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立场
白夜卫这些年能够无所不知手眼通天，小夜卫功不可没。不同于其他七支卫队，小夜卫中全是女人。
这些女人容貌上乘，经过培训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善解人意会讨欢心。通过考核后，她们就被分派到各个地方打探收集信息，有的成为青楼头牌、有的伪装贫家女儿、还有的充入大府做丫鬟……千人千面互不相知，旁人更是绝难察觉。
云竹作为朝中文臣之首，云府内被安插几个白夜卫的探子也说得过去。
云攸宁作为云竹十分欣赏的娇子，加之混迹朝堂又掌管云府多年，于这些明暗消息自然知道一二，而且经过他和季仲卿的努力，他还知道目前云府内至少有两个白夜卫的卧底。
但这个事整个府内只有云竹、季仲卿和他三人知道，云又微怎么会知道？
云又微没注意云攸宁脸上的微妙变化，还在一本正经的专心汇报：“五太太夏慕，她养的那几只鸟可以与白夜卫传递信息。这次钟青峰事件她有参与，而且还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我分析事情是这样——白夜卫需要云府地图又不便现身，便暗中操控凌碧阁去执行。凌碧阁就找到时常与之“做生意”的钟青峰交易。正在钟青峰快准备好交易之时，他突然被情报堂的箭吓到即刻放弃交易，为求自保他只能绑定太太。虽然夏慕并未直接参与整个事件，但其中牵扯到凌碧阁，凭太太和钟青峰根本不足以将整个事件与时间安排的如此严丝合缝，所以必有与两方都熟识的人参与其中坐镇指挥。”
闻言，云攸宁目光变得郑重赞赏：“这是你自己分析出来的？”
“是。”
“你观察过夏慕养的鸟的飞行轨迹？”
不愧是云攸宁，一点细节都瞒不过他。云又微微微低头：“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何遥？”
“嗯。”眼见云攸宁皱眉目露锋利，云又微下意识的往后缩缩。
“这么相信他？”
“一个月前，她也确实反常的和太太交往过密。”
云攸宁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一句：“以后离你这个朋友远一点。”
虽然所答非所问，云又微还是有些好奇：“你认识他？”
“见过一次。”白夜卫所一面之缘，他面上带笑温雅随和，对上谦卑对下客气，即便如此云攸宁却能感觉到他行事的狠辣与隐藏的野心。云又微聪慧灵秀但毕竟阅历少，但凡他有什么心思她根本应付不来。
只见过一面就否定人家，这不太好吧。心里如是想，云又微还是嘟着嘴点点头：“大哥，我分析的对不对？”
云攸宁看着她一副乖巧伶俐满眼期待的模样不觉笑了：“当日你能找到钟青峰就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现在还能透过表象深入分析到这种程度，非常难得。”
“那就是对了？”
见云攸宁点头，云又微掩饰不住的兴奋，直接靠在椅子上一跷二郎腿仰头望天状自恋道：“其实他们的计划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么明察秋毫。云大人，你说以我现在的能力，去刑部谋个一官半职难度不大吧？”
看到她眼中激动的小火苗，云攸宁难得有心情地陪她胡闹，笑着再给她添把柴火：“嗯，你不去那就是他们的损失。”
闻言，云又微即刻起立朝云攸宁一拜一副奉承嘴脸：“依云大人高见，在下能担任何职？”
云攸宁微微偏头，真有那么点威严的架势：“初来乍到，先从照磨做起罢。”
虽然是个八品小官，但毕竟是云大人亲封，不能不把豆包当干粮不是。云又微乐得见牙不见眼，朝云攸宁连连拜谢：“承蒙云大人照顾，今后小的就是您的门下走狗，但凡有需要走后门作伪证的，只要您知会一声，小的立刻照办。就算栽赃陷害毁尸灭迹，小的也在所不辞！”
这话听得云攸宁眉头一皱：“云又微，你是不是最近小说看多了？”
云又微猛地捂住嘴，眼睁睁看着云攸宁若有所思的拿起方才桌上的一沓纸，追悔莫及心中哀嚎欲哭无泪。
他八成都忘了这回事。什么叫得意忘形，什么叫自食其果，她现在就是！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她练字时没照着字帖写，而是独辟蹊径，抄了一本《玲珑簪》。
此书以男女□□来写国家兴亡，借男女的悲欢离合展现一个朝代的政权衰亡与另一个朝代的兴起，歌颂了对家国忠贞不渝的百姓，抨击了背信弃义朝拜新主的□□。因此书否定了那个朝代的历史故未被列为禁书，不巧的是，该书的主角是一名秦淮名妓。
通常来说，这种乡野小说在市井巷陌供人翻阅传看没有问题，但毕竟改编由前朝真实历史，本朝世家大族为表忠心，纷纷心有灵犀的将此列为禁书，又因其中的香艳描写与其女主角的身份问题，此书于贵族小姐彻底成了禁书。
当时她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几乎把整本书的情节都抄下来了，倒是这些都好解释，她现在只求云攸宁这个正经人没看过这本书。要说她好不容易在云攸宁心中树立起的高大睿智形象顷刻间就化作一搓灰事小，主要是书中有那么点不好描述的羞人画面，她以后没脸见他事大。
这么想着，云又微默默蹲下捂住微微发红的小脸，透过手指缝偷偷观察云攸宁的神情。
云攸宁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没脸见人的云又微没什么表情：“多久抄完的？”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云又微眨了两下眼如实答道：“快一周。”
“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悲剧啊，可惜。”见云攸宁示意她继续说，云又微瞬间就来了激情放下手看向他：“人家兵强马壮的都兵临城下了，小朝廷的皇帝还在后宫苦思救国之计；朝中大臣一边靠关系金钱加官进爵，一边不问世事只靠着卖官和搜刮百姓收敛钱财；军队中精兵不多满是老弱病残也就罢了，偏三个首领间还矛盾重重相互内战。这样一个国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涣散灭亡是迟早的事。生活在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惨。”
