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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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楼嗓音朗润, 此时刻意压低,如灼灼烈日下的一缕微风,他用尽此生最大的耐心, 一遍一遍安抚:“lulu, 别怕。”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谢听楼仍旧不知小姑娘的真名叫什么,却也不想就这么以‘林路’称呼她, 以一个别人的名字, 代称他的小姑娘。
只好跟着她的室友, 发出相同的发音。
所幸她意识模糊, 也无奈他只能偷偷称呼。
隔着一层衣袖, 谢听楼能感受到掌心下的手腕轻轻发着抖, 分明已经害怕到极致,可小姑娘就这么被他乖乖牵着。
平常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现在却像拔了利爪的小猫。
谢听楼不动声色地捏紧佛珠手串。
外人都道,谢听楼以清润稳重示人, 克制清醒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这一生过得如佛子, 佛家有清规戒律, 他自然也有一套约束自己的法子。
从没人见过他失控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 他想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他都想让那人付出代价。
因为他动了他的小姑娘。
他克制地站在原地, 如一株挺拔的青竹,安静地充当小姑娘的支撑。
心里的疼惜究竟从何而起, 谢听楼无从探寻, 只知道回过神时, 眼里心里总是有她的影子。
也许是初见时,骤然掐断佛珠的悸动,也许是相处过程中,因为轻松,而不自觉展现更多内在性格,他面对小姑娘时,远不如表面来得镇静。
所以,他才会在陶瓷展那晚,让林宇深第一时间去找她确认。
她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
这种特殊,在知道她与谢铮没关系时,达到了顶峰,再难抑制。
“你站稳,我放手了。”
谢听楼确认她稍微缓过来后,怕把她捏疼,松了力道,手臂还没放下。
她猛地撞进他的怀里,细软的双臂穿过他的腰侧,牢牢抱住他,泛着湿意的脸庞紧紧贴在他的心房位置。
似乎是怕他离开。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可他怎么舍得?
谢听楼维持双手虚置的姿势,他俯视怀里的小姑娘许久,慢慢将手掌避开她的皮肤,落在背脊上,一下一下安抚地顺着。
人在有人安慰的时候,越发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林见鹿的惶恐和不安在此时上升到顶峰,她紧紧抱着唯一的浮木,不管不顾地埋怨。
本就软糯的声音,混合泣音,更像刚出生奶猫的孱弱奶音。
谢听楼的双臂忍不住收紧一分。
“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是我晚来一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抱歉,是我没坚持送你回去。”
“要是,要是我真的出事怎么办?”
“我不会让它发生。”
……
小姑娘哭诉的泣音,就像是一根根看似柔软的针,钝钝地扎进心脏,令他泛起细密的疼痛,只恨不得时光倒流,能为她彻底抹除掉今晚的惧怕源头。
也为他这铺天盖地的悔意与后怕找到一个喘|息的出口。
林见鹿每埋怨一句,谢听楼就好脾气地接纳一句,抱怨到最后,她都无话可说,抽噎的动作变慢,逐渐平静下来。
两人站在荒草丛中,安静倚靠,微风浮动草丛,温柔扫过腿边。
鼻尖盈满檀木清香,林见鹿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她紧贴在老板的胸膛前,酒吧窥见的白皙,原以为是软软的,毕竟都快三十岁了,想不到触手如此硬朗。
男人的体温高,但她脸颊下的衣服却湿润一片,全是她哭出来的水渍。
林见鹿愣在原地,升腾的红晕从脖颈爬到脸颊,滚烫一片。
要是立即放开,难免有有用了就扔的白眼狼嫌疑,而要是清醒着继续抱着,不就成了她借机占便宜吗?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林见鹿赧然的埋在谢听楼胸前,贯彻装死政策。
而谢听楼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发抖,却不愿抬头,以为她还惊魂未定,他将小姑娘温柔地推出自己的怀抱。
林见鹿一下失了依靠,下意识抓了抓空中,眼前落下一串佛珠。
她疑惑地看过去,却见谢听楼示意她抓住。她试探的伸手拉住,手里传来轻微的拉扯感,悬着的心一下落到实处。
“你来。”
谢听楼的声音温和能拧出水,轻轻砸在她的心上,不自觉地追随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先前的位置。
林见鹿盯着眼前的一幕,瞳孔微睁,不敢置信地轻呼出声。
难怪刚才有一阵巨响。
黑色的迈巴赫不管不顾地撞上网约车的车头,生生逼停网约车。难怪司机没再追上来,林见鹿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仰头,看了眼谢听楼流畅秀致的侧脸。
没想到这么疯狂激烈的事情,竟然是谢听楼做出来的,明明可以更委婉的方式,他却疯了一样。
这种疯狂却没让她害怕,反倒在此时给她打了注强心针。
她的心里有些复杂,各种滋味交织,也辨不清究竟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只是觉得,老板真的很好,想不到的好。
手中传来牵扯,林见鹿跟着谢听楼走过网约车,来到迈巴赫前,他打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她的眼前。
竟然是一瓶酒。
林见鹿:“这是?”
