才无不用心的，只盼着大人将来高升了能记得还有奴才以前帮着提过鞋就是了。”

        佟裳满腹心事，自是没心情跟他调笑的，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养心殿，勉强挤出一抹笑道：“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今天晚上宫里似乎格外安静。”

        “嗨，姑娘不常进宫不知道，宫里每天都这样的，这宫门一下钥后宫就是潭死水似的，咱们皇上不常进后宫，后宫里的娘娘们也颇寂寞。”他说到这里笑着道：“不过下了钥还能把夫人弄进来的，除了大人再没别人了。”

        佟裳扯扯嘴角，并不接话。

        莫欢将她带到之前来到的佟世霈的书房，佟世霈本人并不在里面，莫欢道：“夫人在这里稍坐，大人一会就来。”

        佟裳点头，又道：“刚才我来除了公公没人知道吧。”

        “夫人放心好了，别看奴才这样，办事也是极牢靠的。”

        佟裳听他这样说，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她这会进宫来，若被人看见了，必定是说不清的，何况还是瞒着易恒进来的。

        佟裳坐着等了一会，只是心急如焚，突然听见有人开门，她吓得立刻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进来的人是佟世霈，他满脸的慌张，见了佟裳仿佛见了主心骨似，激动地上前道：“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及你了，快，换了衣服跟我走。”

        “去哪里？”

        “你不是想看皇上的身体状况吗？趁皇上刚咽气，还没净身，回头装殓了再想看可就难了。”

        “您的意思是……”

        “没错，我只能让你假扮成医女替皇上净身，这样才有法子带你亲见皇上，而且这是唯一的机会，再过一会皇上身子就会想起变化，所有生前的痕迹都会消失不见。”

        佟裳心里有些发毛，尽管以前上学时也见过死人，可是亲自给刚咽气的人洗身子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她还是果断地进去换了衣服跟着佟世霈来到养心殿后面的仪芳殿，皇上的大体暂时停放在这里。

        跟佟裳想象的戒卫森严相比，这里根本毫无设防，只是门前站了两个守卫，象征性的询问来人身份，佟世霈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便轻松被放行了。

        而不远处的养心殿却是防卫森严，随处可见冲天的火把光。

        走过关防，佟世霈小声向她解释道：“皇后娘娘为了隐瞒皇上已经去世的消息，故意放松了这里的戒防，就是怕引起人们的怀疑，不过今天晚上，似乎是为了别的。”

        他苦笑着道：“皇上已经去了，皇上与易大人便开始筹谋大计了，而死人是最不需要筹谋的。”

        一向平淡地如同白开水的佟世霈突然说出这么一翻话，让佟裳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顿了顿道：“你打着易恒的名号在宫里办事，回头被他知道了，只怕不好。”

        佟世霈笑着道：“他是我女婿，有本事就抓了我，反正我也看开了，什么亲上加亲全是假的，利益面前都是自顾自，我若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只怕这会早死了。”

        他唏嘘一会，突然转身抓住佟裳的手道：“裳儿，你记着，咱们才是一家人，你无论何时都不能忘了你是佟家的女儿。”

        佟家的女儿又如何，无论怎样拼死为家族争光，到无用时自然会被放弃。他让她记着自己是佟家的人，无非就是让她记住危急关头不要抛弃佟家。

        佟世霈现在毫无根基，皇上去世的消息一旦公开，之前那些质疑他医术的人就会浪潮一般群起攻之来弹劾他，如果皇后娘娘不保他，那么他的败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佟家百年基业就将毁于一旦。

        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自私自利的样子，佟裳彻底失望了，冷冷地甩开他的手。

        “颐嫔娘娘那边如何了？”佟裳岔开了话题，没有正面回答他。

        佟世霈垂着头道：“我已经让人把消息悄悄带给她了，估计她这会已经知道皇上不在了的消息。”

        佟裳听了这话，突然勃然大怒道：“她快要临产了，你这个时候把这些告诉她，不是害她吗？”

        佟世霈强辩道：“瞒着她只会更糟，你根本不知道厉害，皇上殡天的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侍候过皇上的嫔妃都要被殉葬，皇后娘娘一向跟颐嫔不对付，她要让太子顺利登基，就不会允许有任何威胁，而颐嫔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必然是个威胁，咱们如果不提前想办法，只怕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他顿了顿道：“我已经送了催产的汤药过去，想法子让她在皇后娘娘隐瞒消息这几天生下孩子。”

        佟裳气得说不出话来，“颐嫔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母体偏弱，胎儿过大，你这会强行催产，你是要她的命。”

        佟裳摇头，实在无法理解他这番话的自私。

        “留下孩子也是好的。”佟世霈又恢复了那副纳纳的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语调，就像她平时那个最懦弱无能的父亲，出了事永远先把自己择出去，躲开来。

        佟裳看着他，心底越来越凉。

        佟世霈自动忽略了女儿脸上的鄙夷，抬头朝那边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看了一眼道，“进去吧，趁这会没人。”

        佟裳只好暂时放下情绪，跟着佟世霈来到皇上停放的大殿，推开门一股格外浓重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过来的还有一种极致的寒冷，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河河底，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佟裳环顾四周，看见大殿四周摆了许多的冰块，大的有床板那么大，一块块摆在那里，围成一个天然的小房子，皇上就停在冰块里面，头部上方点着一盏小小的长明灯，火焰如豆，根本看不清四周。

        佟世霈举着一只烛台进来，才大概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皇上盖着薄被，大概是四处都放了冰的缘故，面貌气色还如活着时一样，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皇上生前吃了许多丹石续命，那东西倒有防腐的作用，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他试图开个玩笑，发现佟裳压根没听，只是聚精会神检查着皇上的面容以及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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