本以为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关注点一定在方瑜和仙儿的谈情说爱上，没想到她忧国忧民的视角还挺庞大。云攸宁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如果你身在其中，会怎么办？”
“嫁给方瑜啊！”云又微见云攸宁眉头一挑，径自盘腿坐在地上解释道，“就是可惜在这里，仙儿放着原本两情相悦的青年俊才不嫁，偏要颠沛流离在没有希望的旧朝以卵击石。诚然这种与国共存亡的舍生精神可嘉，但世道已然如此，皇族与大臣都置若罔闻，她又是何必。相反，我并不认为方瑜朝拜新主有何不妥。懂得审时度势也是一种智慧，况且他也在自己的岗位上造福了一方百姓。当官自然是为民，既然新朝能更好的造福民生，我不懂仙儿为何偏不懂变通。”
“此书在于宣扬民族气节，一介女流尚且懂得舍生取义，反观身为大丈夫的方瑜却苟且偷生。”云又微的看法令云攸宁莞尔：“你倒是看得开。”
“话是这么说，可也要看统治者的能力不是。当官不为民做主，还要百姓无脑去忠诚支持，这不是愚忠嘛！而且这个仙儿，后来就算看不上叛国的方瑜，那栾城是复辟派高官对她也很好，配她绰绰有余，可这时候仙儿居然用曾许配过人的理由拒绝他。你说这种人，明明还爱着方瑜却非要用所谓子虚乌有的名节套住自己，这是个什么心态？最终她孤独终老遁入空门也是必然的结局了。”云又微说着很有点痛心疾首的意思，突然想起什么，“大哥，你看过这本书？”
“嗯。”
云又微绝望的闭眼，复又把脸埋进掌中。
倒是云攸宁没什么反映，就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旁观者清，又微，有时候纸上谈兵与身临其境与是不同的。”
“不会不同。”云又微闷声出声，“如果我从心底里认定了这件事，无论局势如何发展，我都会倾尽所有去完成。世俗是什么？我不在乎那些没有用的虚名。”
云攸宁突然发现他看中云又微的地方就在这里。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仿佛没什么事值得她放在心上，实则清醒通透，心性高的很。她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使得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拥有自己的一条底线，就像她说的，认定的事可以一条道走到黑，而这么多年他也发现，同样的，除非她心里认定，否则不会真正屈从于任何人。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有个性是好事，但太过执拗，不同大部分人一样人云亦云，她未来的路势必不会轻松。
云攸宁轻叹口气：“虚名是无用，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世人的偏见才最可怕。又微，其实人生在世，能活成自己希望模样的人是很幸运的，绝大多数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云又微终于抬头，目光澄澈明亮：“大哥，这幸运的人里有没有你？”
闻言，云攸宁怔了片刻，忽然发觉这话题谈得深了。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葭白敲门的声音：“大少爷，小姐的药好了。”
“拿进来。”
云又微哀嚎了声一缩头，方才的大义凛然与活灵活现立刻就消失不见，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了无精神，随后清晰的听到葭白将汤碗轻声放在桌上又悄声退下的轻微响动。
“起来，把药喝了。”
云又微苦着脸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拉回原位，闻着药汤的味道默默叹了口气。
一碗药汤而已，至于嘛，云攸宁很是费解。不过看着她白皙精致小脸上的可爱表情倒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忍不住逗她：“喝完给你糖吃。”
“什么糖？”
云攸宁不知从哪拿出几颗包装精美的粉红色糖果：“昨日进宫五公主给了一些。”
“你还随身带着啊。”云又微笑容狡黠，像一只窥探了秘密的小狐狸。
云攸宁瞅了她一眼面不改色：“装了一把在兜里，回来忘拿出来了。”
饶是如此，云又微嘴角暧昧的笑容毫无收敛的意思，继而想到了什么复又看向云攸宁：“话说，大哥，你会拿五太太怎么办？”
云攸宁正翻着一本书没看她：“不怎么办。”
“哦。”云又微起初不解其意，片刻后突然一幅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她趴在桌上凑近云攸宁小声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闻言，云攸宁眉心一跳合上手中的书，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你说什么？”
云又微仔细观察云攸宁的面部表情，可半天也没看出其他。她压抑住自己诧异的心情小心翼翼继续道：“大哥，其实五太太倾慕你已久这个事，整个府里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看着云攸宁半晌没反应，云又微简直追悔莫及的震惊了：“不会吧，你真不知道？！”
完了，她又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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