谢听楼眼里闪过淡淡的无奈:“这就忘了?”
“你一直想点的酒。”
闻言,林见鹿的目光落在瓶身的品牌名上,他之前不准她喝酒,怎么又买了她想要的酒?一时之间闹不准他想做什么。
哪知谢听楼将酒放到她手中,眉目柔和:“用这瓶酒,可否换来林小姐的谅解?”
林见鹿心里最后的惊慌也消失了,脚趾抓地。
她扣弄手中的佛珠,羞耻道:“老板,你就别打趣我了。这事儿本来也跟你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很感谢了。”
“我刚才都是口不择言,你就快忘了吧!”林见鹿合掌高举。
“林小姐,对老板这么宽容的吗?今日的事,我自然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林见鹿不明所以。
谢听楼继续解释:“一是我强留林小姐在酒吧呆到深夜,二是我太过放心与自信,让你独自回去,未能行使一个老板的职责。三是——”
“我向林小姐承诺过,你有告状的权利。”
“即便被告状人是我。”
林见鹿没意会到这句话里更深的东西,单纯当做是上司的自我反省。
她感慨男人的善变:“刚才包间里还不让我喝酒,现在就变了?”
谢听楼淡笑:“在我面前,你请随意。”
林见鹿狐疑地看了一眼谢听楼,在心里判断这话是真是假,她才经历过一番惊心动魄,现在也确实想靠酒来压压惊。
她尝试将酒瓶放在嘴边,谢听楼没什么反应。
她放心抱住酒瓶,咕嘟咕嘟喝下两口,酒液滑过喉咙,泛起阵阵战栗,也是这时,林见鹿才真的感觉——她平安了。
情绪彻底平复下去后,就见谢听楼正淡然含笑地凝视自己。
相似的场景浮现出来。
林见鹿思索几秒,挣扎着问出口:“老板,你是故意的吧。”
谢听楼:“何意?”
“故意用送酒换谅解的行为,转移我的注意力。”让她从刚才的恐惧中跳出来。
谢听楼讶异地挑眉,却没否认。
林见鹿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
她之前被谢听楼误认为纠缠谢铮,她不是没感觉谢听楼对她的淡淡排斥,因而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太好,多以吐槽无语为主。
可他排斥自己,又会三番两次对她展现自己如水的温柔和体贴。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从父亲去世之后,她鲜少感受到他人的善意与关怀,也很难理解谢听楼的目的。
因此林见鹿直接问出声:“老板……你之前好像不太喜欢我,可你为什么还会来开解我?”她没说出‘关怀’这种有暧昧歧义的字眼,而是换了一个直接的词。
自然是因为——
你是特别的。
但是谢听楼不认为当时当刻说出这话,会得到好结果,他避开会让小姑娘产生躲避的心理话,将二者的关系拉到上司与下属身上。
“我说过,你是我的员工。”
那你好棒棒哦,时时刻刻关注员工的心理健康。
谢听楼不用仔细看,便能感觉到小姑娘似乎又在心理吐槽自己。
似乎完全恢复了活力。
谢听楼含笑地一点一点将佛珠戴回手腕上,垂眸思忖她的问题。
相遇最初,他对她产生负面的印象,他也能感觉到小姑娘对他的不满。
既然现在他明白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希望两人之间再没任何的嫌隙,她能没有任何包袱的、全心地依赖自己。
他们的开场不够好,却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谢听楼:“我想,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为我之前的慢待。”
“对不起,林小姐。”
林见鹿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致歉弄得有些慌张。她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想真的得到老板的道歉,社畜的良好修养,足以让她无条件接纳老板的错误。
她想说不用,更何况,她也有事骗他。
一个偏见,一个欺骗。
两人本来就不存在道歉一说。
她连连摆手:“不用的。”
谢听楼:“需要。”
“那时我因为某种成见,对你态度有失偏颇。”
“我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糟糕情绪带给你,是我的错,也不能逃避。我享受了社会对于男人的宽容与红利,却丧失基本的自我判断,盲目自大地认定心中固有的想法,因此让你平白遭受了我的迁怒。”
“我带给林小姐糟糕的情绪,自然是由我来缓解。”
林见鹿震惊,呐呐道:“你还挺绅士。”
谢听楼:“与其说是绅士,倒不如说是自我约束,权利会放纵欲望,如果没了约束,与猪狗有什么区别?”
他最后的话声音沉郁,像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严肃。
林见鹿连忙道:“你也不用专门道歉的。你不说,我也不会这么确定你在误会我。”
谢听楼放缓了神情,目光里有浅浅的向往。
“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
“而且,我希望能与林小姐重新认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男人惯来冷静的黑眸,燃起明亮的光。他光是站在那里,身处黑暗之中,也能散发出微融的暖意。
林见鹿却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心虚地躲开谢听楼的视线,含糊地应了声。
怎么重新认识?
