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休书

一行人到行宫已经是日落时分，顾练领头给大家分了居所，中间的主宫殿区是万岁爷过来下榻的地方，大家没敢用，只用了旁边的偏殿，佟裳被分到乐寿堂，郑氏跟易恒一起住松鹤斋。

        因着易恒脸色不好，底下人都不敢出声，尽管到了行宫，也不敢表现得过于兴奋，一行人静悄悄进门分府。

        侧夫人郑氏与易恒同住，在身边本想劝两句，也被冷冷地拂开了，她略下了脸，便不再去自讨没趣了，带着丫鬟到佟裳跟前套近乎。

        佟裳刚才摔倒时胳膊上擦着了一点皮，阿绿正在给她上药，隔着门看见她来，佟裳便拂了阿绿，放下了袖子。

        郑氏进门行了个蹲安，脸上挂着和婉的笑，“姐姐一路辛苦了，妹妹来看看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缺了少了就让他们去添办，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她这个当家主母还没说什么，她倒要来献媚，佟裳面上不冷不淡，笑着道：“妹妹体恤，原不该不领情，只是我这里一共两三个侍婢，也不需要什么东西，倒是妹妹侍候大人辛苦了。”

        郑氏脸色惶恐，低下头道：“姐姐这样说是怪妹妹吗？”

        “怎么会呢，咱们大人轻易不在这些事上下功夫，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人儿，姐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只求妹妹能哄得大人片刻欢愉，慰他平日工作辛苦也就是了。”

        她一口一个片刻欢愉，又是慰籍又是可心人儿，郑氏就是木头人也知道她这是在讽刺，面上不免寒了两三分，“妹妹知道，在姐姐眼里，妹妹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可姐姐难道不知，咱们大人跟别的不同？大人只是喜欢到我那听听小曲，并没有别的。”

        她暗示她易恒是太监，佟裳怎会听不懂，只是故意不接茬，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才道：“妹妹进府之前，想必宫里人已跟妹妹说得很明白了，这会说这种话，让人听到了还以为妹妹心有不满呢。”

        “妹妹绝不是这个意思。”郑氏急忙替自己辩解，因为着急，眼眶都有些红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怕跟姐姐说句交心话，妹妹入府之前就曾见过大人，对大人一见倾心，若说妹妹对大人的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嫌弃之心。”

        听她说得义胆忠肝，佟裳也无心再挤兑她，掖了袖子道：“好了，我说这些也不是有心针对妹妹，只是咱们府里不比别的，大人这两年有功勋，总有些外人爱拿他的身份道个长短，姐姐我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以后在外行事说话要万分小心，要是让人抓着了错处，自己没脸事小，给大人添麻烦就该万死了。”

        “妹妹谨记姐姐教训。”郑氏深深朝她拜倒，恭敬之心可见。

        佟裳难为了她半天也够了，跟易恒之间争执不能全然怪罪到她头上，肃了肃换上好颜色请她坐下，让阿绿倒茶，“不知妹妹在母族喝的什么茶，到了这里可要入乡随俗了，这是碧螺春，妹妹偿偿，不知是不是喝得惯。”

        郑氏含笑接了茶，“我虽身在异国，只是像我们一样出身的宗室女子，从小就被要求学习东穆的文化习俗，学汉字说汉语，这碧螺春我在家时也常喝的。”

        佟裳点头，“妹妹兄弟姐妹几个？”

        “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哥哥是嫡母所出，已经成家，嫂子是很和气的人，两个妹妹虽是侧室所出，却也天真可爱，十分乖巧，想来以后择个好夫婿嫁了人，也能时时回家看看，美满度日。”

        提到家人，她有些想家了，眼框红了不想让佟裳看见，连忙拿娟子擦泪，“让姐姐见笑了。”

        佟裳笑着道：“都是自家姐妹，旁边也没外人，妹妹不用拘着。”

        两人坐着说了会话，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直到那边催请吃饭，两人才罢了手，携手到那边的饭厅去。

        她们到时，易恒还没来，站在滴水下稍等了片刻，易恒才带着长随出现在廊子另一头，他目不斜视径自上来，路过两人时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也看不出喜恶。

        撩袍子入内，略一摆手道：“坐吧。”

        说着自己先坐了，他身上已经换了件月白色常服，与先前的曳撒不同，端地是风流倜傥，眉目如画，佟裳见惯了他穿飞鱼服曳撒，骤然见他这样打扮，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不去看她，还在生气。

        佟裳给他道了个万福，在他右边手坐下，郑氏则坐在了左手边。

        之前事发突然，她原以为他会对她发两句火，没成想他回来后一个字都没说，即刻吩咐开拔往行宫走，这一路上，佟裳却是千头万绪的，她有心要跟易恒解释两句，又找不机说话的机会，更怕越描越黑，这会虽有机会说话，又碍着郑氏，不方便开口，只能先把话压下去。

        三个人都饿了一路，小丫头们端上饭菜，却没人动筷子，最后还是易恒开了筷，大家方才小心谨慎夹了饭菜往肚子里填，食之无味，不吃又不行。

        因着他生气，身边人饶是小心再小心，仍旧挨了几个窝心脚，细究起原因，竟是因为倒的茶稍烫了些。

        佟裳知道他这是冲自己，也没言语，转头对那小厮道：“下去吧。”

        小厮如获大赦，连滚带爬跑下去，佟裳转头看着他道：“大人若是心里有气，就冲我发发，总比自己憋着强。”

        易恒转头看她，冷笑，“你倒豁出来了，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种事？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佟裳听了这话，仿佛头上突然响了个炸雷，翁地一声整个人都蒙了，她没想到会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咬着牙在心里劝了自己好久，才压下了那股恶气，没有当面闹起来，仍旧维持着平静，一字一句道：“佟裳愚昧，不知道大人说的那种事是什么事。”

        易恒见她这么不知悔改，震怒之下一把抽翻了桌子，碗筷落地发出剧烈声响，将旁边的郑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小心退到一旁，扶着丫鬟不敢哼声。

        “你别拿话激我，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他捏着拳头，忍得不去动她。

        两人打哑迷，旁边的人却是心惊肉跳。

        佟裳看着他布满怒气的脸，本来心里存着那一点愧疚，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失望，她冷冷地站起身，朝他蹲了蹲身子，“自打我入掌印府，上敬公婆下恤奴才，不知有哪点做得不对惹大人不满，大人要凭空捏造这些来打我的脸。”

        她略一抬头，目光落在郑氏身上，“我知道大人得了可心人，想来我已是多余，不如大人赐我一纸休书，我趁早给大人腾地方，省得大人左看我不顺眼右看我不顺眼。”

        “放肆，你以为我不敢休你？”易恒吼了一声，他鲜少这样动怒，就连跟着的顾练都吓得腿软，谁不知道东厂都督易恒是个笑面虎，就是杀人都要笑着说，何偿真动过气，如今竟然拉下脸来吵架，可见气得不轻。

        顾练虾着腰上前拉拉佟裳的袖子，“奶奶，求您说句软话吧，大人正在气头上，何苦去讨这个苦吃。”

        郑氏也上前劝说，“大人，姐姐一时糊涂，您就念在姐姐平日里治家有功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不等她说完，易恒便大手一扬吼道：“没你的事，滚出去。”

        郑氏见惯了易恒平日里的温言软语，哪见过这样的易恒，早吓得两脚一软，一声都不敢再哼，由两个丫鬟架着出去了。

        顾练哭丧着脸，都快给佟裳跪下了，“祖宗诶，奴才求您了。”

        佟裳看着易恒脸上的怒容，突然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屈了屈膝便走了。

        听着身后砸东西的声音，她只是冷笑。

        阿绿吓岔了气，到这会才敢开口，“我说姑奶奶，您怎么敢说那种话，万一姑爷真休了您怎么办？”

        “休就休，大家撒开手各自清静。”

        “您真是不怕死。”阿绿咕哝一句，扶着她快速离开事非地，生怕易恒追上来掐死她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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