谢听楼是谢听楼,林见鹿不是林路啊。
顶包林路的事情,还是快点找一个时间与谢听楼说清楚。
幸好五位数没怎么花掉,凑凑也能还回去。
……
司机被警|察带了回去,林见鹿配合着去做了笔录,谢听楼全程陪着,在天色微微泛白时,他送林见鹿回了出租屋。
怕再出什么事,他执意送到单元楼下才作罢。
目送小姑娘消失在楼梯间后,他转身往外走去,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
“你是鹿鹿的——”
谢听楼应声而去。
来人圆圆胖胖,打扮一般,衣物边缘发黄,离近了甚至能闻到腐旧的味道,与常年混迹市井的中年妇女没甚区别。
“您是?”尽管大致猜到她与小姑娘的关系,谢听楼依然礼貌询问。
“我是见鹿的妈妈。”凌晨晚间凉意重,叶媛佝偻着背脊,双手使劲儿揉搓取暖,浑浊发黄的眼睛半点不离眼前贵气十足的男人。
猜测印证。
谢听楼自然没办法置之不理,他的目光停顿在她冷得发白的指尖上,从车上取下一副全新的手套,自我介绍:“我是她的上司,谢听楼。”
他将手套递给中年女人,淡声道:“请用。”
叶媛双眼放光,捧过手套,粗粝的手指来来回回抚摸缎面上的刺绣。好半晌才抬头咧嘴笑:“好好好。我们鹿鹿早就跟我提过不知道多少次,就说她领导多好多好的。”
谢听楼挑高眉尾,想到小姑娘阴奉阳违的小模样,不太相信。
“鹿鹿以后还要多麻烦领导照顾一下,这孩子打小就内向,也不会来事儿,领导你多包涵哈。”
他微微颔首:“林小姐很好。”
刻意维护的话,叶媛到底是个女人,对男女那些事儿,早就有过经验,她上下打量一圈谢听楼。
虽然衣服看不出牌子,但这人的谈吐比她见过的谢铮爷爷还要文雅。她眼珠一转,更加热情地邀请:“今晚多谢你送鹿鹿回来啊,鹿鹿不懂事儿,也不请你上去坐坐。”
叶媛自来熟地伸手想拉他,却被谢听楼巧妙避开。
他致歉:“分内的事,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见叶媛还想跟上来,他温声拒绝:“留步。”
谢听楼驱车离开,直到最后一丝尾灯消失在巷子里,叶媛才回过神,她猛地拍了下大腿,咚咚上楼。
她站在门前,刚想敲,里面就打开了,露出林见鹿冷静的脸。
“来找我做什么?”
叶媛想进去,无奈她堵在门口,半点都没有放她过去的意思,她只好急切问道:“刚才那人真是你上司?瞧着家庭情况可比谢铮还好,鹿鹿你可得为自己后半生考虑一下。”
林见鹿:“别人有,那是别人的,管我什么事。再说,当初和谢铮的婚约不就是你哭天喊地给我‘求’来的吗?怎么,现在又看不上谢铮了?”
叶媛恨铁不成钢:“这不是总得给自己多准备几条后路吗?出现更好的了,咱们肯定得抓住啊!”
叶媛没说出口的是,她当时看谢铮爷爷大方,借着婚约的关系,经常找上门要点钱,都能拿到手。只是没想到谢铮爷爷那么不争气,这么快就死了。她又成天找不到谢铮的人,一下子断了财路,可不得赶紧物色新目标吗?
刚才那个人,一看就是只肥羊。
林见鹿敏锐察觉到叶媛在打什么算盘,今晚压抑的火气上涌。余光瞥见她手中拿着的手套,一把扯过来,仔细查看,这副手套与谢听楼常用的颇为相像。
她逼问:“手套哪里来的?”
叶媛理直气壮:“你领导给我的啊!”
果然如此。
林见鹿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强硬地将手套收起来,警告道:“以后见到谢听楼,不准收他任何东西,否则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你不给我,还不准别人给吗?”
“‘给’?你确定不是在‘卖我’?”
叶媛讪讪,自知理亏,不敢再与她争论,嘀咕:“你怎么就跟你那个死鬼爸一样!死脑筋一个!”
林见鹿目光发冷:“你再不敬我爸,以后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叶媛闭上嘴,从林见鹿这里拿了钱走人,半点没问今晚女儿为什么会晚归。
林见鹿疲惫地关上门,仰倒在沙发上睡去。
……
日子慢慢滑走。
林见鹿修复好谢之桃的花瓶后,又开始专心为谢听楼的花瓶作色,想多做一些,以免等她告诉谢听楼自己不是林路后,她被解雇掉,到时候方便接手修复的人继续。
然而她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想要说清楚这些事情,谢听楼却像消失在她生活中一样,忙忙碌碌地,一个月都没见到人。
事情拖得越久,越难开口,就在林见鹿临近毕业,开始准备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谢听楼回来了。
这天天气晴朗,林见鹿与师父齐教授沟通完论文选题和框架后,她找了几本书拿到了谢听楼家,准备休息时间隙能查阅一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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